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為人不易(下)

　　“老祖宗…”柳大爺對此最先表達了疑惑，完全不理解老祖宗為何放棄以往的堅持，因為在它看來……就算香火與信仰不能為自己提供修煉上的幫助，但壽命長了也終歸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兒。

　　“您別忘了那契約是不可逆的，而且也并非是只與單獨某個人類簽訂的，我們往往還需要與契約者的子孫后代……”

　　“至于已經與人類簽訂過契約的孩子們……”九尾狐搖頭打斷了自己剛才出手救下的孩子，語氣溫和的說道：

　　“我也相信嬴勾前輩能夠理解此事，自然也不會因此而繼續為難我們，而我們……也只需要等待那些契約者自己做出改變，畢竟這年頭可不是誰都愿意一直將異術傳下去的。”

　　說著，

　　它甚至眼神期待的轉頭看向了柳小江，道：

　　“嬴前輩，關于那些已經簽訂了契約的孩子，我能保證他們在未來不會與其他人類續約，只會一直守候到那些契約者的子孫主動放棄異術，您……應該也不會為難它們吧？”

　　“…可以。”柳小江來此本是為了阻止這些精靈參與爭斗，以免它們幫助外面那些人削弱自己手中的力量，因此也從未將‘滅族’當成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而是將其當成了遭到反抗的最后手段。

　　甚至就連對面前這只九尾狐展露出的殺意，實際也只是因為發現了它在能力上的棘手而已，至于自己要不要僅因為‘威脅’而選擇下手，也需要觀察一下對方到底會不會真的成為威脅才行。

　　濫殺無辜…

　　這從來都不是柳小江喜歡做的事，他只是能接受少部分以殺止損的方式……不會那么太過天真罷了。

　　所以，見到這只九尾狐如此識相，柳小江倒也不好拒絕對方的合理安排。

　　何況…

　　他本身其實也并不在意精靈們與人類的契約，只希望這些家伙不要在接下來的爭斗中給自己搗亂就好。

　　“我代替這些孩子感謝您的慈悲……”九尾狐在柳小江這種絕對強者的口中得到了確認，自然也是立即將姿態放低表示了心中的感謝。

　　不過…

　　周圍那些經受過老祖宗正確教育的精靈，可就顯得有些并不能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了，但真正讓它們感到在意的……其實也并非是契約與外面的人類，而是老祖宗這種疑似交代后事的表現。

　　畢竟，老祖宗在它們心中從來都是正確的，所以就算是要它們放棄那悠長的壽命，它們即便不愿也不可能拒絕老祖宗的要求。

　　但若是要讓它們為了活下去而放棄老祖宗，甚至是要用老祖宗的命來換取自己的茍且偷生，它們……絕不接受！

　　于是，

　　“老祖宗！您的命令我們從來都不會拒絕！”在場四家長輩中看似最圓滑的大耗子立馬站了出來。

　　“放棄與人類的契約，不再需求香火與信仰，甚至是不要那悠長的壽命……我們都可以接受，但若是要我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犧牲您，我相信在場的所有孩子們，也都更希望與您一起面對這天災！”

　　“畢竟，您曾經一直都在教育我們要……”

　　然而，

　　還沒等大耗子把話說完，

　　九尾狐便在用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精靈之后，默默施展出了自己早已提前準備好的手段，趁著所有小輩們不注意……連帶著各家的長輩一起瞬間轉移了出去。

　　見此，

　　“嚯…”柳小江雖說一直都清楚九尾狐在場中預留的手段，但親眼見到對方毫不費力的將所以精靈一同轉移走，也還是忍不住再次高看了對方作為一名術士的強大。

　　“幾乎覆蓋了整座山嶺的奇門陣法……”

　　“你的修為明明不足以支撐這種程度的東西，但卻還是輕易將它們全都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難道不同的奇門局……也能通過某種手段短暫融合為一個整體么？”

　　說著，

　　他看向九尾狐的雙眼逐漸浮現出了一絲暗金色，“看來這種事對你來說雖然能做到，但也并非隨隨便便就能用出的手段，剛才的那一下……你這是真的準備要聽天由命了？”

　　“一個無時無刻都在鉆天道空子的術士，居然在最后時刻選擇了要聽天由命，而且還是個必定憎惡天道的弱勢生靈……”

　　“曾幾何時…”九尾狐在施展了手段之后，難免有些虛弱的將煙管放于嘴邊，道：

　　“我也的確恨過自己為什么不是人類，為什么沒有生來便是人身……輕易就能得到天道這東西的眷顧。”

　　“但隨著對天道的理解不斷加深，我也明白了天道這東西從未故意針對過任何生靈，它……也只不過是在按照自己定下的規矩辦事。”

　　“恨一個連意識都沒有，一個甚至不能違逆自己的可憐之物……又有什么用？”

　　“與其有那個時間去憎恨，反不如專注于自己的眼前，畢竟……這世上不只是我沒有好運，沒能在一開始便有了人身。”

　　“所以…”柳小江望著九尾狐的眼神逐漸復雜了起來，因為他已經通過自身觀法察覺了一些更特別的情況。

　　“你才會在明明有了化為人身的機會前，為了能指引那些相同境遇的弱小之輩……最終放棄了讓自己更進一步的選擇，一直維持野獸的姿態試圖尋找其他道路？”

　　“我可沒有那么偉大…”九尾狐略微沉默了片刻，隨之享受般的吐出了一口煙圈。

　　“我只是……不愿意接受現實罷了，到頭來這香火與信仰，不僅沒能讓我們更進一步，甚至還讓我們有些脫離了本心，變成了一個既非野獸，也非人類的異常存在，不得不只能躲在山里抱團取暖。”

　　“不過…”

　　“也不能說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我雖然沒能成功改變同類的境遇，但也切實體驗了與人無異的樂趣，至于這是不是苦中作樂……我自己可就不知道了。”

　　說完，

　　它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煙管揣入道袍，接著面色平靜的看向了柳小江，道：

　　“嬴前輩…”

　　“我雖然不清楚您究竟想做什么，但我至少看見了這世道并不存在毀滅的風險，甚至還因為您這天災而呈現出了一種奇特的異象……”

　　“所以…”

　　“您要我死，我便去死…”

　　“但只希望在未來真正出現了轉機的那一刻，您能記得……那些孩子也與您一樣，皆為這世道上的異類，也需要您這位大神的幫助，小狐貍今日便是死而無憾了。”

　　說罷，

　　它便不顧柳小江如何反應，收起了身后的九條尾巴，恭恭敬敬的趴跪在了地上，一副隨時都甘愿赴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