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言出必行。自從跟肖遠聊過以后,果然對工作閉口不談。不僅如此,她還暗地里偷偷搜了許多情感方面的文章研究取經,琢磨怎么跟男友更融洽的相處。結合兩人平時的情形,她不動聲色的調整著自己,本來周末例行由肖遠下廚的早午餐,如今她也時不時去包攬一下;講話的語氣語調本來是柔和的,如今更加柔和,甚至有時候聽著有些造作。不僅如此,她還悄悄研究起內衣來,希望能多展現一些自身的魅力,增進兩人的感情。至于“扮弱”方面的功課,更是花了不少力氣去研究。總之一句話,一切往溫良恭儉讓的方向靠攏,讓肖遠不要再把她想成大老虎。
肖遠私下尋思著趙慕慈的那些話,雖然覺得她的觀點有點新奇,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加上趙慕慈最近特別溫柔乖巧,想到兩人一貫的感情,漸漸的便恢復了往日模樣。趙慕慈為了兩人感情默默發功,有時候難免用力過度,露出馬腳來。每每覺察到這些,他心中不免覺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覺得她肯這樣,也是在乎自己,又生出些感動來。想起自己那些對于未來生活的設想,他不覺得會比現在更開心,慢慢的也就不去想了。
趙慕慈漸漸意識到,其實肖遠前段時間的異樣,與其說是被她即將變成老虎的想象嚇到了,不如說是她自己也有些反應過度。也許在她潛意識里,大概也存著這樣一個對于未來的恐怖想象:她做了合伙人,變得很成功,那時候肖遠還在爬山,兩人之間有差距,然后因此產生問題和矛盾。這樣的未來,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也是避免去想的。但是逃避,或者可以忽略,并不能真的解決那個問題,或者消除那種可能。所以她隱隱意識到了這種可能,一面逃避著,一面不由得對肖遠的一些行為和反應做出了契合這種想象的解讀。
肖遠在外資所的工作已經到了第二年。由于需要和美國所的律師、世界各地的客戶保持溝通,他時不時的就要跟同事們一起參加定在晚上九十點的會議,一直開到十一二點,甚至更晚。其他時間的工作,因為還處在打基礎的低年級,大量的、重復性的、程序性的、相對枯燥的工作都會到他這里來。哪怕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日復一日面對這樣的工作,也還是有些吃不消的。所以晚上回來,一挨床便睡過去,或者心不在焉,都是因疲憊所致。趙慕慈最近在家,無事一身輕,跟他狀態截然不同,自然便會生出許多想法來。
借著這樣的一通談話,趙慕慈將心中的這個恐怖想象說了出來,也給出了自己的想法。肖遠雖然受父親影響,心中懷有一個比較傳統的男女相處畫面,但他畢竟也是受過良好教育、長在新時代的新銳青年,對于趙慕慈的那些不用相互比較的言論,很快也就理解接受了。其實對他來說,只要兩人處的開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趙慕慈已經從智誠離開許久了,但肖遠仍然沒在同事面前提起過趙慕慈的名字,只是承認有女朋友。一天中午跟同事吃飯,無意間聽到一則緋聞,主角是智誠律所事務所的一個合伙人,據說是上海中心大廈里叫得上號的一名帥哥。此刻兩個女同事八的正起勁,肖遠面含微笑看著她們,心想等一下這兩位是不是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女同事A:“我跟你說哦,這個人我可見過的,那次碰巧去智誠辦事,正好撞上,跟你講,長得真是沒得說。五官吧也不是特別的突出,但就是很抓人眼球,氣質,關鍵是氣質。”
女同事B:“他在智誠工作?”
女同事A:“人在智誠做老板,高級合伙人,好像做訴訟的。”
女同事B:“什么氣質啊?鉆石王老五?還是華爾街精英范?”
女同事A:“怎么說呢…都有一點吧…對了,氣場。氣質加氣場,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讓你覺得,被吸引了。”
女同事B:“完了,看來你真的被電到了。沒上去跟他搭訕一下?”
女同事A:“這不咱有點怯嘛。還沒等我鼓足勇氣,人早已走遠了。哎,望洋興嘆。”
女同事B笑起來:“沒事,這種人就是供人觀賞的,說不說也就那么回事。”
女同事A:“據說此人單身已久,各路妖精久攻不下,不知是不是GAY…”
女同事B:“大概率是了。一帥哥,有那么有錢有本事,還單身,沒跑了。”
旁邊一男同事正瞧著她們八卦,此刻便插進來:“不是GAY,你兩不上道,消息閉塞。”
兩女同事被吸引過去:“你知道什么?快快招來。”
男同事卻賣起了關子,嗯嗯啊啊,就是不說,存心讓這兩人急。兩個女同事真的急了,一個丟他清口糖,一個抓著他衣服袖子推扯起來。男同事架不住催,便說道:
“人家根本不是GAY,桃花運旺著呢。你們都不看新聞。”
“什么新聞?”
“智誠很久之前不是發過一個澄清媒體造謠的新聞嗎?里面說的某合伙人,說的就是他。大約就是有媒體報道智誠一位合伙人有婚約的情形下還出軌秘書,智誠為了平息事件出面澄清。熱鬧了一段時間呢。”
女同事A:“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呀!這下名字和人對上了。哎呀,渣男果然都長著一副好皮囊,真是人不可貌相。”
男同事:“也未必就是媒體寫的那樣。據我所知,此人很可能是被人擺了一道,加上競爭對手推波助瀾,才導致名聲受損。他之所以單身,可能也就是因為被叫渣男,令人望而卻步吧。”
女同事A:“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是吧?你們都是男的,當然要為對方開脫。”
男同事:“八卦嘛。據說那件事里的女秘書,不是個簡單角色。剩下的,你們自己去腦補吧。”
女同事A:“難道是女秘書一手掀起了滔天巨浪?要是那樣,智誠可真是人才濟濟,各路英雄齊登場。不過…這男的也未必就干凈。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曉得吧。”
男同事含笑不講話。
女同事B:“單身?名聲受損?不存在的。我也知道一些。據說這位帥哥,不但可以在婚約在身的時候劈腿秘書,他解除婚約之后,好像還跟他們所一位女律師傳了緋聞呢。我此刻有點分裂了,不知是要感慨帥哥桃花運好,還是羨慕這位女律師近水樓臺先得月。”
女同事A:“什么情況?”
女同事B:“我不是有同學不在智誠嘛。好像是跟涉外商事非訴團隊的一個女律師。是說有一天這人突然從辦公室沖出來,然后當著很多人面對女律師拉拉扯扯,還問說‘為什么不理他,為什么躲著他’,女同事臉通紅。大家都跟看言情劇似的,有人還喊讓他們在一起。”
女同事A:“這么勁爆?什么時候的事?”
女同事B:“這早了,一年半以前了。”
肖遠早就支起了耳朵在聽。說到智誠律所的時候,他就在聽了。說到女律師的時候,他更是聽的認真了。因為他的女友慕慕,不就是智誠律所的女律師嗎?雖然不是唯一的一個。此刻聽到這樁跟“中心大廈帥哥”綁在一起的八卦發生在一年半以前,他暗暗推算,哦,那個時候,慕慕還在智誠上班的。
于是他忍不住想到一件事上去:這里面的女律師,會不會是她?同事還提到了涉外商事非訴團隊,那是慕慕曾經所在的團隊。
心里這樣想著,他心中便生出了些想要探詢的疑問。可是他忍住了。一來怕突兀,而來作為低年級律師,他向來是比較少話的,比起高年級律師們這般毫無拘束的調笑談論,他更傾向于少說多聽,就像其他同年級律師們所表現的那樣。
其實不用他問,此刻女同事A已經在八了:“誰啊?有名字嗎?我去他們官網搜一搜,看看氣色,順便估量一下我還有沒有機會。”
人們笑起來。女同事B:“名字可不敢亂說。盜亦有道。萬一人哪天成咖了呢,沒得得罪人,世界還是挺小的。不過據說此人好像已經離職了,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女同事A:“智誠不許員工談戀愛嗎?學外企的做派?”
女同事B:“好像沒聽說…你要去趕趟啊,打聽這么清楚。”
女同事A:“那可不?趕明兒我轉到智誠去,專投此人團隊,也嘗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滋味。”
男同事抱頭驚恐:“可怕…”
人們又笑了。
男同事:“想起三個字…母大蟲…”
人們笑的更響了,女同事起身要打男同事,男同事躲閃不及,被實實捶了兩下。
談話繼續下去。
肖遠本來聽八卦聽的津津有味,此刻卻只剩下一些笑意掛在臉上敷衍眾人。這緋聞中的女律師的種種情形,可太像趙慕慈了。他忍不住想問下女同事B,這女律師的名字叫什么,但如同之前一樣,他一方面有一種迫切想知道的欲望,與此同時卻張不開口,甚至不想采取行動。大概他想知道又怕知道,所以才這般猶豫吧。
可是這則緋聞就像單曲循環一般,一整個下午,一整個晚上,都在他腦中回旋著。緋聞中的女律師,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會是慕慕嗎?這位名叫Frank的“上海中心大廈帥哥”,已經是智誠的高級合伙人,他跟這位女律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會不會在戀愛?
肖遠很有沖動去問一問女同事B。可是他一向沉默寡言,突然對一則緋聞這么感興趣,會不會引發同事的好奇?怎么才能不動聲色、比較自然的獲取信息?
肖遠很是糾結了一陣。他幾次有沖動去找她問清楚,可是不知為何,又放棄了。最后他想到女同事B說過不能亂說名字的話,于是想著即便自己去問,大概也問不出來,索性便放棄去問了。
然而他似乎總是想到這個上面去。他在智誠官網上搜索名叫Frank的爭議解決律師,果然彈出Frank的簡歷和頭像。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長相不錯,頗有氣質的男人。肖遠自忖長得也不錯。如果沒有想到趙慕慈著一層,他對他的印象,也就是停留在長得不錯這個層面上。可是因為想到了趙慕慈身上,此刻看著他的簡歷和頭像,他隱隱有了一種面對強大情敵的感覺。一時清醒過來,又覺得自己像唐吉柯德一樣在為自己制造假想敵,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因為不清楚,不確定,心中不由的便生出了一些不安,腦袋里也產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想,無根無據,卻活靈活現,令他感到心浮氣躁,郁郁不樂。晚上回到家,他不由的跟趙慕慈保持距離,身體也緊繃起來,好像是在跟她劃清界限一般。趙慕慈有時候抱過來,他也反應遲緩,應付了事。
沒幾日,趙慕慈問起他是不是不喜歡女朋友工作上太強的問題,順口答應,沒想到引出她一大片長篇大論和新奇觀點,倒是讓他大開眼界。之后她又殷勤備至,扮嬌扮嗔,可愛之極,他心情大好,自然將那些郁悶心情和莫名其妙的想法丟到腦后去了。
可是沒幾天,女同事B架不住女同事A詢問,在A詛咒發誓絕不輕易外泄、只為滿足一顆八卦之心的保證之后,女同事B無奈嘆息一聲,說道:“哪,在座只有我們四個,你們當八卦聽聽就可以了,不能搞事情啊。”
女同事A急于聽到此人名稱,立刻點頭如搗蒜。
女同事B方開口說道:“其實我本來也沒記住。那天跟你們聊到了,我回頭又特意問了一下我同學,那女律師的名字叫Monica,好像姓趙。”
女同事A:“趙什么?”
女同事B:“我也不知道。人家只說這么多。現在智誠官網上已經沒有此人消息了。我已經看過了,哈哈。”
女同事A:“還跟我買關子,原來你才是第一八卦大戶。”
肖遠心中砰的一下。女律師的名字坐實了。叫Monica,姓趙。是慕慕沒錯了。一年半以前,她還在智誠上班,跟他已經好了。不,是剛剛好一年半以前,還是更早的以前?也許是更早的以前,那時候他們都還不認識,她跟他同事認識的更早。不管是哪種,作為她如今的男朋友,得知這樁緋聞,都不會太開心。不但不開心,還有點意外和沉重。
“Shawn,在想什么?”女同事A的詢問打破了他的沉思。
肖遠換上笑容:“沒。沒什么。有點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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