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歸沛(一)

　　全旭奉劉信之命防守昌邑，剛來到之時，便已經意識到這一座城池對于自己，乃至對于劉信來說，都意義重大。因此在這之后的城池修繕工作從未有松懈。無論從城墻的堅固程度，還是城中防御物資的籌集，昌邑都已經算是一座堡壘。

　　全旭帶著司馬芝剛巡邏了整段城墻，此時站在昌邑西城門樓之上，眺望夕陽遠山。在這之前，全旭還安排了群眾，向司馬芝展示了昌邑百姓對劉信終將贏得勝利的巨大信心。

　　只是這些辛苦，卻并未打動眼前的跛子。

　　果然，司馬芝還是說道：“全將軍，你還是將兵符交出吧。”

　　全旭緊握住拳頭，死死盯著司馬芝看。但刻意表現出來的怒氣往往是嚇不到人的。

　　司馬芝雖然是個跛子，身體也較全旭孱弱，可他代表的卻是劉信的態度。

　　司馬芝也再次表達了劉信的態度：“我看得出來，你將昌邑經營得很好。可大勢卻是楚王韓信已經重新臣服皇帝，我們并沒有獲勝的可能。”

　　“若先前已經有了決定，你為何還要陪著我巡視城防？明明已經謀劃了許久，為何就不能爭一爭？”全旭質問。

　　“是左相的意思。他說你在昌邑城中投了很大的心血，總該有個人陪你一起欣賞。”

　　全旭憤恨，從腰間解下虎符棄至于地：“其實今日這樣的結果早應該料到了。左相習慣了用大勢壓迫別人，卻不知道人定勝天！勞煩司馬都尉為我轉告左相，今日一別，便是永別了。”

　　司馬芝笑看著發怒的全旭，道：“我卻與全將軍想法不一樣。正所謂忍辱負重，方能為大丈夫。越王勾踐，兵敗吳國，臥薪嘗膽，終滅吳國。剛則易折，若不能忍受一時的屈辱，便也就沒有后來了。左相今日之舉，便是效仿勾踐之舉，潛龍在淵。一旦風時雨至，便是要扶搖直上九萬里的！”

　　全旭冷冷道：“那也要左相能活到那一天才可以。皇帝即便要拉攏楚王也要除掉自己的侄子，又怎么會給劉信機會？”

　　司馬芝笑道：“全將軍，你需要知道，對于那些有志于天下的人來說，兵馬、人心、地盤甚至他們本人，都可以當作棋子的。戰爭可以決定一時的勝負，但真正的比拼往往在廟堂之上便已經決定了。”

　　全旭轉身欲走，司馬芝朝全旭喊道：“全將軍這是要往哪里去？”

　　全旭回首道：“我手里一座堅城，一萬兵馬，難道還不能從皇帝那里換個將軍來做嗎？韓信既然能投靠劉邦，全旭也能。”

　　全旭數次支持劉信，已經被打上了劉信黨羽的標簽。如今卻要投靠劉邦，主動卷入將來的政治漩渦中，自身所要面對的危險并不比劉信小。

　　但顯然是放棄之前所謂永別的話語了。全旭這樣做，無疑是打算冒著巨大的風險，為劉信提供支援。

　　雖然劉信的本意是讓全旭從昌邑全身而退的。他辜負全旭實多。

　　但司馬芝也并不為自己攛掇全旭感到后悔。正如他所說的，既然要爭奪那最耀眼的榮譽，便是要不惜把任何人當作棋子的。

　　全旭是棋子，他司馬芝也同樣不過是一枚可憐的棋子。

　　是日，全旭率軍出昌邑，十日后，抵達沛縣，向皇帝輸誠。對于劉信身邊的將領，劉邦所患者便只有周叔、全旭二人，周叔早死，全旭也投降自己，劉信必敗無疑了。劉邦乃封全旭為關內侯，只是原班兵馬本盡數打散到漢軍之中。

　　全旭成為了空頭將軍。每日與群臣并列，供劉邦咨詢而已。這也都在全旭的意料之內。

　　全旭既已輸誠，劉信所坐鎮睢陽已經是孤城難守。劉邦下詔韓信停止訓練士卒，即日率領聯軍對睢陽完成合圍，畢其功于一役。

　　夏，六月初。皇帝犒賞三軍以及諸侯兵。

　　七月，聯軍包圍睢陽城。彭越圍城南，周勃與韓王信圍城北，曹參與樊噲圍城西。韓信獨自領軍圍城東。

　　睢陽城外由可看到韓信當初率領楚軍攻城的痕跡。

　　被燒毀的塔樓，拔了木樁的舊營地。一切都有了新的變化，沒有變化的只有蔚藍天空與頭頂的驕陽了。

　　相比于城外士卒的喧囂，睢陽城內卻顯得太安靜了些。韓信站在塔樓之上，俯瞰城中動靜，他確信劉信就在城中。若沒有劉信鎮守，沒有哪個城池能夠在面對城外十數萬兵馬還能無動于衷的。

　　確信了這一點后，韓信下令全軍修建攻城器械。

　　也有人提出早日攻城的計劃。卻被韓信否決了。韓信其實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若是別人，韓信其實也便一股腦碾壓過去了，但睢陽城中的是劉信。自己的冒進只會讓劉信捏到自己的短處。

　　也因此，韓信雖然在兵力上占領絕對優勢，卻仍舊選擇了最為呆板的打法。為了警惕劉信可能的計謀，韓信勒令各營切忌急躁，如有冒進，不聽軍令直接攻城者斬。各營營寨高度也都有硬性規定。至于出入口令，更是每日一換。

　　但從聯軍出現在睢陽城外，到立穩營地，甚至一直到攻城塔樓建造到了韓信所期望的數字，睢陽城內動靜卻很少。每日炊煙裊裊。韓信甚至開始懷疑劉信是不是在睢陽城中。畢竟先前的也只是他的猜測。

　　劉信的確在睢陽城中。他既然派遣司馬芝去勸說全旭放棄抵抗，便決定了要在睢陽城中等待韓信來到的。尤其在知道了韓信與劉邦的約定之后。

　　劉信也從未想過放下眼前的一切，有什么隱居的想法。那樣可太不劉信了。一旦隱居，劉信的政治生命也就結束了。這是劉信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

　　至于提前歸順劉邦，那更談不上是好的選擇。如今叔侄二人已經到了這步境地，所謂的親情遮掩再也不復存在。劉信毫不懷疑，只要給自己叔叔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弄死自己。

　　所以只有選擇適當的時機，向韓信投降，這樣才能進行下一場權利游戲的可能。

　　畢竟，韓信雖然背叛了與自己的約定，但卻并不希望自己死的。

　　當目睹韓信已經做好了攻城的準備的時候，劉信讓守城士卒打開了睢陽城的城門，身著素衣，手捧象征左相權利的紫綬金印，投降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