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生殺予奪黃泉客,尺寸之間非王權
亥時一刻，大道兩側的酒樓依舊燈火通明。
夜晚，普通百姓早已宵禁。
如乞丐那樣的“老鼠”，也早就縮回了“老鼠洞”中。
現在還未回到住處的，除了江湖豪俠，便是官場上的人物。
只不過官場上的人大多不是在雅間就是在青樓，這種酒樓晚上招待的都是江湖客。
但原本人聲鼎沸的數家酒樓，現在卻針落可聞。
里面不是沒客，眾多江湖好漢都坐在酒樓中，街邊也站了不少吃完酒后打算回客棧休息的人。
但沒人敢出聲，更沒人敢動。
雨幕中，寬闊的大街上，只有一個人負手而立。
瓢潑大雨只能接近他周身一尺，他的身上寸衣未濕。
濃烈的殺氣碾過這數百江湖中人。
沒人敢有意見。
因為站在大街上的那個人，姓柳名相無。
地榜第五的摘星樓樓主，天榜第三十六位的摘星攬月柳相無！
“他似乎在等人？”
有人疑惑。
但也有人眼神火熱。
“柳閣主。”有人拱手，“在下乃大河門駱俠，見過閣主。”
“竟是駱俠！”
有人驚呼出聲，“當年一雙鐵拳鎮關東！連挑地榜十七門！十年前的人榜第三！七年前便從人榜上除名！沒想到他竟然未死！”
人榜最多收錄四十歲以下的英年才俊。
駱俠十年前二十六歲，七年前也不過二十九。
從人榜除名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死了，要么......已入先天！
未滿四十歲的先天高手......
有人感慨，“怕是四大圣地的當世行走，也不如他罷......”
駱俠對周遭議論充耳不聞，他只是目光狂熱地注視著面前的柳相無：
“在下八年前前往北方苦寒之地，竟意外得到大草原天意活佛真傳，借此突破至先天境界！八年苦修，在下此番回返中原便是要挑戰天下高手！未曾想今日竟在此地遇到閣主，真乃三生幸事！
“閣主，請賜教！”
他在北方，才知道天有多高！
因此突破至先天之后亦苦修數載寒冬，只待如今功力大成才返回中原要揚名立萬！
今日，若能打敗天榜第三十六位的摘星閣閣主......不，只要能打成平手，他便可再次揚名江湖！
柳相無看也不看他一眼，“你還不配。”
“那便請閣主指點！”
駱俠運轉全身功力溝通天地元氣！爾后一拳轟出！
“金狼噬月！”
雨幕中已看不見駱俠的身影。
只見一道隱約可見的狼形氣浪撕裂雨幕，朝負手而立的柳相無沖去！
雄渾氣浪沖的酒樓旁眾多江湖豪杰站立不穩！
酒樓中桌椅板凳碰撞，杯盤跌落碎裂！
恍若地動山搖！
不過一瞬，這金狼便與柳相無撞在一處！
暴裂無聲！
被撕裂的雨幕重新傾覆被掀翻的石板地面。
柳相無收回點在駱俠眉心的一根手指，第一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現在你有資格了。”
駱俠眉心一點殷紅，他雙目無神，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圍觀群雄接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十年前的人榜第三，現在的先天高手......這可是放到一流門派中也會被奉為上賓的先天高手啊......
九成江湖客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個先天高手......
就這么死了？
被一指頭點死，像只雞一樣被殺了？
他們看向表情依舊淡漠的柳相無，目光中只有恐懼驚駭。
天榜高手......真的如此之強？這已經不是人了吧......
對他們的目光，柳相無充耳不聞。
他手負身后，淵渟岳峙般的身軀若一座大山一般壓在群雄心頭。
剛才那個人不由得又問了一遍，“柳閣主......在等誰？”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鞋子踩在水中的聲音響起。
眾人不由朝西方看去。
只見雨幕中，有一道身影緩緩走近。
這人一襲青衫，手中撐著把油紙傘，如線雨絲落在傘上，順著邊緣滴落。
他一雙鞋子微濕，褲腿也有些陰潤。
怎么看，都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青年。
但無人敢小看他。
因為柳相無動了。
這是他第一次挪動腳步。
只見柳相無緩緩朝那青年走去。
那青年腳步悠哉，未曾停頓。
“殺子之仇，便在今日相報。”
柳相無食中兩指并攏，縱橫劍氣撕裂了空氣！
也撕碎了十丈寬的街道！
群雄忽然聞到一股花香。
定睛望去，只見那貫穿整條長街的劍氣之后，被掀翻的石板路上，百花盛放！
那道花路隨在劍氣之后一直延伸到青年腳下，然后......
群雄隱約間似乎看到了一抹殘紅。
緊接著，暴雨驟然而停。
伴隨著不知何時忽然漫天飛舞的花瓣，毫無煙火氣的，劍氣消失了。
那青衫青年舉著油紙傘，踏入百花之中。
隨著他的腳步，空中花瓣若雨飄飛，地上百花枯萎。
他就這么平平無奇的走著。
而柳相無則是負手而立，靜靜等著他的到來。
只是......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幾息之后，二人錯身而過。
那青年腳步未停。
他并未看柳相無一眼，似乎他從來就不存在。
之后，暴雨又至，那青年撐著紙傘，隱沒在雨幕之中。
柳相無的衣服終于被雨打濕。
但他依然負手而立，淵渟岳峙。
他的身軀依然偉岸。
但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掉了下來，砸在了枯萎的花叢中。
群雄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心中只有驚駭。
還有不解。
半晌，有人聲音嘶啞：
“那位......是誰？”
直到三天后，他們才知道那人是誰。
臨安城中，一招擊殺魔門少主葉霜秋，一招擊殺素心圣齋當代圣女蘇淺柔開封城中，斬殺丐幫九袋長老‘江河倒流’仇東海，覆滅丐幫開封分舵斬殺天榜第三十六位‘摘星攬月’柳相無天榜第二十一：‘生殺予奪’王泉 衙門前的天榜告示前，洛瀟抬頭看著上面張貼的榜單。
“生殺予奪黃泉客，尺寸之間非王權......”
她呢喃念叨了兩句，轉身便在眾人的嫌惡捂鼻中跟著那斷手小乞丐跑了出去。
“快走快走！”那斷手小乞丐拉著她一瘸一拐卻跑的飛快，“今天蘇大哥還會帶吃的來！去晚了可就沒啦！”
洛瀟抿著嘴，被她拉著往城西陰渠坊那里跑。
陰渠坊就是開封城的貧民窟，她跟小乞丐就住在那里一間破草房里。
從前天開始，就有個姓蘇的青年在那里給大家帶吃的，甚至還會給大家講故事。
洛瀟認出那人是蘇子誠，但蘇子誠沒認出她來。
她也沒想相認。
這只是公子的任務罷了，她知道公子也在鍛煉蘇子誠。
書院那種地方，弟子都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子，應該肩負起拯救蒼生百姓的重任。
結果公子卻讓他來看看這里的乞兒都是如何過活的。
這兩天他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
不過......他帶來的吃的確實好吃，雖然只是普通黃面饅頭跟米粥，但能不餓肚子總是好的。
洛瀟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
到了原本蘇子誠每天施粥的院子近前，她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青年聲音。
“哎喲喂！我這袍子多金貴知道嗎？不知道就拿臟手往上面抹？算了算了，這衣服我也不要了，你拿走穿去吧。”
洛瀟不由停下腳步。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走進院子。
只見一群小乞丐圍著三個人。
一個白發冷面女子站在一旁看著。
一個白衣書生一邊苦笑一邊熬粥。
還有個青衫俊朗青年，他正滿臉嫌棄的把一件厚厚的衣袍披在一個瞎了只眼還斷了條腿只能坐著的小乞丐身上。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替他鍍上了一層金黃。
他雖然臉色嫌棄，但眼睛里卻只有溫暖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