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兩位,這個時候來拜訪伊森利恩莊園,有什么見教?”禮服下套了一層鎖子甲的管家走出護院骷髏重步兵方陣,躬身問候,禮數周全,他身后護院的傭兵也毫不掩飾得給弩機上弦,并啟動了石像鬼和魔偶,戒備萬分得瞄著從天空中降下的翼龍。
“如果沒有預約的話,恕我們不能招待貴客了!”
誰知這樣的陣勢也不能撼動來客分毫,只見翼龍抓下吊著的一名年輕武士,身子向前一傾就張開斗篷,宛如夜梟一般飛撲而下,以極其詭異的滑行軌跡,從槍林和刀陣間掠過,無視周圍上了弦的弓弩和附魔箭,穩穩落在骷髏步兵方陣中央,立在管家的面前。
“嘶——好身手!好膽魄!”管家倒吸一口冷氣,頓時高看對方一眼。這武士看起來年紀不大,竟然這么虎膽得朝著槍林就沖過來,確實有幾分神勇。
而索倫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腦門上全是冷汗,
我靠你個鬼鬼!坑貨!
他剛才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槍衾和方陣,有點抹不清狀況,給黃頭冠一個眼神,示意咱等等看。
結果黃頭冠見到他的眼神,豎起拇指表示收到,然后反手拍拍翼龍就是一個前沖,把索倫從提兜里甩出來扔到人群里。
還好索倫身上的BUFF增益魔法時效都特別長,他才險之又險得踩著暗影步,一個單膝跪地蹲到管家投下的影子里。真是萬幸伊森利恩的守衛都是見過大世面的,要不然見索倫這突然俯沖下來誰一個手抖,直接就把他給萬箭穿心了。
靠啊!真是豬隊友!
雖然恨不得把黃頭冠拽下來連肉冠都給它揚了,但現在索倫也只能撐著場子,咬著牙沉聲道,“我們聽說伊森利恩是連精靈的龍騎兵都不放在眼里的豪商才來拜會,莫非就是這么招待客人的么。”
管家聽出這身手不凡的武士語氣中隱含怒意,似乎是覺得遭到了輕視,也是氣勢一滯,勉強答道,“閣下有所不知,近期帝都形勢有些緊張,我們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糟了,莫非這家人好死不死得也是亞丘卡斯的余黨,擔心打擊報復才準備護院的?
索倫被周圍一群全副武裝的骷髏拿著刀槍弓箭圍著,也是一陣頭皮發麻,他是不大能感覺到BOSS級的強大殺氣或者威壓之類的東西啦。但一對一無所畏懼是一回事,被幾百個人圍觀又是另一回事了。哪怕有一堆魔藥強化,還是難免心里緊張。
但此時也只能強撐著,“哼!不就是因為亞丘卡斯死了么,活著的時候畏懼這個禍害也就算了,死都死了還忌憚成這樣,看來伊森利恩家也不過如此啊!好吧!既然不歡迎的話我們也不勉強,告辭了…”
“且慢,”管家突然伸手,索倫手一抖差點把腰間的龍槍拔出來無雙,還好他注意到對方的胸針閃亮了一下,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態度有所緩和。這才強行按捺下來,“閣下所言甚是,既然禍根以死,些許魑魅魍魎又有什么可忌憚的。請進,伊森利恩家絕不會對貴客失禮。”
管家側身鞠躬,遠程的弓弩手夸嚓一聲收起弩機,骷髏重步兵沉默著為索倫讓開一條通路。
索倫瞇起眼,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冒險從刀陣中間走過去,天上的黃頭冠已經呼啦一下駕著翼龍降下來了。
“麻煩給它喂點雞肉,最好有青蛙謝謝。”這家伙還很自來熟得把兩人撤退唯一的飛行載具的韁繩,直接塞到管家的手里。
索倫就看著它。
“哦哦!”黃頭冠立刻反應過來,對管家說,“我是巢穴(蜥蜴人)的大使(使者),神殿(未來)使徒的親弟弟,一個窩里孵出來的你懂嗎?這次來和你們商會溝通(只是溝通)開辟貿易新航路的。”
它還對索倫眨眨眼睛示意兩個人對的臺詞沒有背錯。
索倫就看著它。
管家彬彬有禮得帶路,“原來如此,真是貴客!請跟我來。”
…好吧,奏效了就行。
理論上現在拿出精靈提姆的書信也可以取得對方信任,但索倫決定先穩一手,要結盟的話,他起碼得確認一下這家人的器量。用黃頭冠和蜥蜴人試探一下對方的眼界。對方可是宣揚各種族和睦相處的和平的主創,有一個蜥蜴人‘大使’來做訪問的幌子,合情合理。
再怎么樣也比私自以先鋒軍的身份聯系,最后被翻臉擺一道遭到出賣暗算圍攻要來得安全一點。
不是沒有翻臉的可能哦,畢竟大家都是人類嘛,誰還不知道誰啊。
看得出伊森利恩家族確實是在精靈同盟的領地有很深的牽連,連莊園都是古式精靈的巴洛克風格的大花園。不知是古代貴族的居所還是請專人復制的。跟著管家往中心宅院走,可以看到沿途花園里已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召集了大量的警衛。
最外圍是骷髏,石像鬼這樣的炮灰,中層是多種族混編的雇傭軍,里層守衛宅子內部的還是以人類為主的法師和騎士。男仆女仆都穿戴上了護臂和胸甲,看上去也有一戰之力。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打算打仗去呢。
“閣下敢直呼人王的姓名,就與我家是友非敵。但它死得太過突然,眼下各方都沒準備。目前已經有十幾家貴族,不分陣營都遭到了滅族,不少產業都遭到了攻擊,地下貧民區已經亂成一團,只等城外各家養的私兵分出勝負就要入城清場了。
可實際上,目前帝都附近實力最大的還是圣.阿斯黛兒一系的王家私兵。他們如果狗急跳墻還是可以造成一定威脅的。我們伊森利恩家的勢力不在帝都附近,所以這會兒已經把外圍的店面都放棄了,集中力量守衛核心。但就算不是王家的殘黨生事,生意做大了也難免會有些過去得罪的對手趁機來了結私人恩怨。所以略有些謹慎了,失禮勿怪。”
管家一面面容和善得溝通,一面不動聲色得招來六個年輕貌美的女仆,人類和蜥蜴都有,伺候在兩人身邊送上酒水甜點和濕巾。如果不是其中混雜了兩個體內魔能高到嚇人的魔武士,還分別站在索倫和黃頭冠身后盯著他們的脖子,他都要開口感謝伊森利恩家的熱情好客了呢!
“哎呀呀客氣了太客氣了!這種時候小心一點也是難免的啊,理解理解!嘎嘎嘎!”黃頭冠沖著白色鱗片,連索倫看了都覺得眉清目秀的蜥蜴人女仆直打眼色,頭冠都激動得微微顫抖,快充血成紅頭冠了。
索倫就看著它。
“能得到大使的諒解那真是太好了。”這時從側門傳來一陣響動,一個年輕人在男仆的攙扶下,拄著拐杖走入客廳,“失禮了,本人是伊森利恩家的家主梅拉斯。”
管家上前扶住家主,并示意女仆和男仆們退下,站在索倫和黃頭冠身后的女仆也跟著離開,但影子卻停留在原地,繼續站在兩位客人的身后,只不過這時索倫的注意力這會兒都被這位青年家主吸引過去了。
一個瘸子。
少見,真的少見,和老人一樣少見。
通靈帝國對人類人體的研究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治療術和醫術,至少解刨學水準,那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何況還有各種藥水合劑的魔法效果。就算普通人整個容也不是什么難事。至少一個大商會當家人不會缺這點錢自我治療的。
即使如此,對方還是瘸了,而且這原因索倫也看出來了。
魔法,而且是精靈的魔法。和提姆身上的枷鎖一模一樣的精靈魔法。大概就是精靈神殿的神術。這個梅拉斯.伊森利恩的膝蓋被鎖了一道,于是整條腿都瘸了。看樣子連通靈帝國的一般巫妖都沒法解開。那個提姆身上起碼有七八十道,竟然還活蹦亂跳的,真是看不出來…
“喂,索倫,別盯著看,很失禮的。”黃頭冠給了索倫一胳膊肘。
索倫就看著它。
“呵呵,不礙事,我已經過了自暴自棄的階段了,”梅拉斯溫和得笑笑在管家的攙扶下坐下來,“有一次我跟著商隊去同盟的領地時,被神殿的龍騎士抓住了。它們知道我是帝國的貴族沒有要我的命,只是花了些錢就釋放了我,不過作為懲戒,還是給我留下了一個時時刻刻的‘提醒’在身邊。”
“恕我冒昧了,您遭遇這樣的事,依然渴求‘和平’嗎?”索倫問道。
“恩,常有人覺得這是我們商會的偽裝是吧,不過我確實是這么想的,而且恰恰是有這樣的經歷,可能我看事情的角度也被影響了一點。”梅拉斯微微朝黃頭冠行禮,“我聽說蜥蜴人與精靈是不共戴天的古仇,在大使面前這么說可能有些失禮,但我其實是真心認為,精靈是可以和人類和睦共處的種族。”
“嚯嚯,您請詳細說說。”索倫笑了。
梅拉斯也沖他點點頭,“恩,也沒有什么需要避諱的。我為了找到治療腿傷的辦法,曾經雇傭了一隊精銳,深入精靈同盟的內部,嘗試綁架逼迫高級的祭司為我治療神術的詛咒。在這個過程中,我認識了不少人。也經歷了不少事。某個精靈奪走了我一條腿,但也有某個精靈為了保護我付出了生命。哪怕當時的我那樣仇視著精靈的人類,在經歷了某些事后,也能和某個精靈成為相互托付生命的朋友,那么還有什么不可能呢?
于是我漸漸明白過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種族就天生的純善或純惡,有卑鄙的人類,也有善良的精靈。但戰爭只會帶來絕對的死亡。所以,最后我自己選擇放棄了。我停止了旅程,決定留著這‘提醒’,嘗試走一條讓兩個種族和平共存的道路。”
索倫‘啪啪啪’得大聲鼓掌,“佩服佩服,您真是位可親可敬的偉人,那么我想問問您的道路打算怎么來達成呢?需要付出多少人命,或者精靈的命作為代價呢?”
梅拉斯看看索倫,又看看黃頭冠,摸了摸拐杖,“兩位今天不是來談生意的吧?”
“視閣下的道路而定啊,”索倫認真的和他對視,“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的很好,”梅拉斯點點頭,“那么請允許我提問,您知道精靈同盟對帝國發動了幾次攻擊嗎?”
索倫微微皺眉,帝國這邊的記錄他大致了解過,連第一次亞丘卡斯那一摞子事的陰謀算計和建國在內,前后有五次反精靈大侵攻。其中第三次打的最為慘烈,一直打到圍城,最后反推到如今僵持的版圖。后面第四,第五兩次都是帝國掃清這邊戰線的反撲。那么精靈的主動進攻,應該是三次…
“是一次,精靈同盟一側的記載,只有第三次被認為是從諸神同盟的層面上組織了大規模進攻。而且在完成既定的目標后,它們就認為已經取得了勝利,并且不愿意繼續付出高昂的生命代價,對通靈帝國采取了封鎖不接觸的態度。”梅拉斯喝了一口水,“這么說可能不中聽,但我們雙方的體量相差太大了。如果精靈同盟真的有心的話,當時就可以徹底毀滅我們。所以事實上,我們已經在如同諸神的意愿般,和精靈們達成了共存了。”
索倫一時無語。
然后黃頭冠補充了一句,“這倒是,我們大祭司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索倫都不想看它。
“所以在我看來,達成和平的道路很簡單,真的很簡單。”梅拉斯聳聳肩,“我只要在議會成為多數黨,并且否決每一次帝國貴族們提出的侵略戰爭議案就足夠了。精靈同盟是不會再次主動攻擊過來的。”
索倫盯著他,“你拿什么來保證它們不會進攻?上一次大戰如果不是為了徹底滅亡通靈帝國,又是為了什么?達成的目標又是什么?”
梅拉斯摸了摸拐杖看向索倫,“閣下的態度讓我想起了一些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氣氛突然僵持住了。
管家隱隱得護住家主,索倫和黃頭冠背后潛伏已久的‘影子’也在燈光下微微擺動。
連黃頭冠也不瞎廢話了,因為它敏銳感覺到屋子里殺氣陡增,幾乎開不了口。
梅拉斯思考了片刻,“好吧,如果選擇和平的道路,你們恰恰是最不能忽略的一群…我這么說吧,是因為當時有個巫妖做了被諸神同盟視為禁忌的研究。”
“…什么?”索倫瞇起眼。
“很不可思議是吧,但事實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諸神和巫妖,它們其實是一群人,站在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視角上,思考和處理問題。它們對種群,國家,利益并不關心。實際上可以這么說,它們站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次元進行競爭。而那個次元的斗爭,其實和我們現界的兩個種群的戰爭與和平,是沒有什么必然關聯的。”梅拉斯盯著索倫,“所以我就說得更明白一點好了。沒有非打不可的必要。人類,精靈,戰爭,和平,根本無關緊要。”
索倫沉默了。其實,他在接觸了首相基力安之后,或多或少也有點感受到了。先鋒軍會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必然,就是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那個酒鬼雖然是個王八蛋,但卻不像是個拋棄自己理念的王八蛋,而且可能恰恰相反,是先鋒軍這群王八蛋中,最倔最固執的王八蛋。
如果一個先鋒軍,已經連人類的存亡,帝國的復興,意志的傳承,都可以拋擲腦后,不聞不問。而它又不是真的背叛。那只能說,是基力安真的認為,有什么事情,比生前在意的種種都更加重要。
再說的明白一點,
相關劇情屬于下個版本的任務線,現在索倫等級還太低了沒解鎖。
只不過這個世界的土著也不是真的游戲NPC,總有些聰明人開始察覺到,名為現實的帷幕后,還有別的什么事情在進行著。于是就如同楚門認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也懶得再演戲了。
“看來你也想明白了,這很好,你算是他們中比較好溝通的了。”梅拉斯點點頭,“當然,我是出于經歷和理智選擇了和平這條荊棘道路,只能盡我所能。倘若事情真的發展到又一次的大戰,我也不會逃避伊森利恩家主的職責,更不會做違背商人基本利益的事。”
“啊啦啦,說得多好聽呢,最后還不是在兩邊投機,根據能獲得的利益來選擇自己的主子吧?”
突如其來的慵懶女聲打斷了索倫的思考。
他猛抬起頭,看到黑袍銀發的修女出現在大廳中央,伊森利恩家主梅拉斯的面前。
是之前在天上看到的那個喜歡取人首級不喜歡穿底褲的修女!
“什么!怎么進來的!”管家咆哮著猛抬起雙手,索倫能看到澎湃的魔能涌動匯聚到他的手心,但魔法被完整釋放出來之前就被阻止了。黑色詛咒類魔力形成的雙手握住了管家的雙手,直接將魔力的閃光湮滅,并將他雙手指節和經絡折斷,整個人撕成兩半。
地上的兩道黑影隨即向修女撲來,一直潛伏在索倫他們背后的殺手終于現形,可惜的是他們在管家的遺骸完全落地的瞬間,就被更多的黑手覆蓋全身,只一個瞬間就被扯得稀碎。
根本沒有什么能阻止修女踩著貓步,沐浴著血雨,扭著腰肢走到梅拉斯的面前,伸出潔白的雙掌捧起瘸腿家主的下顎,歡聲笑道,“這次收貨了上乘的頭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