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導演專業的面試考場。表演專業的面試考場,在表演學院的表演藝術研究所大樓…”
牛爾掃了一眼并排坐著的前面那五六人,其中只有一名女性老師。
牛爾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正是這位女老師告訴牛爾走錯了考場。
如今見他又回來了,這位女老師就再次耐心地告訴他,表演專業的考場不是這里,而是在表演學院的表演藝術研究所那里。
“謝謝老師,我叫牛爾。我來這里正是要參加導演專業面試的。”
幾位老師聞言,立刻不約而同開始翻動手邊的一摞摞資料。
“額,真是的…小小年紀,沒看出來你竟然還有編劇和寫歌作曲的能力。然而我為什么第一眼就認定你是考表演專業的呢?”
女老師調侃地看看牛爾,又轉頭看看其他幾位老師。
“你們說說,我為啥就先入為主地以為牛爾同學就是考表演專業的呢?”
女老師大約三十歲往上不到四十歲的樣子。臉上雖然已有歲月的洗禮,但那雙大而靈動的眼睛非常傳神。那張瘦削的巴掌臉,仍不失年輕時的清麗脫俗。
牛爾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感覺的。
“章教授一向以慧眼識人聞名,不妨就讓這位牛爾同學轉去考表演專業?”
說話的這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發際線已經到了頭頂,貌似五十歲左右。
“謝謝幾位老師。我雖然不會拒絕做一名演員,但主業已經選定了要專攻導演專業,希望老師們多多指導。”
牛爾不再給他們繼續討論自己選擇專業問題的機會。開明宗義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恰好也不是接的章老師話頭,不會有生硬拒絕的嫌疑。
“好吧。雖然有點遺憾…如果以后有些比較適合你的戲碼,邀請你去出演一些角色,你不會拒絕吧?”
章教授難掩遺憾,但還是借機摸了下牛爾的底線。
“謝謝章教授,如有合適的角色我不會拒絕,至少不會拒絕章教授執導的戲。”
“這孩子…還挺會說話。”
牛爾原以為第二輪面試只是像簡章上介紹的那樣,分析一些藝術作品,自己再瞎編一個小故事而已。沒想到第一個面試內容竟然是讓他唱一首歌,再朗誦一首詩歌或者一段文章。這個原本應該是表演專業才需要考的吧…他想。
牛爾往四周瞅了瞅…
“你是需要一把吉他嗎?”
章教授似乎非常注意他的表現。
“是的…平時自彈自唱習慣了。冷不丁地清唱,好像還有點不太適應。”
章教授往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人跑了出去,轉眼就拿了一把木吉他回來遞給了牛爾。
牛爾一邊試音調試著吉他,一邊想著唱首什么歌才好。
然而剛一撥動琴弦,在粵城與馬皇娛樂那些人在一起的一幕幕,與阿姿茉和水洛伊莎在一起的一幕幕頃刻涌現在眼前。
這一次的離別,竟然和所有人連一場告別都沒有。
連一句再見,道聲珍重的話,都沒有機會說…
水洛伊莎和阿姿茉的離開,如此。
自己與馬皇娛樂那幫人的分別,也如此。
連續一個月多以來,忙找賺錢忙著復仇。
他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月亮冷冷地掛在天上它也知道明天將是一場離別我們升起火堆唱起歌兒跳起舞來趁著酒意訴說這一生的悲與喜 生起火堆唱著歌兒跳起舞,那是他與水洛伊莎之間快樂的過往。
趁著酒意訴說一生的悲與喜,有蔡琳琳和姚娜,有馬皇和歪瓜裂棗那八個人。
牛爾忽然覺得,那些和水洛伊莎一起放學,一起上學日復一日的平淡日子,現在想來竟是那樣的美好,又是如此那般的彌足珍貴。
然而這一切,就在一個閃念間,就忽然不在了。
甚至有可能今生今世,都將不再重現…
牛爾的前奏吉他聲一起,幾位老師立刻就互相看了一眼。
等到牛爾開嗓只是唱了一兩句,其余四五位老師紛紛向著章教授豎起了大拇指。
月亮你別再柔情似水我的朋友你別再多愁善感昨天已經過去所有的傷心和煩惱已離去你要相信明天的天空會更蔚藍 唱到這里,終于有一滴淚水從牛爾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老師們一個個之間也不再有任何交流,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牛爾的歌聲里,或許是他的情感世界里。
昨天已經過去所有的傷心和煩惱已離去你要相信明天的天空會更蔚藍 牛爾唱完了第一段,就沒再繼續唱下去。
他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卻始終不敢抬起頭來。
幾位老師也是默默無語,似乎都在等待著牛爾平靜下心緒。
第二項朗誦詩歌,直接就被幾位老師臨時取消了。
牛爾口齒相當清晰,咬字也非常準,國語更是極其少見的標準。
音樂作品分析這一項也被取消了。
原因是章教授問了一句,這首歌是牛爾的原創,還是神州本土那邊已經唱過的歌。
自然是牛爾的原創。
這首歌自從系統給他以后,他還是第一次把他拿出來,第一次把他唱了出來。
如果不是有那個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如果不是剎那間就和那些親近的人分別,如果不是舍家撇業,漂洋過海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夷州,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間才能想到這首歌。
接下來的命題創作一項也被臨時取消了。
牛爾的履歷上清楚地寫著《射雕英雄》第二部和第三部的編劇思路和劇情結構大綱。甚至還有一些細綱,以及他創作這些劇情時的動因和因果。
其實幾位老師一方面覺得牛爾不去做演員實在太可惜,另一方面又覺得牛爾實在是多才多藝,選擇導演專業似乎真的就是最佳選擇。
但又覺得只是唱了一首歌就讓牛爾過關,好像有點太草率,太不認真了。
幾位老師竊竊私語交流了一下意見。
“幾位老師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還有最后一項,就是考察一下你對繪畫和攝影作品的理解能力。”
章教授似乎是面試的主考官,幾乎所有的問話都是由她來說。
一幅古代山水畫掛在了墻上。
近景是虬枝松柏,一老一小貌似在對話。
老人峨冠博帶,小人黃發垂髫,他的身后還牽著一頭牛,以及遠景的山海霧茫茫。
牛爾只是默默地凝思了一兩分鐘,就輕聲吟出了四句詩。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四句詩咋聽起來,平淡無奇,沒有一點色彩和情感。
牛爾吟得很慢,像是一邊想著,一邊往外一個字幾個字地吐著。
五位老師的神情變化,也由平靜而漸漸精彩起來。
四句詩,一波三折,妙趣無窮。
松,暗喻童子老師的風骨。
問者峨冠博帶,自然不會是山中之人。
由都市而進深山尋人,被尋之人一定不同凡響,至少在尋者心中應該是這樣子的。
有趣的是,告訴你老師已經采藥去了,你還要問去哪采藥,顯然是遠道而來不甘心就此撲空。
在山中…終于有了可尋之處。
云深不知處,又把你扔進了徹底失望的深井里。
至于有松之風骨的人,為何要隱居深山。
至于城里的這個峨冠博帶,又為啥要踏破鐵鞋深山尋訪,深層原因自然各有理解領悟。
山水畫撤下,換上了一幅攝影作品。
是一幅牛爾從未見過,甚至是連類似的作品也沒見過的攝影作品。
牛爾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這個攝影師實在是太厲害了。
構圖好,細節好,重中之重是,這個瞬間抓的特別好。
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老乞丐。
開花帽子,打結的爛衫。赤身露體,木瓢倒掛,半倚在一個朱門前的墻角。
一手揚著一副竹板,一手拎著一根打狗棍。
張著大嘴吧,貌似正在唱什么竹板歌謠。
夕陽一抹殘紅照在朱門門楣之上。半開的朱門有半顆人頭露出來,他身后有一條黑狗正作勢要撲出門來。
老年乞丐貌似站都站不穩,卻仍然半靠在墻角,打著竹板唱著歌,想以此換點果腹的吃食。他渾濁的目光望向天空,眼神里仍有希望的光。
即便餓死,只要殘存有一點點力氣,他也要憑本事換來吃食,而絕不會純粹的躺下乞討。
牛爾在凝神看著這幅攝影作品沉思的時候,章教授悄悄責怪那個助手,你怎么把這副作品拿來了…他才十八歲,對夷州的歷史能知道多少?
牛爾看著看著,心里就很心疼這位老年乞丐。
卻又有一種東西,讓他非常感動。讓他非常欽佩這位老者,甚至是敬仰。
牛爾對夷州的歷史了解雖然不多,但從朱門建筑的一些細節上看,這幅攝影作品顯然是夷州近現代時期的一幅寫實攝影作品。
又是四句詩,緩緩而出。
飯囊傍晚盛殘陽 歌板臨風唱晚秋。
雙腳踢翻塵世界一肩挑盡古今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