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離巢(一)
十五日后。漢北軍已經全部進入修武城中休整。雪斷斷續續下了半月,中間夾雜著一些陰天。今天,太陽終于冒出了頭來。
當太陽出來,再厚的積雪也要被融化。曹家院中,仆役們手持掃把,準備掃除院中之雪。
曹參穿戴上了盔甲,從文粟手中接過了頭盔,邁步大堂,看到院落里的雪被清掃一空,原本抑郁的心情總算稍微好受了些。
“文粟,聽說你最近約了薄昭見面,請他把你調回武平侯身邊。”
文粟點了點頭,承認了下來。
曹參卻很開心,問道:“薄昭怎么說?”
“他拒絕了。”
曹參笑了:“也不能怪他。他在劉信面前,本就沒有什么話語。你該去找司馬芷,他才是劉信倚重之人。”
文粟坦誠道:“我也去了。司馬都尉閉門不見。”
曹參愕然,隨即笑道:“這小子!可真是滑不溜丟!他知道你惡了劉信,自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曹將軍不怪罪我?”
曹參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怪罪你什么?將來說不定還要指望你提攜呢。”
文粟聽了曹參的話,連忙拱手道:“小子不敢。”
曹參保持著臉上的笑容,二人一同上了馬車,駛往君侯府。
樊噲卻已經在君侯府門前等著曹參,見曹參來,便拉著曹參到僻靜處,小聲問道:“洛陽城那邊派人來責問你了?”
曹參反問道:“難道就沒有責問你?”
樊噲一滯,隨即苦笑一聲,道:“責問了。漢北軍成立得太快,本不在你我預料之中。漢王希望你和我能夠勸說劉信守住修武,漢王會選擇合適的時機支援修武…”
樊噲話還沒說完,曹參心中怒氣涌起,只是參與會議的將領陸陸續續經過,曹參不得不壓低了嗓子怒聲道:“如今可是玩弄權術的時候嗎?”
頓了頓,曹參又低聲道:“如今是信哥兒聲望正隆的時候,你以為咱們還能影響到信哥兒嗎?樊噲,不要折騰了。自漢北軍打贏楚軍一戰,修武城已經沒有我兄弟說話的余地了。”
樊噲看著面容陷入扭曲的曹參,一時間怔怔然。曹參丟下了樊噲,與文粟一起進入了君侯府。
此次會議在君侯府大堂內召開,參與會議的人員主要是漢北軍中的將領,三十余人,其中以河東裔居多。
這便不能不提到一件事情。修武南大河之戰,原屬于曹參的一些舊系將領,被項羽接連斬殺,劉信便從河東裔將官中選拔了一批補上來。這也導致了曹參對于軍隊影響力的減弱和劉信對于漢北軍領導力的增強。
此消彼長之下,曹參能夠干涉劉信行動的措施已經十分有限。劉信也好,曹參也好,都已經發現了這一點。這也是曹參為何近日來悶悶不樂的原因。
可是樊噲太天真,依舊相信所謂的叔侄之情,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曹參為自己晚到,向劉信告了罪。
劉信微微抬起了身子,面露微笑道:“曹將軍現在來,并未遲到,倒也無需怪罪。只因大家討論熱烈,會議便提前舉行了。司馬都尉,煩請你將現在討論的議題與曹將軍、文校尉…還有樊將軍說一下。”
樊噲也在曹參之后來到了堂上。在曹參后面坐下了。劉信因此在話語后面加上了樊噲的名字。
司馬芷當下朗聲道:“派遣黃河南岸的斥候來報,楚軍已經在加緊修筑冬營,顯然并不準備在春日前攻我修武了。一旦春日來臨,天氣轉暖,楚軍必然奮力攻打修武。楚軍驍勇,已不用多說。因此今日的議題便是討論如何防御楚軍。曹將軍、樊將軍以及文校尉,如何心中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暢所欲言表達出來。”
末了,司馬芷也加了一句:“今日的一切討論,都單純從軍事方面的角度考慮,多言,誤言都無罪。如此規定,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暢所欲言。”
司馬芷話說完,曹參沉默不語。樊噲卻道:“信哥兒,我認為咱們占據修武,是完全有能力抵擋住楚軍的進攻的…”
樊噲話還沒說完,便被嚴舉頂撞道:“樊將軍此言,真可謂不識兵法。”
樊噲被嚴舉的突然頂撞搞得面紅耳赤,但因為早有話說,今日放開言論討論,只從軍事方面考慮,所以嚴舉說樊噲不識兵法,樊噲卻也要先聽一聽嚴舉如何說。
文粟看到嚴舉站了出來,也同樣全神貫注起來。文粟曾經與嚴舉并列,后來文粟讓劉信失望,為劉信所拋棄,劉信卻也同時對嚴舉失去了栽培的興趣。如今的嚴舉也與文粟一樣,在漢北軍中擔任一校尉而已。
嚴舉也同樣注意到了曹參身邊的文粟,神情一時有些失態,但很快恢復了從容,面向劉信道:“如今楚軍把守敖倉成皋,河南之險多為楚有。修武城雖堅固,孤城卻難守。城若能分兵朝歌,不僅可以杜白馬之津,且又能與修武城兩兩互為掎角之勢,如此,才算是真守。光守修武,卻是假守!”
嚴舉說完,見劉信神情并無半點波動,神情不免沮喪。
樊噲道:“這位小將說的有些道理,是俺莽撞了。”
嚴舉的建議與其說是對樊噲的反對,不如說是對樊噲守修武的一個補充。分兵朝歌,也只是為守修武而已。也因此,樊噲贊揚嚴舉的觀點。
劉信看向曹參,問道:“曹將軍,你的意見呢?”
曹參知道躲避是躲避不了的,不過他也早已經為這個問題思考了許久,心中也是有一番看法的。
曹參站起來,道:“修武城無論如何都是該守一守的。但有一點我們應該首先要弄明白,守修武是為了什么?若不弄明白為什么守修武,我們接下來的討論才會變得有意義。”
“那我們守修武是為了什么?”
文粟道:“自然是為了河北。”文粟這一番話說出來,觸動最大的卻是嚴舉。
嚴舉抬起頭,看到了劉信臉上的微笑。劉信的微笑自然是因為文粟的回答。
劉信忽然道:“嚴舉,你來說說文校尉是怎樣想的?”
此言一出,文粟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嚴舉則面露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