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錯的是這世道
“太保守了么…”
柳小江拿著電話行走于街道間的巷弄之中，聽著電話中查爾斯代替那位老人所傳達的意思，盡管心里并未覺得老人的想法有什么不對之處，但在略微的沉默過后卻還是緩緩開口提醒道：
“殺人這事倒也再簡單不過了，但終歸要區分殺的究竟是什么人，畢竟……最終的目的不僅于此，殺人只是一種輔助手段，可促成階段性的目的就夠了。”
“但…”查爾斯當然知道自己是在與什么人說話，平心而論自然也絕不敢開口反駁柳小江，但考慮到那位老人的意思卻還是猶豫著說道：
“老領導說這還遠遠不夠，還說至少要讓所有人感受到煎熬，最好……是讓他們心里對未來充滿了不確定，否則他們也只會在事件得以解決之后，只愿意領那些異人在災難面前幫忙的情。”
“必須讓他們覺得沒人能救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么。”即便查爾斯可能都沒那么清楚老人的意思，只是在將自己所理解的東西轉達給柳小江，但柳小江卻馬上明白了老人的想法。
“不過，要讓他們感到煎熬的話，那就必然得用大量人命來填補，或是一些在他們眼中很有知名度的人，老先生那邊對此應該已經有人選了吧。”
柳小江一直都不能算是個嗜殺的人，親手所殺之人要么是被認定為了‘敵人’，要么就是一些在多數人眼里看來死不足惜的家伙。
這會兒真要讓他在普通人之中大開殺戒，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難免會有些抵觸，所以便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那位老先生身上，希望那位老先生在做出此等決定之時，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畢竟，那位老先生雖說做事極為果斷，但終歸也并不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存在，他就算再狠……也只會是對自己，以及外面的那些敵人。
“嗯，雖說沒有明確的回答，但那位老領導確實說了。”查爾斯回憶起老先生之前說過的話，如實地對著電話那頭的柳小江轉述道：
“他說…”
“我們所做的這些是為了大家，而大家也相信我們會這么做，所以才沒有像外面那樣一點就著，大多數居民才沒有在直播結束后立即轉移，而是紛紛待在自己家里等待著我這邊的下一步安排。”
“那些潛藏于民眾當中不信任我們的，確實很難找出來并將其聚集在一起，而且那種人往往也不需要由你這災厄來動手，不然你出手反倒真變成是在幫助世道清理蛀蟲了。”
“不過，還有一類人，比他們更加可惡…”
“他們平時就生活在民眾當中，坐在風口上只是一點點的努力，就從民眾當中收獲了巨大回報，可他們最后偏偏都覺得真是自己厲害，掌握了名聲與大量財富卻并未對這片土地產生任何歸屬感。”
“一點點風吹草動…不，甚至都不需要一點風吹草動，若非我們平時對他們看管的比較緊，這些家伙怕是也早已帶著大量財富投身‘世界’了，畢竟在他們眼里看來自己可都是世界的公民。”
“呵，今天這件事，倒是也給了他們機會，亂起來我也暫時沒空理會他們……”
“你身邊不是有二壯那小丫頭在嗎，那就讓她費心監控那些人的動向吧，但凡是正在背地里默默轉移財產的，正好大多也都是些名聲在外的家伙，就……別讓他們有機會離開這片土地了。”
“畢竟，正常人若得到了優待，總歸是想著要報答的，這世上有哪個得了奶水的正常孩子，卻對這片生養了他們，給了他們機會與財富的土地，選擇熟視無睹且六親不認的。”
“像是白眼狼這種東西，養大了……也就只能殺掉吃肉了，這樣才能保持自身的健康狀態，將所有期待都放在下一個孩子身上，直到確保孩子們都能以‘茁壯且健康’的方式成長起來為止。”
“…啊，我知道了。”柳小江略微沉吟了片刻后說道。
“那么在開戰之前的三日內，我會把所有白眼狼全部宰殺干凈，這樣或許也有益于那些幼苗的成長，希望日后能出現更多像那孫德勝一樣的人吧。”
柳小江對這些東西其實并沒有那么了解，但基于對那位老先生的信任卻也還是表示了認同，覺得老人所處的那個位置既然開口這么說了，那么自然就會存在著一些能支撐此決定的道理。
何況…
他對于財富這種東西本就沒太多欲望，只是覺得足夠自己與身邊其他人使用就好，所以對老人話中那種疑似將此視為一切，而且手握著巨額財富卻什么都不做，甚至還六親不認的人很是厭惡。
畢竟，就連原本在東北大區那邊的孫氏集團，相比較起來估計也都能算作是良心企業了，最起碼人孫家可從來都沒有說自己手里的財富，那全都是孫家人祖祖輩輩努力奮斗而來的結果。
而且，想想東北那邊的年輕人都想入職孫氏集團的態度，以及那些負責保護孫家人甚至不惜搭上性命的保鏢，怎么看孫氏集團也都不像是一些只顧自己斂財的企業。
況且，人家可一直都在默默資助公司之類的機構，但卻并未要求公司之類的機構為自己帶來哪些回報……
“……”查爾斯對此保持沉默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柳小江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基于自己方才那些轉述言論的回答，自己只能將其默默記下回去轉達給老領導。
柳小江感受著電話那頭查爾斯的沉默，于是抬頭看了眼遠處巷子口的燈光，問道：“那位可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沒了…”查爾斯謹慎的想了想說道。
“不過，那位看起來似乎是覺得您，最近應該是有些過于心善了……”
“心善？”柳小江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疑惑，他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心善的表現，一直都和以前一樣只要決定了要做什么，那就不管究竟會有誰站出來擋在自己面前。
走到今天…
他甚至連自己的半個恩人趙方旭都親手給殺了，接下來更是極有可能連老天師都會死在自己手里，卻不料自己這樣在那位老人看來居然還是有些心善了。
“呃…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不過那位在我面前什么都沒說。”查爾斯似乎沒想到柳小江的反應會這么大，聞言拿著電話臉上也是忍不住微微一愣，也有點害怕自己這是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查爾斯對柳小江的感情同樣有點復雜，畢竟柳小江曾是自己貨真價實的主人，盡管自己應該已經在對方手中得到了自由，眼下還在那位老領導的身邊找到了工作，但心里卻還是很感謝柳小江。
因為若是沒有柳小江…
他可能還一直生活在納森島上，過著那種尤為‘艱苦’的生活，還要用命去外面執行任務，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死在了那邊，哪會像是今天一樣不僅得了長生，還找到了待遇極為不錯的工作。
柳小江，無疑就是查爾斯心中的貴人。
所以，他才會冒著自身這種工作的大忌，開口對柳小江說出自己所觀察到的一些情況……
“嗯，那我明白了……謝謝。”柳小江聽到這只是查爾斯自己觀察到的情況，并非是那位老先生主動開口表達出的真實想法，心中的疑惑這才隨之消失不少，對自我的懷疑也徹底消散了。
聞言，
“不，應該的，您是我的恩人，只希望我的這些話并未誤導您。”查爾斯幾乎是受寵若驚的回應道。
“查爾斯…”柳小江平靜道：“雖然那是溫莎自己選擇的道路，但你與溫莎目前的情況畢竟是不同的，你……已經擁有了自身所向往的自由，今后就過好這種屬于自己的生活吧。”
“主人…”
“膚色并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態度與想法，語言上……你倒也算是個人才，就在那位身邊盡責吧，保護好那位的人身安全，無需再對我保持忠誠了。”
“是！”
掛斷電話，
“并未直說…么。”
柳小江看了眼二壯發來表示她已經開始行動的消息，而后便將手機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抬眼看向遠處巷口在昏暗中顯得耀眼的燈光，但最終卻并沒有選擇邁步走入燈光下面，而是在略微的停頓過后繼續選擇了其他小路，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這座城市的陰暗角落之中。
“都說完了？”老先生坐在書房的椅子上，見到查爾斯回來微笑著問道：
“他是怎么說的？”
“在開戰前的三日之內，將白眼狼全都宰殺干凈。”查爾斯一邊如實回答著老人的問話，一邊走過來將老人攙回了寫字桌的椅子上。
“另外…”
“依我看您老所說的一點沒錯，他現在確實是有了那么點心善，畢竟此事若是放在以往，尤其是當初身在國外的他，肯定會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態度。”
“呵呵…”老人被攙扶著坐在了寫字桌前，隨之面帶微笑的搖頭說道：
“不一樣的…”
“他當初那畢竟是在國外，所見之人也皆被視作蠻夷，心里想著的也全都是該如何，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可信的，自然不會考慮那些外人是否無辜，更不會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具有正當性。”
“他那的確是為公司做事，但也同樣是為自己做事……”
“現在的情況則不同了，雖說同樣是在為自己做事，但畢竟沒有了‘獲取他人信任’的壓力，所以只需要最低限度滿足自身的要求即可，他才會那么容易被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拉上船。”
“在這種除了自己的生存要求之外，也要盡量顧及到身邊大環境的情況下，他有善心……那自然再好不過了，但這畢竟是跳出計劃之內來看的，倘若身處于計劃之中親自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像善心這種不符合人設的東西，在計劃完成之前最好不要預留太多，嬴勾……不該是充滿人性光輝的反派，更應該是遭遇不公而奮起反抗，但卻因為理念太過殘忍而不被接受的反面人物。”
“畢竟，嬴勾…那是異類，那是非人的存在，他再怎么善良也該是站在異類的角度上，如果不小心在熒幕面前表現的太像人了，那注定要被世間所不容的結局可就立不住了。”
“換句話說…”
說到這里，
老先生在寫字桌前拿起紙筆，并在宣紙上用力寫下了一撇一捺，道：
“人人都可以覺得嬴勾或許沒錯，但必須要明白自己與他是不同的，他的對在人們眼里必然是錯，之所以在兩方都為正確的情況下，還非要在戰場上拼個你死我活，錯的……可就是這世道了。”
見此，
“可是…這世道不也是由人們所構建的么？”查爾斯看了眼老先生力透紙背的字跡，多少有些無法理解的問道：
“所以，人們真要是計較起來的話，說是構建這世道的自己錯了，似乎也并不能被人說是錯誤的想法吧？”
“嘖，你這孩子…”老先生聞言沒好氣的吹了吹胡子，道：
“有些事點到即止就夠了，沒必要把一切都說的那么明白，我是說了錯的其實是這個世道，但我……可曾說過人們身上一點錯都沒有？”
“我當然知道是人們親手構建了這世道，但總不能在人們的社會上，說人們存在即是錯誤的吧，在人們已成為世道主人的現實之下，你難道是想讓人們極端到，對一些野生動物一視同仁么？”
“那若按照人們給自己設置的道德標準，那些動物再可愛……按照要求又能有幾個不被拉出去槍斃的，難道還要讓人們在考慮道德問題的時候，把那些野性難馴的動物也一起考慮進去么？”
“生命…自私這種事是治不了的，我們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別太過分，別搞到最后因為自私把自己也整沒了就行，凡事都要有個平衡點……懂了么？”
“哦，這樣啊，我懂了…”查爾斯撓了撓后腦勺說道。
“放屁！你那樣子像懂了么？正好……你自己平時沒事了，就來書房拿書多看看！”
“看書？哦…那好吧。”
“唉，你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