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
老漢趕忙把手里的碎銀子還了回去,“老漢家里還有一點小米,這就去給幾位官爺熬點粥去。”
豬肉榮啪嗒一聲把銀子拍在桌子上,大聲道,“這銀子今天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跟你好好說話,你咋就不聽呢。
誰他娘的要喝粥啊,拿著銀子,出去看看,能不能采買點吃的。”
黃四方暴虐成性,每攻下一地,必要屠城,縱兵劫掠,以至于白洋和大錫城等地血流成河,十不存一。
潯陽城卻是例外,大概是準備長住的,雖然同樣殺了不少人,劫掠了不少東西,但是潯陽城還是在維持基本的商業運轉。
老漢嚇得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的拿起桌子上的銀子,退了出去。
豬肉榮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于小春道,“你小子一點到晚陰沉個臉,不能笑一個?
你媳婦沒了就沒了,你這大活人,以后還得繼續過日子不是?
來,喝點酒?
暖暖身子。”
說著把腰間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對于于小春,他是發自真心的同情,新婚之夜,老婆被人給殺死了,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好受。
于小春沒有接酒葫蘆,搖搖頭道,“多謝,我不喝酒。”
將屠戶笑著道,“那就喝茶,我這有茶,雖然不如你家茶樓賣的,但是也不差,這是洪州上好的云霧茶,路上的時候我自己摘的,自己炒的,味道還行。”
“謝謝。”
這一次于小春終于點了點頭,從將屠戶手里接過來一杯熱茶。
將屠戶接著道,“你這孩子,不要這么客氣,做人呢,一定要把心放開了,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其實對于小春更多的是惋惜。
這孩子多好一人,他一早就是相中的了,在于三水沒發家之前,兩家子一個賣豬肉,一個擺茶攤,閨女嫁過去,其實算是門當戶對的。
即算不上低嫁,也算不上高攀。
但是,于小春突然結婚,倒是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眼前于小春沒了老婆,又成了光棍一條,將屠戶卻沒那么熱心了,畢竟于家發生是謀殺,閨女嫁過去,就有點不吉利了。
實在不行,他就準備便宜劉闞那小王八蛋,這小子卻是很不錯的。
唯一不美的便是劉闞的老子劉鐸不是什么號好玩意。
當然,他也考慮過韋一山,可惜的是家里就一個老娘,未免太弱勢了一些,將來受人欺辱,連個幫手都沒有。
“我現在一心向武,其它事情也懶得操心。”
于小春面無表情的道。
潘多光著膀子進來,先看看裹著被子的將屠戶,又看看衣衫單薄的于小春,笑著道,“你們怎么躲這里來了,一通好找。”
將屠戶縮著脖子道,“你他娘的不冷啊?”
潘多傲然道,“我乃雍州人,自小就在雪地里打滾,這洪州哪里跟雍州一比,算的了什么?”
“你怎么不說你是八品?”
將屠戶沒好氣的道,“武功高果然是了不起啊!”
據說入了八品,渾身真氣鼓蕩,寒暑不侵。
“哎,什么躲不躲的,還一通好找,說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得,說吧,什么事?”豬肉榮喝完一壺酒后,打著哈欠,居然有點困。
潘多道,“管好你們自己家的土人,一個個都在那蜷著呢,真想凍死他們啊。”
“哎!”
將屠戶一拍腦袋道,“你不說我都忘了。”
這次出征,民夫來了很多人,可是大多都是奔著搶錢去的,沒幾個向心做活,真正做事情的還是各家供應商買過來的土人。
這些土人打仗跑的比誰都快,但是干活卻是任勞任怨,非常的賣力。
天愈來愈冷以后,大家抱怨黎三娘賣的襖子太貴,所以就沒怎么管自己家里的土人。
潘多冷哼道,“把人給凍死了,你們那么多貨,準備自己扛回去嗎?
昨個夜里的時候,就有土人熬不住跑人家的屋里搶東西了。
張勉大人說了,趕緊把自家的人照顧好了,別生出亂子來。”
“是,是,”
一聽說是張勉的吩咐,眾人都忙不迭的應了,將屠戶咬牙把身上的被子掀了,搓搓手道,“我現在就去。”
一間舊襖子撐死幾十個銅板的事情,給他們買一件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個土人壯勞力也得一兩銀子,真死了,不劃算。
豬肉肉榮見將屠戶走了,也趕忙跟上了。
于小春望著兩人的身影,嘆氣道,“都是被錢財蒙住了雙眼,已經不拿土人的命當命了。”
潘多笑著道,“你還是你見識淺了,這些土人跟山上的猴子是一樣的,稍微對他們好一點點,他們就想著挑戰你的威信。
西街的老太太是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嗎?
就是對土人太好,居然和土人睡一個房子里,土人覺得主家好欺負,有了二心,在水里放了毒藥,一家老小才橫死的。
有些教訓啊,還是要記住的。”
于小春承認潘多說的是事實,白云城的土人謀害主家逃逸的,不是一起兩起的事情了。
良久才嘆氣道,“總歸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和王爺說過,來了就是三和人。”
潘多道,“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過三和人,現在已經學會了聚眾抱團,你信不信,稍微寬松一點,就能欺負你頭上。”
接著話鋒一轉,笑著道,“你真的就這么想殺暗衛的人?”
于小春咬牙切齒的道,“我與暗衛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在鶯兒的墓前發過誓,一定親手殺了江重替他報仇!”
潘多丟過去一個紙條后,淡淡的道,“江重這次派到南州的都是好手,你自己小心一點,不然回頭出了事情,你老子還是會找到我頭上。”
于小春盯著紙條看了看,最后拱手道,“多謝。”
不等江重說話,就大踏步躍上屋頂,消失在風雪之中。
潘多無奈的搖搖頭。
下晚的時候,雪越來越大,也更加的冷了。
何吉祥居中坐在衙門里的客廳里,抱著暖爐,看著面前遍體鱗傷的袁步生,很是動容的道,“袁大人,真是受苦了。”
“多謝何大人,”
袁步生老淚縱橫道,“如果不是何大人,老夫實在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還能有機會重見天日!”
“手下人失禮,袁大人出來也有些日子了,居然不知道給袁大人梳洗,實在是罪過!”
何吉祥說完,又轉過頭看向王大海,大聲呵斥道,“混賬東西,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安排人伺候袁大人沐浴更衣。”
“何大人費心了。”
跟叫花子似得袁步生一下子涌出來了更多的眼淚。
他從監牢里已經有月余,但是,每日只能在房間里吃喝拉撒,別說沐浴,就是連盆洗臉水都沒有!
甚至想喝杯水,還得小心翼翼的求告守在門口的官兵。
張勉等王大海帶袁步生下去后,笑著道,“何大人,這鷹熬的還可以吧?”
何吉祥笑著道,“此人跟周九齡一樣,早已嚇破了膽子,哪里還需要熬,不過小心倒是無大錯。
畢竟啊,袁步生原本是太子的人,不可盡信。”
張勉道,“大人,我等要是離開這洪州,留守誰為好?”
何吉祥道,“這個我已經想好了,就把沈初身邊的金波帶三千人留在這里吧。”
“金波?”
張勉皺眉道,“這小子本事倒是不差,就是缺點穩當勁。”
“可卻不失為行事果決之人,”
何吉祥捋著胡須道,“有他在這里,這袁步生應該會有一點顧忌。”
說著又看向了潘多。
潘多拱手道,“朝廷下了旨意,周九齡守土有功,加封武定侯。”
“武定侯?”
張勉忍不住笑了,“這周九齡沒飄吧?”
“人老成精,哪里有那個膽子,”
潘多笑著道,“前些日子嚇得魂不守舍,最后還是善大人安撫下來的。”
何吉祥站起身,把暖爐放在桌子上,在大廳里來回踱步道,“去饒城的乃是何人?
天寒地凍,實在讓人擔憂啊。”
張勉笑著道,“大人放心,去饒城的乃是紀卓,此人跟著我十來年了,他的為人本事,我是深知的。
前些日子,我又安排王坨子領人送去了補給。
守饒城的趙立春著實是酒囊飯袋之輩,實在不足為懼。
而且,在下也尊了大人的命令,只讓他把叛軍驅趕進南州。”
何吉祥走到門口,望了望愈發漆黑的天色,笑著道,“既然是酒囊飯袋,把他趕進南州還不敢,去把黃四方和他手底下都放了。”
“大人!”
張勉和沈初都嚇了一跳。
何吉祥淡淡道,“告訴黃四方,他想活命,只有去南州、楚州等地,無論是三和還是岳州、洪州,都容不下他。”
沈初忍不住道,“大人,屬下實在不解,黃四方乃窮兇極惡之輩,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關鍵是他沒辦法跟和王爺交代。
何吉祥笑著道,“只有南州、楚州、荊州亂了,王爺才有機會。”
張勉有心想說,百姓何其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