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旭的話一說出口,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蘇誠看著面色凝重的趙方旭,搖頭從懷中掏出一支香煙點燃,道:
“趙董,這究竟是您在威脅我們,還是他曾透露過這樣的想法…”
“這是我給你們的提醒。”趙方旭道。
“他說到底也還是個年輕人,即便想法與行為都很成熟,但終歸……也依舊還只是個年輕人。”
“如果按照你們的想法,他的所作所為皆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他就必定不是一個無私的家伙,甚至也很有可能與之完全相反……”
“一個有實力且如此自私的年輕人…”
說到這里,
他抬眼看向對面吞云吐霧的蘇誠,“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最近這段時間的付出皆是徒勞,居然還換不來我們這些人的信任,你覺得他接下來又會如何選擇?”
“此外,就算他沒有察覺到這點,一直任勞任怨的做完了全部,最后卻發現我們打算卸磨殺驢,你覺得有哪個年輕人不會被逼瘋?”
“如此實力的異人,一旦失去了理智,你知不知道……這究竟會對社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呵,是的,嚴格來說,我們并不懼怕異人這個群體,因為就算他們的個體力量再強,也不可能比得過我們群體的智慧……”
“所以,你覺得應該怎么做,難道我們就該不顧代價,不惜一切的去親手抹除,這個被我們逼瘋的年輕人?”
“小蘇,哪怕不計后果與代價,但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么做,對他…對那些可能會被波及到的人,很不公平么?”
“因為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蘇誠將香煙在煙灰缸中弄滅。
“我們不清楚他的身份與來歷,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我覺得能讓他冒充圣人的理由,至少也會是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把這問題拖延下去,萬一他的目的足以顛覆一切,到時候……我們所要承受的損失,恐怕也只會比抹除他的損失,更大。”
“有陳朵和二壯兩個丫頭在,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趙方旭搖頭道。
“如果真的是想著要顛覆一切,他根本沒有理由加入公司這邊,更多余替你們去國外完成那種夙愿。”
“畢竟,我們是站在社會穩定和普通人一邊的,哪怕信任也絕無可能會坐視他胡作非為,而且相較于我們……他和異人們站在一切,反而才可能會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如果他真是你所想象的那樣,那么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加入公司,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盡心盡力的為我們辦事…”
蘇誠微笑著開口打斷道:“趙董,作為公司的董事,您應該聽從上面的安排…”
“你少在那里拿上面來壓我!”趙方旭極為罕見的瞇起了眼睛,語氣中甚至出現了明顯的怒意。
“蘇誠,我雖然很少和上面直接接觸,但歸根結底也是異人事務的主要負責人,你別以為我不清楚那些領導的對事態度。”
“哼,別人我或許不清楚,但至少一號和二號……絕無可能會做出此等殺雞取卵的決定!”
“時代已經變了…”蘇誠對此毫不在意的笑著搖了搖頭。
“時代早就變了!”趙方旭道。
“但不管時代究竟怎么變,至少在對待異人的態度上也不應該再出現變化了。”
“因為現階段無論是想徹底解決異人的問題,還是想改變異人群體在社會邊緣的生存環境,都等同于是在主動破壞社會秩序的穩定,那兩位領導也只會比我更加清楚當前的現實。”
“柳小江雖然不可完全信任,但他最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至少也能證明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是那兩位領導的話,我相信他們在面臨此等問題的時候,必定會優先考慮柳小江到底做了些什么,而不是他身上到底存在著怎樣的潛在風險!”
話說至此,
趙方旭摘下了眼鏡,一邊擦拭著鏡片,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小蘇,我知道那你是前些年,才在黃浦江來京城任職的,有些事我不想也不敢多說什么,但既然已經來到了京城這邊,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放棄和一些人的聯系為妙。”
說罷,他重新戴上眼鏡,看向對面的蘇誠,道:
“好了,回去匯報吧,如果你是代表那些人來的,我和你之間根本無話可說,但如果你是那兩位老領導派過來,想來了解一下我對柳小江態度的,那回去就麻煩你告訴兩位領導……”
“柳小江目前沒有任何問題,至少在我這里他確實值得信任,日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負責。”
聞言,
蘇誠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光了杯中早已涼透的茶水,隨之起身邁步走向了休息室的房門。
“趙董啊,你們這些老人家,到底還是太仁慈了,若等日后真出了什么岔子,一切……可能也就都晚了。”
“不過,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也會將您的話轉達給兩位領導……”
聽到這兩句話,
趙方旭在蘇誠離開之后,不由得轉頭看向了房門,并緩緩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這個蘇誠似乎總是會有些出人預料,而且他明明是兩位老領導派來的人,卻在對待事情的態度上存在著極大差異。
這可不是個好苗頭啊…
次日,
京都國際機場,
柳小江表情詫異的望著五月,以及前來給五月送行的安培拓真,還有其身后明顯還在上高中的孫子。
他雖然很好奇五月為何非要跟著自己這個仇人,但當下的這一幕顯然也還是更容易讓人感到有趣,尤其是安培家二人那種看向五月時不作假的感情,以及五月面對此二人眼神時的那種復雜與不自然。
呵,作孽的女人,都給人爺孫倆騙成什么樣兒了……
“拓真先生,你們…回去吧,安培家這段時間有的忙,不要因為我一個外人耽誤正事。”
五月眼看著飛機即將起飛,再不自然也還是主動開了口,算是與安培家的爺孫二人告了別,說話時的語氣也并未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多多少少還有些不太自然的感覺。
“時子,你不會再回來了么?”安培拓真即便知道了五月的真名,也依舊還是愿意稱呼她以往的假名。
“嗯,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五月對此倒是沒有隱瞞的意思,而是直接點頭承認了自己的離去。
說到底,
五月也還是個正常的人類,哪怕所處的位置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敵對陣營,但也并不能完全無視安培拓真以往對自己的好。
如果不是有著正當的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她可能也會對安培家心生極大的愧疚感吧……
但即便是有著正當的理由,她目前看起來也仍然對安培家抱有愧疚感,只是這愧疚遠不足以影響到她的任何決定罷了。
“…這樣么。”安培拓真聽到五月的回答,眼中也是瞬間閃過了一絲不舍。
五月怎么說也在他安培家待了十年之久,完全可以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即便之前發生了那種等同于背叛的事,心里對五月的離開也還是會下意識的感到不舍。
但,他最后還是在老臉上強行擠出了一絲微笑,看著面前即將離去不再回來的孫女五月,道:
“也好,也是時候回你真正的家了,我們畢竟不是你真正的家人,很難給予你真正意義上的歸屬感,這樣也好…也好……”
“我會記住您的…”五月看著失落的老人,最終還是搖頭嘆了口氣,主動上前擁抱了一下老者。
“雖然我們身處的陣營不同,心中的想法也并不相同,但這些年您對我發自內心的照顧,時子就算離開了也會一直記在心里。”
“拓真先生,您是時子在這片土地上唯一的家人…”
“唉…”安培拓真的眼眶有些發紅,看著五月明顯還有很多話想說,但終歸還是化作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這時,
安培拓真身后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孩兒,反而面帶微笑的主動走上前來,并將右手伸到了五月的面前,道:
“時子姐姐,不管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但到底也還是沒有傷害到我們,你知道的……我對爺爺他們定下的婚約沒有興趣,一直也都只是將你當成了自己的親姐姐。”
“時子姐姐,從小到大,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聞言,
五月看了看面前的男孩,但卻并沒有選擇與之握手,而是微笑著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
“俊介,哪怕不喜歡陰陽術,也不想成為陰陽師,但你身上畢竟寄予著安培家的厚望,以后……記得多多體諒一下自己的家人。”
“嗯,我知道了,時子姐姐。”安培俊介收回了右手,聞言看了眼身旁的安培拓真,隨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五月撓了撓頭。
隨后,
眼看著即將到達飛機起飛的時間,
五月再次簡單的和安培爺孫倆告了別,接著便轉身走向了一旁正在等候的柳小江。
而就在這時,
安培俊介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是高中生的青春小說看多了,當即將雙手放在嘴邊朝著五月的背影大喊道。
“時子姐姐!今后也要和他一起幸福哦!!!”
“……”五月。
“……”柳小江。
“……”安培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