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你知道還要這么做?
馬仙洪對馮寶寶雖然算不上熟悉,但好歹也因為碧游村事件知道了有這么個人,最近還在柳小江這邊聽說了馮寶寶身上的大致情況。
所以,他很難想象馮寶寶被爐子奪走長生之后,究竟會不會因為實際年齡而迅速衰老消亡。
盡管他明白馮寶寶的老化死去,或許也能算是一種符合普通人生老病死的正常情況,但一想到事情有可能會變成這樣,心里就總會覺得是自己與柳小江,親手殺死了這個也許并不想死的人。
馬仙洪作為異人圈子里的一員,或許并不會在意圈子里敵人的死活;
但基于那種類似于老實人一樣的性格,在他眼中看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怕曾在碧游村與馮寶寶交過手,可在理解了人口紅線問題的嚴重性后,也從未將當初那幾個臨時工當做敵人。
現如今,
若只是為了確認修身爐真正的能力,便要親手奪走馮寶寶的一切…甚至是生命,馬仙洪捫心自問也肯定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他不覺得自己應該為了某種目的而傷及無辜之人的性命。
“對不起,如果是這種事,我…”
“她不會死。”柳小江顯然很了解馬仙洪的為人,也很清楚這家伙眼下的那點小心思,于是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他便直接緩緩開口解釋道:
“老馬,我知道此事人命關天,但也別總是太一根筋了,我剛才說的要她在這死一次,也只是在某種層面上的一種形容而已。”
“畢竟,與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轉頭重新開啟眼下的生活,也能說成是過去的自己已經死了。”
“…你可知道她已經多大歲數了?”馬仙洪仍然謹慎的說道。
“這馮寶寶或許比不上夏老他們,但終歸也是個誕生于甲申之前的人,我雖然不理解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卻也能猜測出她的長生與不死,很有可能都是基于你想要奪走的那種東西。”
“生命…不,先天一炁這東西很難修煉,世上除了傳說中那些羽化飛升的前輩,我相信眼下就算是龍虎山上的那位老天師,多少年的修煉也極有可能只是放緩了它的消耗速度。”
“盡管…”
“這世間一切生靈體內皆有先天一炁,但差異…也只會存在于族群與族群之間,而族群與個體之間的差別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說著,
他抬眼看向站在執爐者艙室前的柳小江,道:“每個人體內的先天一炁都是同等的,普通人之所以有壽命的長短、體質強弱的區別,也僅是由于他們所選擇的生存方式不同。”
“熱愛生活、喜愛運動、作息規律的人,在體內先天一炁的消耗上,自然要比生活不規律總覺疲憊的人更慢,甚至還能讓消耗的先天一炁轉化成一種能量,逐漸形成良好閉環使速率再次減慢。”
“練炁之人與普通人的區別,具體情況也顯然與之極為相似…”
“所以,排除掉此等后天差距,以及那些降生時先天略有不足的人,每個人在先天上至少也都能算作是公平的。”
“你想說什么?”柳小江低頭望著下方面色嚴肅的馬仙洪,道:
“這種事只要是有人引領修煉的異人,恐怕也多多少少都會有著一定的理解吧。”
“我的意思是…”馬仙洪伸手指向修身爐的腹部,“你如何能確定這馮寶寶,體內的先天一炁在排除掉自身特殊情況后,仍能比世上的絕大多數普通人更加充沛?”
“倘若她與我們這些人沒有區別,并非是你這種先天異常的存在,那么在被你奪走了使她長生不死的東西后,誰又能保證她體內恢復正常的先天一炁,不會繼續按照以往的方式運轉消耗?”
“畢竟,她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老修行,也并未將自身修煉之路走的完整,只是不知依靠什么手段看起來像個老修行而已。”
“一旦恢復‘正常’,以往那種依靠無盡先天一炁支撐的龐大炁量,若是倒行逆施起來……怕也馬上就會把她體內的先天一炁抽干!”
“原來如此…”柳小江明白了馬仙洪的意思,但卻不以為意的搖頭笑了笑,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這擔憂可就多余了,因為就算她恢復了我所認為的‘正常’,即使真的會出現體內炁與先天一炁的倒行逆施,也是絕不會被此等情況徹底抽干體內先天一炁的。”
“普通人修煉逐步提升修為增加炁量,除了要在天地之間汲取少部分能量之外,更多則是要依靠體內逐步堅韌,卻根本止不住流失的先天一炁,必須要將大多流失的先天一炁轉化成自身修為。”
“而她…”
說到這里,
他下意識瞥了眼修身爐內昏迷的馮寶寶,道:“老馬,你覺得這丫頭究竟是怎么做到長生不死的?”
“我不清楚,不過…這肯定不是她自身所為。”馬仙洪回想起自己曾經有幸見過的,馮寶寶那種空有炁量卻不怎么會用的情況,道:
“畢竟,除了本能之外,她似乎并不精通異人的手段,與人交手的時候也更接近于隨機應變。”
“本能,難道就不是她的手段了么。”柳小江搖頭說道。
“她的確不會主動使用異人的手段,但卻并不代表她本身真的什么都不會,她也只是由于情況的特殊……忘了該如何使用自己早已學會的手段而已。”
“不過,你方才所說的那種本能,卻也一直都在暗地里默默運轉她所學會的手段。”
“無需主動,便能自行運轉功法,而且無論何時都不會‘過載’,倘若這種情況她還記得該如何主動施展手段,作為一個練炁之人……她的完美幾乎也已經不能算作是人類了。”
“要知道…”
“作為有意識的生命,其實也很難做到在學會了外物手段之后,還能無意識的讓其在體內像機械一樣不停運轉,以至于就連這本來并不會的外物手段,也逐漸變成了自身生命的一種本能行為。”
“說具體點…”
“若想將自己學會的東西,而不是生來就會的東西,逐漸演化成像是走路、爬行、吃飯、喝水…甚至是自身生命系統一樣,談何容易?”
“可一旦真的成功了…”
嗡!!!
柳小江身上陡然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大量詭異黑霧,那些黑霧接著更是在馬仙洪的注視之下,在其身邊隨心所欲的凝聚、變化、燃燒與散去。
“它幾乎就會與你的手腳一樣,往往一個念頭就能給予反饋,在任何時候都會是屬于你的一部分。”
“她的那些手段,能保住她的命么?”馬仙洪理解了柳小江的說法后,很快再次提出了心中唯一的疑問。
“炁體源流與六庫仙賊傍身,而且還都已經修煉至了大成,若連這只是比一般人強大不少的炁量都無法支撐,那么八奇技……也就不該被稱之為絕技了。”柳小江微笑道。
“什么?!”馬仙洪聽到這話瞳孔頓時一縮。
“馮寶寶怎么可能會炁體源流和六庫仙賊,而且若是只會六庫仙賊也就罷了,或許她真就是當年那個阮豐的傳人,但炁體源流……這不是張楚嵐他爺爺張懷義所創的絕技么?”
“她怎么可能會用連張楚嵐都不會的炁體源流?!”
然而,
柳小江這回卻只是看了看下方的馬仙洪,并未像是之前一樣耐心的開口為其解答疑惑。
“老馬,很抱歉,有些事的確可以讓你知道,但有些事你知道的太多也并不好,眼下既然已明白了此次事件,并不會給你留下一個殘害無辜的罪名,接下來也該動手調整爐子的運轉方式了。”
見此,
馬仙洪雖然很想知道更多,但考慮到柳小江的為人性格,最終也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但在走向修身爐準備進行調整時,卻也還是沒忍住開口多問了一句。
“馮寶寶,她…真的只會炁體源流和六庫仙賊么?”
這個問題卻同樣并未在柳小江這里得到回答,不過…有些時候倒也不必把事說的太過明白,盡管柳小江站在修身爐的執爐者艙室前沉默,他也依舊還是知道了自己此刻的猜測顯然沒錯。
只是,
在確認了心中的部分猜測之后,顧及到柳小江針對此事不想給出明確回答的態度,馬仙洪也是馬上強行壓下了心中的震驚與好奇,并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修身爐上。
不久之后,
柳小江在馬仙洪的注視下進入了執爐者艙室,并在關閉艙門前用眼神示意了馬仙洪運轉修身爐,完全沒有懷疑對方是否會趁機在外面做些對自己不利的事。
另一邊,
馬仙洪見到柳小江如此信任自己,而且有些事即便不愿多說也給了自己一個間接答復,于是便在柳小江進入艙室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操縱著所有的如花紛紛走到倉庫門前守著。
他自己則是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檢查了一下修身爐的部件,而后邁步走到修身爐的開關閥門前,緩緩伸出手掌用力將閥門拉至了極限。
隨后,在一陣蒸汽似的聲響之中,倉庫內的修身爐逐漸亮起了微光。
盡管馬仙洪也是第一次逆時針運轉修身爐,但仔細的觀察后卻也難掩心中的強烈不解,因為他發現已被自身徹底完善的修身爐,即便是沒有預想過的逆時針運轉,居然也能運行的如此穩定。
就仿佛…
修身爐這東西打從開始便存在正反兩種使用方式一樣!
內景之中,
馮寶寶眼神清明的坐在啊一片潔白虛無的空間之內,那般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的模樣……恐怕就連張楚嵐也不曾見過!
突然,
空間之中一陣微弱的震蕩,
原本潔白虛無的空間逐漸出現了一點黑暗,并且迅速朝著馮寶寶所在的位置蔓延侵蝕了過來。
柳小江的身影于黑暗之中來到了這片空間,而當他飄然落地站在馮寶寶面前的時候,黑暗……也已將光明侵蝕了一半。
“就是你么?”
“是我。”
“為什么?”
“我想救她。”
“但在我眼里看來,你似乎是想奪走她賴以生存的基礎……”
“可你所說的這種基礎,卻也是她最終注定走向毀滅的關鍵所在。”柳小江望著面前這個給人感覺很是陌生的馮寶寶,說話時完全沒有了以往對待馮寶寶的那種溫和態度。
“你說的是實話。”馮寶寶笑瞇瞇的看著柳小江。
“這是你的內景。”柳小江低頭俯視著坐在地上的馮寶寶,察覺到自身內景最多僅能侵蝕這片空間的一半后,語氣毫無感情但很平靜的說道:
“也是我的內景。”
“所以,我不會說謊,你…也不能說謊,明明已經死了許多年,這手段倒是挺厲害的。”
“當然了。”馮寶寶笑著搖了搖頭,隨之緩緩從地上起身,但由于身高問題卻依舊還需要微微仰視柳小江,道:
“這可是在我的內景之中,吾即為王……才是正常情況吧?”
“但你一進來就瞬間侵蝕了我一半的內景,奪走了我對自身內景的絕對控制權,相較于你……我這點道行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你沒這手段,我也就不必現身與你見面了。”柳小江看著從始至終都笑瞇瞇的馮寶寶,不由得的緩緩皺起眉頭,道:
“你已經無法阻止任何事了,不管是外面的修身爐,還是處于你內景之中的我,你的消失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馮寶寶…就該是馮寶寶自己,已死之人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聞言,
馮寶寶直視著柳小江的雙眼,笑著站在那里沉默了許久,道:
“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嘛,那么你可知道站在你眼前的,究竟是當年那個最大的攪屎棍無根生,還是……”
“馮曜。”柳小江開口打斷了馮寶寶的‘自夸’,道:
“無根生是當年最大的攪屎棍不錯,但這種形容放在你馮曜的身上卻并不適用,因為……就是你馮曜引起了今天的一系列事件,而并非曾經那個還算是有些底線的無根生。”
突然被打斷,
馮寶寶眼中卻并不存在任何惱怒,反倒是因為柳小江后面的這些話,逐漸浮現出了更多讓柳小江異常反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