伊森利恩家正戒備得和鐵桶一樣,瑪爾蘭又能跑到哪里去,還沒溜出院子就被抓回來審了。
“什么叫你又不知道那是圣骸!?你都不知道為什么會花那么多錢去買?”事關項上人頭,梅拉斯都快被小妹逼瘋了。
瑪爾蘭癱在沙發上也是一臉無奈,“老哥啊,那就是一根骨頭,上面也沒寫它是教團的圣物啊。你也知道我在配魔藥的啊,就委托了黑船走私點稀有的魔法素材。至于價錢…反正你付得起,我也沒注意…”
梅拉斯一副家門不幸的表情捂著心口。
黑船?索倫突然想起來,“就是那個蛇女給你帶的私貨?”
“對對,你也在來著,真是,我還以為娜美挖了自己家的墳,誰知道她把死亡的骨頭都搞來了,難怪連累一船人都被殺光了…”瑪爾蘭也是擦著冷汗,“好了老哥別慌了,我想圣骸還在委托的藥劑師手里,我跑一趟給你拿回來就是了。”
“這種時候!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亂成什么樣子!風軍都開始打內戰了我放心讓你出去嗎!藥劑師是誰!”梅拉斯心煩意亂得召喚侍衛。
“我們簽了契約,工坊的位置被保密了,只能我自己去。帶著家里的死衛是找不到地方的。”瑪爾蘭無奈解釋,“快點吧,晚了就被用掉了!”
靠,要是知道死亡的骨頭被當成藥材用掉了,那些修女豈不是要瘋上加瘋?
“要不我陪她去?我又不算你們家的侍衛。”索倫建議道。
瑪爾蘭奇怪得看了一眼索倫,但也沒拒絕,現在她還不確定這侍從和自己老哥是什么關系。
但梅拉斯卻知道索倫的‘實力’,畢竟這個世界上強大的武士雖不計其數,但無所畏懼的單騎沖進戰陣里,直面槍林殺陣對殺氣全無反應還談笑風生的豪杰卻萬中無一,甚至這豪杰還沒成年,最后還是無奈點頭,“快去快回,不要在外面逗留。拿兩個軍騎卷軸來。”
“客氣了客氣了,其實騎一匹馬就…”索倫被這妹控瞪了一眼也閉嘴了,得,你有錢行了吧。
于是索倫和瑪爾蘭駕著亡靈軍馬離開莊園結界的保護沖入天幕,向著海岸邊疾馳。
遠遠得能看到一道道金光從海平面中綻放開來,好像金色的曇花綻開,朝陽在眨眼的下個瞬間就整個跳了出來,晨光掀開籠罩在帝都塔樓上的霧靄與陰影組成的面紗,把這個死者的帝國再度從黑暗中喚醒。
“你和我哥做了什么交易他這么信任你?不是來提親的吧!我可告訴你我最想睡的是薩利啊!”瑪爾蘭戒備得瞪著索倫。
“…為啥你張口閉口都是和誰誰誰一起睡呢?而且你真的知道‘睡’是做什么嗎?”索倫無奈。
“那當然了,你瞧不起誰呢,告訴你老娘可是身經百戰了!公會里每個戰友我都睡過!”瑪爾蘭拍著胸脯,把胸甲拍得邦邦響。
你們這一屆公會里,好像都是女騎士吧,索倫用眼睛斜她,“是嘛,我猜猜,你沒和男人睡過吧。”
“怎么沒有,我和我哥睡過。”
“小時候那不算。”
“怎么不算!老哥說過,只有一起睡過才能結為關系最親密的伴侶,這是超越血誓的羈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和我哥睡過了他才這么信任你!”
“…瑪爾蘭,我覺得你真是挺可憐的,看來是被過度保護了,啥都不懂還逞強。”索倫懶得嘲笑這傻子。被保護成這樣在帝國都顯得有點異類了。
瑪爾蘭瞇起眼瞪著索倫,“你竟敢輕視我!你小子等著!為了成為血騎軍的新統帥!連你我也會睡的!”
索倫人都傻了,“…啥?”
瑪爾蘭很滿意,“不懂了吧!我研究過各種軍陣祝福和光環魔法,身為大軍掌旗的統帥,就一定要和麾下的督軍結下羈絆,兩人的羈絆越深,增益發揮的加成效果也越強!
知道這個世界上,比古老的戰盟血誓更強大的羈絆是什么嗎!就是兩人睡過后才能締結的親密關系啊!
呵呵,放心,等你小子成了正式的騎士,或者督軍。我也會睡了你,讓你也能享受到增幅的光環效果的。”
…沒救了,這家伙真是沒救了,帝國人就沒一個正常的。索倫簡直頭痛…
“到了!降下去,她的工坊就在城里,我說過很快的。”
索倫就駕馭著戰馬下降,跟在瑪爾蘭身后,
然后看著她落到莎莉花園,西瓊的院子里。
索倫只覺得頭越發痛起來,“你的藥劑師是西瓊?”
“怎么,你也找她配了魔藥?”瑪爾蘭翻身下馬,“我們家和這以前的主人關系不錯,幫她走私了不少珍惜的種子。她的弟子西瓊水平也挺強的,恩,4R級的藥劑師幾乎就沒有中期魔導士的。大概是這個年齡段最強的女巫了。西瓊——!!”
不用瑪爾蘭扯著嗓子,金發紅袍的女巫已經從店內走出來,
她抱著雙臂斜依著門框,一雙祖母綠的眸子直瞪著索倫,“好啊,給你發了那么多信不回,竟然還帶著個女人找上門來了!”
瑪爾蘭眨眨眼睛,立刻很八婆得把躲在她身后的索倫拎出來。這娘們手勁大的離譜!該不是用了赫拉克勒斯之力吧!
“這…可能最近比較亂吧,我沒收到你的信啊。”索倫被她瞪著莫名緊張。
西瓊冷笑,“那我之前寄給你的信紙呢。”
“啊…我…我忘在…”
“忘在我尸體邊了是吧。”西瓊攤開手,露出手里攥著的被索倫揉成一團扔掉的信紙,“怎么,你覺得我只派了個分身,自己躲在后面是故意利用你們?”
她確實很聰明,有的事情她沒想到只是因為根本不在意,但略一考慮,大致發生的事情都能推測出來。
索倫眼前一時又浮現起那個晚上的血戰,自己一個人縮在黑暗的墻角舔舐傷口的孤獨。
被利用其實無所謂,戰士被法師當成擋箭牌干脆是職業的被動,倒不如說他知道西瓊沒死的時候真的松了一口氣。
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其實是,西瓊對他有所隱瞞。
明明之前又是血誓又是盟約的不讓他說謊,自己卻連分身都不敢提,是根本就不信任他嗎?
那么他對西瓊來說,歸根到底也不過就是另一個不相干的路人,根本不是血盟誓約的戰友,更別提其他更親密的關系,不是么?
可這種別扭話真說出口又顯得太小氣了很丟臉,而且萬一對方回一句,我對你沒有其他更多的想法。那豈不是更加尷尬。難道還哭喊著,可上輩子你是我的初戀啊?那也舔的太難看了…
所以索倫只是抿了抿嘴,不再多解釋什么,悶聲回答,“是的,我這么覺的。”
西瓊猛得僵了一下,那樣子似乎是有一瞬間,想把紙團砸到索倫鼻子上,但最后一刻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握住紙團,收回手抱在胸前,像高傲的天鵝似抬起下巴,“好!我明白了!你的藥劑我會盡快完成的,不會耽誤你的好事!”
她說著瞪了面前的男女戰士一眼,扭頭進屋把門甩上了。
“…”索倫看看瑪爾蘭。
瑪爾蘭“嘖嘖嘖”得咂嘴,拍了拍索倫肩膀,“你在干什么呢蠢貨,女孩子寄給你的信也隨手亂扔。我看你這次把她得罪狠了,要是不好好賠罪的話,恐怕沒機會睡她了。”
索倫用眼角斜著這看戲不嫌事大的八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干什么的了?”
“哦對了!西瓊!開門呀!我是瑪爾蘭啊!上次委托你制作魔劑的!你家種的藥還是我哥帶過來的呢!”瑪爾蘭這才反應過來老哥的腦袋還沒確保呢,趕忙敲門。
債主上門了,西瓊也只能沒好氣得拉開門,勾勾手指招來一本賬本,從袍子里掏出眼鏡戴上,“你哪個!訂單號報一下,什么合劑。”
“瑪爾蘭.伊森利恩,委托你制作七階強化魔劑的。有印象嗎,藥方和材料都是我帶來的,委托調配。”
西瓊才把賬本翻開手里的動作就停住了,翻起眼簾看著瑪爾蘭,“…你那瓶藥,沒配好。”
“那真是太好了!”瑪爾蘭松了一口氣,“材料能還給我嗎?有個東西有點問題我得拿回來,不是毀約,過段時間我會把適合的材料拿來的。”
西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側過臉看看索倫,“怎么,你們在耍我?用這種手段整我?”
索倫莫名其妙,“你說什么呢?”
西瓊似乎都爛得看他了,直接轉向瑪爾蘭,“抱歉,你的材料我已經用光了,我會承擔責任賠償你的損失,如果你要向藥劑師行會提出訴訟吊銷我的執照,請便,我認栽。”
瑪爾蘭一下急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用光了?不,不不,那種東西就算磨成粉燒成灰,改變了外型效果也是不會變的!藥呢!那藥在哪呢?你賣給誰了我去買回來!”
西瓊懷疑得看著她,“你們搞什么把戲呢,那藥不是給他喝了么。”
瑪爾蘭順著西瓊手指的方向,看向索倫。
索倫傻眼,“我?我什么時候,哦——”
是那第七瓶藥,別人訂的光環強化魔藥,臨戰前拿來堆屬性來著。這么想起來他是把死亡那貨的手指喝了?靠了想吐…
瑪爾蘭猛得撲上去,“在你這?!那剩下的呢!這才幾天工夫不可能全消化掉的吧!”
索倫汗,“呃,這個…就是一口的東西…”
“那怎么辦?你去和我哥解釋!還有教會那邊要東西怎么辦!”
西瓊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她還真看不出這兩人在玩什么把戲,事關養家糊口的藥劑師執照她也只好耐著性子問一句,“你們在找什么東西?混在配藥的材料里了?”
索倫回答她,“一根指骨,說是死亡的手指頭,說是什么圣骸死之…”
“‘圣骸.死之觸’?”西瓊瞪著索倫,“那根雞骨頭是‘圣骸.死之觸’?”
完了,她還真用掉了。
“你有沒有用剩下一點?”索倫抱著僥幸心理問道。
西瓊瞪了他一會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開什么玩笑呢,就算真的有人發瘋用圣骸做藥,那也得用十四級以上的藥方制法才可能溶解掉,區區七級…你的藥方哪來的?”
“朋友給的,”瑪爾蘭抓著頭發,“他說這是‘羈絆’。”
西瓊收起笑容,“什么意思?”
“羈絆,一般指兩個人之間復雜糾葛的關系…”索倫順口接了一句。
“你聽的懂精靈語?你能通靈!”西瓊深吸一口氣,“這該死的盡然去做了個騎士…”
咱能把這個梗忘了不?不過索倫也反應過來了,“精靈語,藥方是提姆給你的?那個被流放的精靈?”
瑪爾蘭點點頭,“我問提姆哥,精靈同盟有沒有和人類的戰盟誓約,光環魔藥類似的東西。他就給了我這個,說是‘命運’的秘藥。”
“有什么效果?提高戰斗力?分攤傷害?”索倫好奇。
瑪爾蘭靠著門邊的圍欄坐下,“不知道,也許吧。提姆哥就說達成‘羈絆’的人,命運會連接在一起。締結的時間越久,效果也越強,所以建議我早點用,中期魔藥的身體強度就夠了。”
也就是說并沒個屁用?
“你傻么,用‘命運’的秘藥,把兩個人的命運連接在一起,無論什么樣的因果他們都得一起承擔。這要是遇上見人就叫瑪克戈拉的傻蛋,兩個打一個不要太賺!”
這么說倒也是,難怪這貨見人就想睡…
西瓊卻深呼吸了三次,合上賬本摘掉眼鏡,
“當因果律觸發時,一切偶然的因都會收束為注定的果。
原來如此,死之觸和羈絆,原來你是這么解決掉他的。
我們的羈絆和那柄槍使你有資格承擔我的宿命,參與原本只有我們兩人的死決,并破除一切誓約和守護。
而死之觸,你知道‘死亡觸摸’這個魔法么,是巫妖模仿這件圣骸的死律開發的禁咒。但圣骸顯然有著更高的優先級。
因為死律,正是最初的也是最高的因果律,而它招來的結局只有一個,
死亡。”
西瓊走向索倫,近到他們面對面,幾乎可以抱在一起,那種可以感覺到雙方呼吸的距離。
索倫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口干舌燥。
“你現在能看到嗎?”女孩輕輕開口,“我們之間的‘羈絆’。”
索倫點了點頭,他能看到若隱若現的金光流轉,好像彎彎流淌的溪流,又好像堅不可摧的鎖鏈,將他們的心口鏈接在一起。
西瓊默默得退后,背著手依靠在門框上,望著天空默立了一會兒,
“果然,隔了這么久還激活著,就是說已經在你的基石回路上扎根了…那我們恐怕有大麻煩了。”
又怎么了?
“等一等,”在旁邊當電燈泡的瑪爾蘭舉手打斷,“在你們抱在一起進屋之前,能不能考慮下先把圣骸從他肚子里拿出來,至少保住我老哥的腦袋?”
“沒這個必要,其他人還能試試,但他…估計已經消化掉了。所謂‘圣骸’,可不是改變了形狀就會失去效果的東西。嚴格來說現在已經是‘圣骸.死之血’了,我想只要對沾染你鮮血的目標發動攻擊,就能觸發最高級的死律將其抹殺了。”西瓊看看若有所思的索倫,“你可別又想著去賣血了,這只是推測,誰知道要多少才能觸發。但死徒教會么,說不定會把你當成個圣人供起來。怎么會來找麻煩。”
所以不止是龍槍一槍插下去的功勞,還有他的血,他的‘羈絆’和一堆亂七八糟不知何時何地開始起作用,甚至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魔法在運作么。該死的這隱藏被動未免也太多了吧!
“好吧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訴你老哥沒事了,死徒教團那邊我會解決的,大不了定期放點血還債嘛。”索倫心煩意亂得打發瑪爾蘭。
“沒事了?這就沒事了?”瑪爾蘭皺眉,“那你說的大麻煩又是什么?”
西瓊卻又瞪了索倫一眼,“與你們無關,我很想這么說,但效果不明的魔法鏈接是非常麻煩的,尤其我們還一起做了那件事,會有什么影響我也不清楚…”
瑪爾蘭壞笑著捅捅索倫,比著口型,果然睡過了吧。
是指亞丘卡斯的事好嗎!索倫都懶得搭理她。說真的亞丘卡斯才死了一天啊,能不能消停一點啊…
“既然知道了‘羈絆’這個名字,我想我可以查一下,有些事,確認清楚后我會告知你,但是,索倫!”西瓊嚴肅得開口,同時舉起右手亮出掌心,“如果還有什么事情,你最好不要刻意隱瞞。魔法不是鬧著玩的!已經有太多的隱秘不能宣之于口了,但至少現在,把你能說的,全都告訴我!”
又來了,那意思是在提醒他們之間的血盟,現在又多了莫名其妙的‘羈絆’,可首先破壞互信基礎的,難道不是你嗎?
索倫皺皺眉頭,一時有隨口打發過去的沖動。
但他的鷹覺還開著,所以能察覺到西瓊左手藏在背后,扣著門框隱隱發抖。
所以索倫看出來了,其實西瓊也察覺到了,
這么聰明的女孩怎么會差距不到呢?
什么羈絆血盟的,終究只是魔法。
人心,人與人之間真正的羈絆和互信,
遠遠要比任何魔法和盟約,都更加纖細敏感,也更加堅不可摧。
然后死亡那欠扁的聲音好像在耳邊回蕩起來。
西瓊是我們建立互信的小禮物。
但你跨越這么久遠的歲月,不是回來救她的…
屁!死亡你算個球!老子愛救誰救誰!
什么鬼未來!鬼宿命!
老子現在就是要追心動的女孩!
誰敢攔老子的路!!誰敢!!!
當然這么吼出來太羞恥了。
所以索倫只是撓了撓頭,“好吧,我能想到的我都會告訴你,可這種什么圣骸骨頭的支線,要是不做我真的不知道…”
西瓊低下頭,情緒似乎平復了,也可能剛才單純又是索倫自作多情的錯覺,反正她的聲線依然清澈冷靜,“好吧,既然如此我會研究一下‘羈絆’可能對我們兩人造成的影響再通知你…”
“啊。”
她這么一說索倫突然想起來了。
喝下魔藥的時候,他看到的‘羈絆’的光輝鏈接可不只是和西瓊兩個人的。
是和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