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杜如晦的糾結與感嘆
是日，天空下起了小雪，而白啟卻被秀穎纏著散步在河邊的涼亭里賞雪。
柳湘輕步小跑著上前匯報：“先生、公主，蔡國公尚書右仆射杜大人前來拜訪。”
白啟眉毛一挑：“蔡國公？右仆射？誰啊？”
一旁的秀穎解釋道：“京兆杜氏，原兵部尚書、蔡國公杜如晦杜克明。其去年以檢校侍中之職兼任吏部尚書，今年剛剛官拜尚書右仆射，仍掌吏部。
“哦是他呀…不見！”
“哈？是…”
柳湘被白啟這大喘氣晃了一下，忙應了聲“是”，福禮又輕輕退去。
秀穎沒收到消息，也沒問白啟不見的原因，打了個哈欠輕輕依偎在白啟身邊…
柳湘將話傳給禁衛，禁衛又把話帶給村口的杜如晦。
此時的杜如晦氣色并不怎么好，沉吟著還沒說話，可身邊的家臣護衛卻已經氣憤不過。
“國公爺，他不過是一三品駙馬而已，咱們大老遠來，他竟敢連門都不讓進，著實太過囂張了。”
杜如晦擺擺斷了家臣的話，順勢對禁衛抱拳道：“勞煩諸位再次通報一聲，說杜克明求見白駙馬。”
禁衛們見了可被嚇了一跳，立即躬身抱拳連稱“不敢”。
雖然他們禁軍隸屬于皇帝，三省六部管不著，但好歹人家也是個當朝宰相國公爺，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給禁衛抱拳行禮，禁衛們可受不住。
禁衛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又去報信。
“先生、公主，府外來一名叫杜克明的男子求見。”
白啟看了前來報信的禁衛劉甘一眼，“帶他去醫學院，問問孫真人這個病人還能不能治。”
劉甘愣愣的看了眼白啟，不明白白啟不見人家就罷了，為何還說人家右相有病，不過劉甘卻也沒多問，執禮唱“諾”一聲走了。
杜如晦踏入了公主府的牌坊，而隨身的其他一眾人卻都被禁衛攔下了，這家臣護衛們哪里能讓。
杜如晦可是朝中重臣，又是李世民信任的能臣，萬一出了問題，自己這一隊護衛就算是全摘了腦袋也不夠賠的。
而眼前的禁衛雖然就不到十個人，可往那一站，說不讓你進你一點脾氣都沒有。甭管你打不打的過，人家腦門上貼著“皇家禁衛”那四個大字就不是誰都能惹得起的。
杜如晦自然安撫家臣獨自進村，連一個門客師爺都沒帶。
禁衛把杜如晦帶到了醫學院，親自找到了山長孫思邈。
孫思邈等人正在激烈的討論著什么，但禁衛送來個病人，也就停下接手了。
孫思邈一番診治后，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么便站起身來，然后讓醫學院的其他先生輪番診治。
其他人對杜如晦也沒客氣，不時站出一人來掰著杜如晦的腦袋左看看又看看，一會翻眼皮，吐出舌頭，一會摸摸這按按那的，不時的吐出一堆專業的聽不懂的醫學術語，其他人還點著頭評頭論足一番。
“舌質暗淡，舌體胖大可見齒痕，苔白或腐膩無根，胃脘刺痛拒按，痛有定處，或可捫及腫塊，腹滿不欲食，或見柏油便，舌質紫暗或有瘀斑。趺陽脈浮而澀，浮則為虛，澀則傷脾，脾傷則不磨，宿谷不化，暮食朝吐，便是胃反，亦曰反胃。”
“胃反的病癥主要病機是脾胃受傷，不能腐熟水谷，此病嚴重者會經常有朝食暮吐現象。應以益氣和胃，健脾消食，可以香砂六君子湯合參苓白術散加減。”
“要說到胃反的治療方面，若是胃反嘔吐者，大半夏湯主之、胃反，吐而渴欲飲水者，茯苓澤瀉湯主之。”
“嗯，胃反多因長期酒食不節，情志失調，勞倦內傷，或跌仆損傷感受外來邪毒，引起機體陰陽平衡失調，臟腑經絡功能失常，出現食滯、氣滯、血瘀、痰結、邪毒內壅等一系列病理性改變，最終會導致癥瘕積聚，形成癌腫。”
“這胃反和噎膈、反胃、伏梁等又不同。這噎膈是…”
待眾人研究完杜如晦，漸漸卻將杜如晦晾在一邊，接著又開始了新的討論，當然討論的對象換成眼前杜如晦這個病人。
而后對這個病人的病因、病理、病機、診察、治療、預防、護理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的針對性的討論。而下面的學生也認真的聽著，手里的筆快速的記錄著什么，完全把杜如晦當成一個教學用的實驗標本。
而旁邊的杜如晦就這么聽著他們如此有理有據的論述著也沒有插話。
但隨著眾人針對病情談論的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杜如晦的心卻越來越涼，突然感覺自己全身哪都不舒服。
此時的大唐日新月異蒸蒸日上，而升任宰相杜如晦那也是公務繁雜，整日忙的不可開交。
前些日子，草原各個部落扎堆來投，事多應酬也多，天天加班熬夜同時也喝了不少。也就在這一段時間的一次的宴會后，杜如晦又是帶著血的大吐特吐了一次。而至那次以后，杜如晦便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就如那“病來如山倒”一般突然之間便夸了下來。
杜如晦早知道自己這病癥，太醫院也給出了休養治療，但朝堂之事眾多，北方未定，杜如晦又怎離得開？
然而這次，杜如晦的身體卻真熬不住了，也把太醫蜀熬得沒轍了，這才不得不抽時間前來臨川公主府這邊拜訪。
而看這架勢，難道自己這病真的沒救了？
杜如晦心里一陣焦急，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汗。終于忍不住了，站起身躬身抱拳后輕聲開口道：“諸位先生，不知在下的病情…”
正激烈討論的眾人聞聲后，這才想起這還有個病人。而太醫黃華也終于認出這人竟然是杜如晦，嚇得趕緊起身行禮：“鄙人太醫蜀醫丞黃華，不知蔡國公當下，還望蔡國公見諒。”
其他人一聽黃華說這人竟然便是右相蔡國公，連忙起身見禮。
可眾人還沒行禮，杜如晦卻又抱拳道：“黃太醫認錯人了，杜某只是一個患疾病人，來此求醫而已。”
眾人見杜如晦說自己姓杜，便明白并不是黃華看錯了人，而是杜如晦在有意放低身價，不過眾人也都沒說什么。
孫思邈喝了口茶后，才開口道：“根據我等剛剛會診，杜大人所患確實是反胃之癥。此病癥初期并無明顯征兆，若等自身發覺便已為時已晚。現病已入里，只能以養護和調理為主了。”
杜如晦聽得頓時一個踉蹌，目光有些空洞，喃喃的道：“真的沒治了？還能活多久？”
孫思邈捋了捋胡須道：
“吾的意思是，此病癥重在養護，平時要多多注意三餐定時，吃食以清淡為主，忌飲酒，忌生冷腥辣，不可暴飲暴食，進食也不宜過快…可食用大蒜、綠茶，若有嘔吐可含生姜片入口，吸食汁液入胃緩解…
不過，老道也知道杜大人公務繁忙，恐無瑕顧忌這些，所以還是建議杜大人閑賦休養一段時間為上。”
孫思邈一邊囑咐著，一邊寫了副藥房：黃參4錢，白術3錢，茯苓4錢，陳皮2錢，八月札3錢、藤梨根6錢，野葡萄藤6錢，木饅頭6錢…
“按此方濃煎，每日一劑，分服2次，待月后再來復查一次。此癥重在養護，藥石僅為輔助，若杜大人明知病患，卻還不聽告誡，再嚴重下去，那老道也是無能為力了。”
聽著孫思邈這嚴肅的話，杜如晦的心里卻是一陣五味繁雜。
自己今年才四十五歲，正值壯年，而且剛剛登堂拜相，正是大展宏圖之際，而現在卻要因病休養…這跟死了又有什么區別…
英雄遲暮、天妒英才，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了吧…
杜如晦接過藥方，道了聲感謝后，有些落寞的轉身走出醫學院，直快到公主府村口時才發現這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杜如晦回頭看了一眼醫學院，又看了眼山坡上的城堡，不由得一陣糾結與感嘆：
“當初，有一份真摯的提點放在我面前，我將信將疑沒有好好珍惜，直到現在我才后或莫急…
是不是我命就該如此呢…”
杜如晦離開后，白啟心里卻同樣是一陣糾結與感嘆：
“杜如晦本應活不過貞觀四年，我的提醒也不知是否改變了他的結局。唉！真不想擾亂這熟悉的歷史，但還是希望你沒事，不然，你的這麻煩定還是會找到我頭上…
這就是百因必有果啊…”
要么累死在朝堂之上，要么以疾遜位下課休息！
一向果斷的杜如晦在糾結了好幾天，卻還是沒有糾結出個結果。
杜如晦的事情李世民自然也關注著。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李世民是真離不開杜如晦，卻也不希望杜如晦出事。找來杜如晦好一番安慰之后，最后還是賞賜了以財物命其下課回家休養，但其俸祿還按照現在的官職繼續發放著。
對此，杜如晦的心里其實是落寞和失望的。而突然閑暇下來的杜如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