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夸張一點不是錯

　　蘇輅要出去溜達，小翠和金剛立刻跟上。

　　小翠得負責人工導航。

　　金剛得負責扛東西，以前偶爾還要把蘇輅也扛了。

　　蘇輅領著三個大小跟班走在成都府大街上，心情很不錯。他的策略是正確的，跟著張方平果然不用看書，就是外面太陽有點大，怕是會曬傷他英俊的小臉。

　　唉，這可是他以后吃軟飯的重要依仗。

　　好在成都府最熱鬧的茶館離得不遠，蘇輅很快有了歇腳機會。

　　大宋朝的百姓是很富有的，這在他們大白天不干活跑茶館喝茶聽書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真要缺錢的，誰有這閑工夫出來花錢買享受？蘇輅走得累了，走進茶館叫人上茶。

　　伙計見他年紀這般小，出門竟帶著三個從人，自然不敢怠慢，忙熱絡地招呼道：“好嘞，不知小郎君想有什么想要的茶戲？”

　　蘇輅知道時人喜歡斗茶。

　　斗茶高手首先要精通點茶。

　　所謂的點茶就是先悉心將茶末把它調成膏狀，再注入沸水沖出一盞好茶。

　　斗茶比的是誰沖出的茶沫色澤更好、層次更豐富，想要在斗茶中勝出，少不得要從選茶、選水、用時等等方面下功夫，哪一步沒把握好都有可能輸了比試。

　　這還沒完。

　　真正有追求的斗茶高手，還要在這層潔白漂亮的茶沫上勾畫出各種圖案，名為“茶百戲”。既然被稱為茶百戲，種類自然十分豐富，文雅點的有云山、孤舟、梅枝、桃花等等，逗趣些的還能變幻出各種小動物的形狀。

　　可以說把每一盞茶都搞成了藝術品，比后世流行起來的咖啡拉花時髦多了。

　　蘇輅聽伙計說還能點茶戲，興致勃勃地說：“那給我弄個金錠！”

　　伙計靜默下來。

　　瞧這位小郎君穿得很不錯，怎么看都是好人家出身，怎么小小年紀就成財迷了？

　　客人有要求，伙計也不能說什么，只能詢問李師爺三人要什么。李師爺搖頭說道：“上普通的茶就好。”

　　小翠和金剛也一樣。

　　他們對茶上的金錠沒興趣。

　　說書先生還沒到，蘇輅也不覺無聊，興致盎然地聽著眾人聊天。不管什么時代，小老百姓都喜歡熱鬧，只要三兩好友坐在一起就能從家里長短聊到國家大事。

　　沒過多久，伙計把蘇輅他們的茶送來了。

　　伙計看起來平平無奇，點茶功夫卻很高超，水一注入盞中，一層潔白如雪的茶沫便均勻地覆蓋在上頭。他就著壺嘴在上頭隨意地勾畫幾下，一塊討喜可愛的金錠便躍然其上，線條干凈利索，圖案清晰漂亮，連鄰桌的人瞧見了都忍不住叫了聲好。

　　蘇輅也很滿意，叫小翠給了伙計賞錢。

　　伙計眉開眼笑，好話連連。

　　這時說書先生來了，他一手拿一塊紅牙板，上頭都盤出漿了，一看就是他常用的吃飯家伙。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喧鬧的茶館頓時靜了下來，眾人都齊齊看向說書先生。

　　蘇輅和伙計打聽了一下這說書先生的來頭，伙計剛得了賞錢，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江先生今年大概四十五六歲了，早些年也去考過幾次科舉，可惜屢試不第，前幾年回來葬了他家老母親后便沒再去考了。原先他尋了個營生，去私塾給人開蒙、教人讀書，可惜他生性不羈，每天邊教學生讀書邊喝酒，很快干不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蘇輅點頭，好奇地問，“那他書說得好嗎？”

　　提到這個，伙計頓時眉飛色舞起來：“當然好了，江先生什么都會講，已經講過鶯鶯傳長恨歌傳，也講過柳毅傳虬髯客傳，偶爾還會講一些博異記玄怪錄酉陽雜俎里的奇聞異事。你看我來這里干活之前大字不識一個，現在都能說出這么多名目了！”說到這里，伙計腰桿挺得更直了，“你看看，我們這茶館如今成了整個成都府最熱鬧的去處，全是沖著江先生來的！”

　　那驕傲勁，簡直像在說“看看，這就是江先生打下的江山”。

　　蘇輅聽著對這位江先生好感頓生。

　　很不錯，他要找的就是這種人才！

　　蘇輅邊吃茶邊聽江先生講酉陽雜俎里的小故事。

　　既是在茶館里說書，當然不好用原文，江先生講的都是他改編過的，添加了許多接地氣的對白和渲染，直至紅牙板再發出啪地一聲脆響，眾人才從一個個串在一起的小故事里回過神來。

　　江先生拿起擱在旁邊的酒葫蘆，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酒，長須上都沾上了，他卻渾不在意，看起來瀟灑肆意得很。

　　高手在民間！

　　江先生身邊伺候的小童拿著個托盤，挨個去收打賞，給多給少都伶俐地回一句吉祥話。

　　蘇輅給了錠碎銀。

　　他笑瞇瞇地說：“可以幫我請江先生過來坐坐嗎？我有事情想拜托江先生。如果江先生愿意過來的話，我這就讓人去沽些酒給江先生喝。”

　　小童聽了，利落地應了下來，跑回去與江先生講了蘇輅的意思。

　　江先生抬眼望向蘇輅幾人，見蘇輅年紀那么小，本不愿理會，可聽到蘇輅說讓人去買酒，他立刻心動了。

　　酒他現在不是買不起，不過別人請的當然更香，不要錢的酒為什么不喝？

　　江先生施施然地走到蘇輅那一桌，撩袍坐下，大大方方地對蘇輅說自己喜歡斜對面那家酒肆的酒，便宜的貴的他都可以。

　　蘇輅讓金剛去買兩斤酒回來。

　　江先生這才問：“小郎君找我有什么事？”

　　蘇輅說道：“這幾個月蜀地流言四起，都說儂智高要帶著叛軍打過來了，不知先生可曾聽說？”

　　江先生瞅蘇輅一眼，答得很謹慎：“聽過倒是聽過，就是不太了解。”他們的張知府上任之后就嚴抓造謠傳謠之人，不管別人怎么討論，他都是不參與的，省得引火上身。

　　蘇輅給江先生介紹了李師爺，說這位是張方平最信任的師爺，這次出來時為了平息關于儂智高的謠言。

　　江先生有點意外地看著蘇輅，這位難道是張方平之子？

　　可是他記得張方平最小的兒子也十來歲了，這小孩分明才七八歲。

　　蘇輅對上江先生疑惑的眼神，面不紅心不跳地自我介紹：“我是老師最小的門生！”

　　既是張方平的意思，那就等同于上頭給的任務了。江先生只得問道：“不知張府尊想怎么做？”

　　蘇輅扯好虎皮，就給江先生講了講接下來的計劃。

　　本來蘇輅還發愁自己不想搞創作，現在有個現成的改編人才可就省事了。

　　蘇輅一股腦兒地把平蠻京觀志等原始材料給了江先生，希望他對這些原始材料進行加工創作，給大伙講一出鐵面將軍平蠻記，必須突出“鐵面戰神”“京觀高筑”這些吸睛元素，比如什么“戰神帶著十萬大軍抵達，發現我大宋百姓被趕出家門住在狗窩，一怒之下屠盡叛軍筑京觀”。

　　反正，整個故事要致力于打造狄將軍高大偉岸的戰神形象，怎么牛逼怎么來，怎么高大上怎么來。

　　藝術這東西，夸張一點不是錯！

　　他們這樣做，是為了增強小老百姓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