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多可惜啊
又是一個深夜。
南明城。
某酒檔內。
掌柜的坐在柜臺后，雙手托著下巴，無聊的撥弄著桌上的算盤，將它打的啪啪作響，在夜空之中傳出很遠，即便是站在酒檔外數十步外，也可以清晰的聽到。
只可惜，那名坐在窗臺前的黑衣客人，似乎并不理解掌柜的這一舉動的深切含義。
他完全無視掌柜的帶著濃郁“逐客”意味的算盤聲，獨自坐在窗邊，靜靜的飲下一杯酒，目光看向遠方，深沉而憂郁。
掌柜的很無奈。
開酒檔的，時常會碰到這種情況。
明明都已經深夜了，可就是有那么一兩個客人不肯離開，他也無法直接去趕人，所以就只能熬著困意，陪著客人一直等下去。
只可惜那位客人既沒有要什么大菜，也沒有要太好的酒…
這一點，讓掌柜的很不滿。
因為他掙不到什么錢，卻還要陪著對方一起熬夜。
而且最重要的是，對方還不時自言自語的低語著什么。
似乎是一首歌。
但被對方沙啞的嗓音唱出來，真是對人耳朵的一種折磨！
若不是看對方身上的氣質有些令人不敢接近，他恐怕早就把難聽的話說出口了。
“這種人啊…真的不是好東西。”掌柜的見摔算盤這種招數對這個客人也無效之后，終于無奈的放棄了自己的計劃，哀嘆一聲默默捋著自己的小胡子，準備舍命陪君子。
就在此時，酒檔的大門忽然被從外面推開。
一陣冷風卷了進來。
掌柜的被冷風一驚，頓時哆嗦了幾下，而后抬頭看了出去。
只見大門位置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人，氣度不凡，嘴邊掛著一絲和熙的笑容，似乎很容易就讓人對他產生好感。
“店家，來一壺酒，弄些好菜來！”那名年輕人一進門，便邁步走向桌旁。
看其方向，他居然也走向了那個奇怪的客人的位置！
他徑直坐下，卻并未和黑衣客人坐在同一桌上，而是背對背相對而坐。
窗前月光下，兩個身影的氣質頗有些相似。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心里有些煩躁。
一個酒鬼還未送走，又來了一個…
難道真讓我老人家陪你們熬到明天早晨？
他從柜臺后面站起身來，臉上掛著一絲僵硬的笑容：“客官，對不住了！小店已經封火了，還請…另尋他處吧！”
青衣客人聞言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而后，他在懷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樣事物徑直扔了過去：“那么，就替我再開一次火…剩下的你留著，就當是賞的！”
掌柜的沒有看清對方扔過來的是什么東西，但卻下意識的伸手接了下來。
入手之后，他才發覺懷里沉甸甸、金閃閃！
驚愕之下他低頭看去，頓時被驚的向后倒退三步！
那竟然是一錠金子！
看其分量，足有五十兩重！
掌柜的懵了，他開店這么多年，也從未見過分量這么足的金子啊…
顫抖的咬了一口，看到金錠上那排清晰的牙印后，掌柜的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
是真的！
是真的！
“客官您慢坐，小的馬上去叫大師傅給您生火！”掌柜的喜笑顏開，之前的困意瞬間一掃而空，身體就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興奮的難以自抑。
寧青安點了點頭。
很快，滿桌的菜肴便被擺了上來。
金錠的威力在凡俗世間果然大到令人難以想象。
掌柜滿臉諂媚笑容，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酒壺走了過來，為寧青安斟滿，道：“客官，這是小店最有名的百年釀，您嘗嘗！”
寧青安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而后飲了下去。
“果然不錯。”
聽到寧青安肯定的答復，掌柜的臉上笑意更濃了。
“做菜的師傅手藝也好。”寧青安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牛肉，忽然笑了笑，沖著掌柜的說道：“給我身后的這位客人，也按照這樣的規格上一桌。”
掌柜的愣了一下，而后瘋狂的點頭：“您稍等！您稍等！”
他開酒檔這么多年，自然也見過一些奇人，如同江湖豪俠之類的。
若是遇上順眼的，豪擲千金交朋友也是常有之事！
掌柜的并未多想，只是匆匆跑回道后堂吩咐廚子先別封火，隨時準備伺候著…
酒檔大堂內。
此時只剩下寧青安與那名黑衣客人兩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
氣氛卻越來越尖銳起來。
仿佛有一股極為沉重的氣息正在慢慢籠罩此地，似乎要將一切都碾為碎片。
大堂內的桌椅無風自動，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嘩啦啦！
嘩啦啦！
似乎下一秒，它們會被不堪重負而崩碎！
就在此刻，那名黑衣客人終于開口了。
聲音嘶啞而低沉。
就像一把刀磨過石頭的聲音。
令人耳膜都開始發疼起來。
“我似乎不認識你吧？”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寧青安并未回頭，而是緩緩開口說道。
他覺得這句話放在這里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于是笑了起來：“不好意思，開個玩笑。”
溪風閉上眼睛。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煩躁。
因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個安靜環境，一個無人打擾、可以讓人盡情回憶過往的環境，現在再次被人破壞了。
他不認識身后那人是誰，但他很清楚，對方是沖著自己而來的。
從對方一進門開始，他就察覺到一股極為強悍的神識落在自己身上，并且牢牢鎖定。
讓他有種無論如何逃遁，都無法脫離這道神識的錯覺。
要知道他可是魔尊重樓的使者，在上三界之一的魔界都是實力強悍的魔將，天下六界，有誰能令他產生這種感覺？
“你是蜀山之人？”溪風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他想遍腦海中的人選，最終發現，如今的人間，只有蜀山的掌門清微有這種實力。
但對方的年齡明顯又無法和清微對上…
“你不用猜測我的身份，因為你根本無法知道我是誰。”寧青安舉起酒杯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緩緩飲了下去說道：“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我專程為你而來！”
溪風的眼睛緩緩瞇了起來，忽然，他大笑：“有意思！自從我墜入魔道之后五百年了，還從未有人敢對我如此說話！”
一股極為尖銳的氣息猛然在溪風身上爆發，他寬大的披風無風自動，頃刻之間，他的右手已經化為魔爪，徑直掏向寧青安的后心！
他不想知道寧青安今日來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寧青安破壞了他難得的回憶時光，破壞了他難得的心境！
所以，就要死！
“入魔之人，果然出手都如此狠辣…”寧青安并未回頭，徑直將酒杯落下，雙目瞬間被血色的火焰充斥：“那好，我便讓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道！”
在后堂正在為廚子打下手的掌柜忽然聽到一陣巨響，緊接著大地便是一陣搖動。
他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才發現那窗邊的兩個人影，此時居然已經不見了！
“客官！客官？”掌柜的喊了兩聲，發現無人回應自己之后，才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老李，先停火吧！今晚上，咱們怕是遇到鬼了！”
與此同時。
南明城外十里。
“真想不到，一個魔將，居然也會在意凡人的生死。”寧青安開口道：“方才，你以大法力強行轉移戰場，若是我出手，你現在已經死了。”
溪風深吸了一口氣，平緩自己的心跳。
方才，他以魔族場域扭轉之法，強行將寧青安帶出南明城，消耗極大。
他有預感，寧青安是他遇到過的，除了魔尊重樓之外最強的一人！
其力量恐怕已經達到了破碎級的巔峰。
若是與他在南明城內一戰的話，恐怕戰斗的余波會席卷整個城池，毀掉大片的建筑，死亡無數！
毀掉一座城也是很有可能的。
“呵…萬事沒有后悔藥可以吃。”溪風聲音沙啞，說出這句話之后，他身體緩緩懸浮而起：“你方才沒有出手，或許會成為你的取死之道！”
寧青安看著戒心十足的溪風，緩緩嘆了口氣道：“你確定沒有興趣聽我談談，我找你的目的？”
“我的預感很準。”溪風冷笑了一聲：“你看著我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漠視和惡意，我無需聽你說什么，也能知曉你對我的態度，任何對我有惡意的人，我都不會留！”
“也好！”寧青安點了點頭道：“反正我也沒打算能靠嘴就可以說服你，既然你不肯乖乖和我一起在酒桌上安靜的把這件事談下來，那我就只好打到你乖乖的安靜下來。”
魔氣猛然爆發。
濃郁的魔氣遮天蔽日，寧青安靜靜的站立在魔氣之下，三顆閃耀著不同光芒的靈珠在其身邊環繞著。
雷光猙獰，霹靂作響。
血焰升騰，灼日焚天。
山岳傲然，不可摧毀。
這一刻，溪風從寧青安身上分別察覺到三種不同的魔氣降臨！
寧青安站在三色魔氣的最中央，緩緩舉起手掌，宛若天魔降世。
溪風臉色凝重。
他能察覺到，寧青安絕對是他墜入魔道五百年以來，遇到的最強大的一個對手。
即便放在魔界，此人也絕對可以獨霸一方！
“這滔天的魔氣，他既非魔界之人，難道是一介凡人嗎？”溪風緊緊皺起眉頭。
“殺！”
溪風再不考慮其他，他一身的魔功已經積蓄到了巔峰，只待發揮最強的一擊！
一把由純黑色魔氣鑄造而成的巨劍擎天而起，這一刻，仿佛整個天地都被這把巨劍一分為二，連天空的云層都開始潰散。
“斬！”
溪風怒吼一聲，手指徑直點向寧青安。
那把純黑色的巨劍劈開虛空，破開空氣，頃刻之間便已經出現在了寧青安的面前！
講道理，溪風追隨重樓五百年，是重樓的絕對心腹，其實力自然在魔界中也可以算得上一方強者，修為已經達到破碎后期，即便比之下三界的王者也絲毫不弱。
此時他一擊斬出，存的就是必殺之心。
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寧青安絕對想要對他做些什么，寧青安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工具！
溪風難以忍受！
寧青安看著這把黑色巨劍，舉起手掌，握拳。
“自從融合三靈珠之后，還從未實驗過這具軀體的強度，就拿你來試一試吧。”寧青安笑了一聲，他右拳向后一拉，整個身體形成一張巨大的大弓形狀。
三色魔氣繚繞在他的手臂之上，帶著恐怖之極的威壓。
“給我…破！”
面對這撲面而來的劍鋒，寧青安舉拳，砸了下去！
大地忽然劇烈的搖動了一下。
緊接著，空氣中傳來尖銳的破碎聲。
在溪風驚恐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自己一身修為凝聚而出的巨劍竟然在寧青安的拳頭下寸寸潰裂！
竟然毫無抵抗之力！
寧青安的拳頭，就像一個無可阻擋的炮彈，瞬間破開巨劍，落在溪風的胸膛上。
溪風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座山峰碾過。
還未感受到痛楚，便只覺的一陣天旋地轉。
視野中的天地在迅速飛逝。
他只覺的自己飛了出去，而后撞碎了許多東西，最后，他的身體陷入了一片巖石之中。
寧青安站在半空之中。
他看著溪風那一劍在自己拳下潰敗，看著溪風被自己一拳打飛出去十余里，撞碎了兩座山丘和不計其數的樹木之后，身體整個嵌在遠處最大的那座山岳中。
他很滿意這一拳的力量。
他有信心，即便是破碎巔峰的清微，在這一拳之下，也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的身影猛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便提著渾身浴血的溪風重新出現。
噗通！
溪風被扔入小湖之中，湖水漸漸將他傷口中的血水清洗干凈。
溪風呆呆的看著天空，他本以為自己舍棄了一切，最終換來的是無可匹敵的力量。
但沒想到，自己居然敗的這么慘！
“我敗了…”溪風忽然開口道，“你殺了我吧！”
“誰說過要殺你？”寧青安笑了起來：“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傳個話給重樓，我想與他戰上一場！”
溪風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問道：“就這樣？”
“就這樣。”寧青安點了點頭，蹲了下來有些惋惜的說道：“你看，本來酒桌上能談的事，非要打的這么血淋淋的，我都替你心疼…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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