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正委屈的不行,猛然聽見這句話,更加委屈了,哭喪著臉道,“我舅舅從來沒打過我的。”
“別這樣,兄弟,你舅舅還是很愛護您的。”
這要不是親外甥,總管根本早就給打死了,壓根就不會多啰嗦一句,總管果然還是個“人”啊!
也有普通人柔情的一面。
“真的嗎?”
邱林不自信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
譚飛突然正色道,“你也別墨跡了,跟我說說你娘在城外哪個廟?”
邱林道,“一個破舊的土地廟,距離城門有七八里地呢。”
“那我知道了,”
譚飛是雖然是和王府的侍衛,很少出外勤,但是他來安康城的時間也不短了,附近幾十里地都是很熟悉的,他扭頭沖著在耳房門口站著到處張望的桑安道,“老桑,準備馬車,去城外的固村。”
總管功夫再高,背著一個病人回來,也不是那么方便的,所以,還是送馬車過去是最方便的。
想總管之所想,急總管之所急,在總管面前多露個臉,以后的好處肯定是不會少的。
“好嘞,”
桑安一拍腦袋,把這個給忘了,一邊往馬房跑一邊喊,“馬車,準備馬車。”
可惜的是,馬車剛出府,就聽見留在院子里的邱林喊,“舅舅。”
“總管回來了?”
譚飛很是心驚,總管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從馬車一跳下來,就看到了雷開山騎著一匹快馬奔來,坐在他身后的是一個頭發枯萎,面黃肌瘦的女孩子。
雷開山先行下馬后,本來伸手就要去把女孩子抱下來,但是突然猶豫了一下,對著譚飛喊道,“累著干嘛,拿個凳子過來,讓這位小姐小馬。”
“不用了,不用了,”
女孩子直接翻身從馬上跳了下來,細聲細語的道,“我會騎馬的。”
雷開山瞇縫著眼睛一看,這姑娘至少是個三品啊!
但是一想到這是洪總管的家里人,也就了然了。
洪總管可是大宗師,對家里人肯定是傾囊相授,哪怕是出個九品都不讓人意外。
譚飛心想,這大概就是邱林嘴里的二丫了,趕忙上前道,“姑娘,請進。”
雷開山也忙不迭的道“對,對,請進。”
等二丫頭進了院子,他轉過頭看向譚飛和桑安,“我剛剛已經通知胡是錄了,這老東西還沒來嗎?”
譚飛笑著道,“你這腿腳可夠快的,通知完胡是錄,還能把人給接過來。”
雷開山沒好氣的道,“總管的事情我敢怠慢?”
不得拼了老命跑!
要是因為自己的延遲,出了什么事情,總管說不定找他撒氣。
在總管這里,從來就沒有對錯可言,只有聽話不聽話,結果好壞與否。
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在總管面前,一定要謹言慎語。
但凡總管吩咐的事情,三分本事也要出十分力。
“說的也是,”
譚飛抬起頭,沖著巷口里轉過來的馬車道,“胡神醫,你老可快點。”
“來了,來了,這安康城越繁華,塞車就越嚴重。”
車廂里的人猛地掀開簾子,不等馬車停穩,就拎著一個醫藥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正是胡士錄,落地后沒有與譚飛和雷開山寒暄,直接沖進了馬房大院里。
雷開山和譚飛、桑安等人緊隨其后。
二丫頭和邱林在一間緊閉的廂房門口來回徘徊,胡士錄見如此,正要猶豫要不要推門而入的時候,就聽見里面的洪應道,“胡士錄,進來吧。”
胡士錄趕忙推門而入,進到里間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頭發散亂,形容枯槁的女人。
洪應盤坐在床上,等胡士錄到近前,便從床上下來,對著胡士錄道,“什么病我是不得而知,只用真氣替她續了口氣,剩下怎么治,用什么藥,你盡管施為,再難的藥材,咱家也給你找過來。”
譚飛、雷開山等垂立在旁邊,看著胡士錄在那把脈,然后不停的診視女人的耳鼻喉,嘴巴,半晌之后,長舒一口氣道,“回稟總管,這是肺炎,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就拖成重癥了。
總管放心,有你老的真氣護體,只要再吃上在下的幾服藥,不敢說痊愈,起碼性命無憂。
只是.....”
洪應皺眉道,“你盡管說。”
“是,”
胡士錄猶豫了一下道,“在下初步懷疑其肚子里有積水,需要用在肚皮上開個孔,用細空竹把肚子里的積水抽干凈,如此才能治本。
可男女授受不親,在下以為還是請我那徒兒陳喜蓮過來為好。”
如果是別人家的女子,他壓根就不會有這么多考慮,殘花敗絮,他稀罕看,稀罕摸?
要是聒噪的厲害,他肯定轉身走人,壓根就不會治。
但是,這可是總管的親姐姐!
還是要考慮一下影響。
“不用了,”
洪應搖頭道,“你直接做手術吧。”
“是。”
胡士錄不敢再有二話。
洪應點點頭,在眾人目瞪口,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朝著胡士錄拱手道,“有勞了。”
胡士錄受寵若驚道,“總管客氣了,在下不敢不盡全力。”
洪應身為和王府的大總管,軍中名義上的大教頭,什么時候這么客氣和他說過話?
對于自己這個郎中,向來是不假以顏色的。
如今這么客氣,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可見這女子在總管心里的地位!
只要把這女子救治妥當了,以后自己在這安康城還不得橫著走?
想到這里,他愈發興奮了!
洪應道,“如此便拜托了。”
“在下這就去配藥,總管少待。”
胡士錄不再多言,直接出了屋子,由著桑安引路往廚房去熬藥。
洪應看了一旁戰戰兢兢地邱林,又看了一眼對著姐姐一臉關切的二丫頭柔聲道,“二丫頭,你與舅舅說實話,你們怎么會落到連飯都不飽的地步?”
他在和王爺身邊待了這么多年,雖然沒學過多少所謂的科學,但是聽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對營養不良這個詞的意思也是知道的。
說白了,就是吃不飽,營養不夠。
用和王爺的話來說:人吃不飽,吃不好是沒有力氣抵御疾病的。
和王爺曾經痛心疾首的:這大梁國的兒童死亡率太高了。
所以,這些年來,和王爺一直不遺余力的推動校園營養餐計劃,不說別的,起碼保證早餐有個雞蛋或者肉脯。
二丫頭看了眼邱林,吶吶不言。
洪應一下子了然,冷聲道,“出來說話。”
雷開山與譚飛這次沒敢跟過去,不一會兒就聽見了一聲慘叫。
“大哥.....”
二丫頭趕忙沖了出去,抱著洪應的大腿道,“舅舅,這次哥哥知道錯了,你便饒了他吧。”
邱林哀嚎道,“舅舅,外甥不是故意的,這是別人給我下套使壞,要不然我也不能輸。”
“你既然喜歡賭,那舅舅便成全你,”
洪應冷聲說完,“來人。”
“總管。”
譚飛和雷開山急忙上前應聲。
洪應皺眉道,“把他送往葛老山的賭場去,讓他賭個三天三夜,哪怕是吃飯睡覺上茅坑都不準離開賭桌,只要保證人死不了就行。”
雷開山同情的看了眼邱林,然后躬身道,“得令。”
然后一把扯過邱林,笑著道,“兄弟,跟我去吧。”
舅舅,我真的知道錯了.......”
譚飛等叫喊聲逐漸遠去,小聲道,“總管,如今和王爺提倡掃黑除惡,這冀州鄉野之地,公然對抗王爺命令,屬下這就安排人去懲治一番。”
洪應搖頭道,“葛老山可在安康城?”
譚飛道,“前年挨了余小時和阿呆的揍,之后其小妾又得罪了同樣開賭場的葉琛,如今已經遠遁南州,做起來了海貿,偶爾會在安康城出入,這賭場還是其小妾管理。”
“他雖然是我外甥,可也得愿賭服輸,和王爺說過,經濟問題用經濟手段解決,”
洪應冷聲道,
“告訴田四喜,讓他去冀州青縣,賭場上失去的,就要在賭場上找回來。”
“總管放心,這事我親自同田四喜去辦,”
譚飛壓根就不怕田四喜不同意!
除非不想在這安康城混了。
沉聲道,“他手底下養著一幫子雞鳴狗盜之輩,最是擅長炸術,沒有應付不了的道理。”
如果真的應付不了,還有他的拳頭!
小小的一個青縣,有誰是他一合之敵?
見洪應點頭,便直接退去。
“舅舅,”
看著陰沉著臉的舅舅,二丫頭小心翼翼的道,“舅舅,我們實在沒辦法了,才過來的,你不要生氣了。”
“傻孩子,”
洪應寵溺的摸了摸她那枯黃的腦袋,憐惜的道,“舅舅怎么會怪你呢,你去洗漱一番,舅舅去給你備吃的。”
他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這輩子注定沒有子嗣。
姐姐和弟弟們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孩子。
見洪應掃過來,剛從廚房那邊過來的桑安趕忙道,“姑娘,請跟我來吧,衣服我已經備上了。”
等二丫頭洗漱完,穿著漂亮的青衣出來,倒是顯出了一絲利落。
洪應滿意的點點頭,指著滿桌子的佳肴道,“坐下來,吃飽了,然后進屋休息。”
“可是.....”
乳鴿、燒鵝、乳豬,這些東西也就返鄉的時候,二丫頭才吃過幾次,不停的吞咽了下口水,但是依然拘謹的坐著,沒有下筷子。
“好孩子,”
洪應親自動手給二丫頭撕了個羊腿,笑著道,“剛剛那位郎中說的你也聽見了,你娘沒事的,你吃你的,讓她先好生休息著。”
“謝謝舅舅。”
二丫頭小口的撕起來了羊腿,低著頭一聲不吭。
洪應就這么看著他吃,看了看外面的太陽,起身道,“咱家回去辦點事,你就在這里,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就是了。”
和王爺這會該醒了,他得去伺候著。
林逸一邊涑口一邊聽洪應在那喋喋不休的說著,終于沒耐性了,吐完最后一口茶水后,沒好氣的道,“你婆婆媽媽的,越來越沒有氣魄了,那些地痞流氓,你安排人去給揍一頓就是了,再不解氣,就送去勞改,這點面子,當地府衙肯定會給你的。”
洪應陪笑道,“我這外甥技不如人,自然是認賭服輸,小的日夜受王爺教誨,哪里敢公私不分,知法犯法,小的已經煩請田四喜跑一趟青縣調查一番,最好是賭桌上較量一番,好讓他們知道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這倒是也還可以,”
林逸懶散的癱在椅子上,打著哈欠道,“等你姐姐病好了,你就與你們買一處宅院,找個營生,以后就住在這里了,偶爾還能回去竄個門子,省的整天跟孤魂野鬼似得,吊著個臉。”
“還是王爺體恤小的,”
洪應笑嘻嘻的道,“我這外甥確實不成器,小的也想放在身邊,多調教一番,日后我這老姐姐還能有一番指望。”
林逸感慨道,“清官最難斷家務事啊。
再不成器,那也是你家里人。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欺壓百姓,就隨便他吧。”
洪應道,“王爺教訓的是,小的謹遵教誨,這小子日后要是敢有一絲逾越,小的一定大義滅親。”
“哼。”
林逸癟癟嘴,壓根就不信他這鬼話。
他太了解洪應了。
從小到大,洪應就從來沒為自己的私事勞煩過自己。
如今第一次開腔,就說明他非常在乎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能真的做到大義滅親?
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爺英明。”
洪應訕笑。
他這外甥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這老姐姐肯定是活不成的。
“別說些有的沒的了,”
林逸站起身道,“何吉祥怎么說?”
洪應道,“王爺要親征,何吉祥大人自然是反對的,如今朝堂未定,還需要王爺主持大局。”
林逸道,“那你怎么想的,本王要不要親征?
說說你的意見。”
洪應老老實實地道,“王爺所指的方向就是戰場,筆鋒所劃之地便是疆土。”
“說了等于沒說。”
林逸發現洪應這個家伙說話做事越來越嚴謹了,成了滑不留手的老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