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結束。
演出繼續開始。
許夢阮已經將先前有些不穩的情緒收拾好。
聽著主持人的介紹詞結束,音響里的音樂響起。
邁著小碎步,側身上臺。
清澈如泉水般的嗓音傾瀉而出。
水磨腔特有的緩慢節奏,聲調清柔委婉,唱出來時纏綿婉轉、輕音悠遠。
而許夢阮男唱女音,音色上與女腔有少許不同,但卻有別有特色。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詞曲優美,唱腔婉轉,如能靜下心來聆聽,會發現昆曲為什么會成為雅樂。
可惜在都市流轉繁華的快節奏生活里,卻少有人能夠真正靜心聆聽。
清朝中葉時,昆曲因為眾多優秀作家文人的隕落,開始變得沉寂。
而平庸的后繼者們難以達到前代大師的藝術水準,只知道按照日益僵化死板的規范進行創作,推出一部又一部面目雷同、毫無新意的作品。
以至于昆曲日漸走向落寞。
再有細膩幽雅的昆曲也開始顯露出遠離大眾欣賞趣味的一面,過分雕琢的歌詞、過分悠長的演唱、過分緩慢的節奏讓普通觀眾越來越難以接受。
到了現代,雖然昆曲在詞曲及演繹上做了些轉變,但戲曲本身已經成為失落的潮流,充其量也不過是頂著傳統文化,及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兩個名頭,讓小部分人會有些興趣。
真正喜愛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許夢阮的這段游園驚夢,雖然經過改編,但時長還是有進二十分鐘時間。
比剛才趙氏孤兒的表演還要長一些。
許夢阮本想用老師教過的唱法來演唱的,但卻臨時轉變了風格。
用了夢中那女子的方法。
唱腔更顯婉轉柔情,身姿婉約,如同飄揚的柳樹,柔軟嬌媚,卻還帶著些許英氣。
如同他的聲音一般。
多情細膩的表現,對夢醒時分,夢中男子的魂牽夢縈,相思成疾,情難自抑的表現方式。
周身的哀傷濃郁幽遠,仿佛能從他的演唱中,感受到杜麗娘的苦痛無奈。
許夢阮如今的表演,已經比剛開始時進步飛躍般的明顯。
團長坐在第一排的觀眾席上,忍不住暗自點頭。
他現在的表演,不比曲雯雯差什么,甚至因為特殊的演唱方式,以及嗓音,比曲雯雯更加出色有優勢。
結束之后,許夢阮靜靜的站在臺上,微垂著眼眸,沒有看向評委席。
支持人上前來,“我看大家現在都已經被昆曲的優美給吸引住了,都忘記掌聲了。”主持人玩笑著說完,臺下很快響起掌聲。
只不過有些稀稀拉拉的,不像是剛才舞劇表演團隊那樣熱烈。
接下來是評委的點評。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聽昆曲,我挺感動的,而且這位小朋友,在表演上面,完全將杜麗娘內心的那種求而不得的心境表現的淋漓盡致,我很喜歡。”
“額,我說幾句吧。”另一人伸手接過話筒。
“昆曲呢,我偶爾也會去聽,大概也了解一些,但這種戲曲形式,要是在宋代的話,肯定會成為文人才子附庸風雅追捧的對象。”
“但在現代來說,生活節奏很快,大家恨不得將一分鐘用成兩分鐘,很難靜下心來聽一聽昆曲這樣的雅樂。”
“所以我是有些可惜的。”
“只不過如同剛才周老師所說,小朋友的表演很精彩,無論是身段,走步,唱腔,都很好。而且,我似乎發現你的唱法,更遵循的是明朝時期的古風唱法。”
“比起現在編寫的戲本唱腔,要更加婉轉綿長一些,我說的對嗎?”
許夢阮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點點頭,“您說的沒錯。”
恢復了自己平常說話的聲音,底下突然開始有交頭接耳的聲音。
“看來我這還沒有太老眼昏花,耳聾記憶里遲緩。”笑了笑說完,將話筒遞給另外一位評委。
另外一位也不是了解昆曲的人,說了兩句關于表演上面的點評之后,話題不知怎么就突然轉到了許夢阮是個男子的身上。
“許老師一個男子,怎么會想到要去唱女角色的啊?”
“人家那個叫旦角,什么女角色!”
“那不一樣的意思嗎?”
眼看兩人跟要吵起來一樣,臺上的主持人趕緊打圓場。
話題被拉了回來,主持人也挺好奇,而且男演員出演女角色,這也是一個話題。
之前編導那邊有特意交代過,提問時問這個問題。
“許老師是什么機緣之下去演的旦角兒呢?還是一開始就是出演旦角兒的?”
許夢阮搖了搖頭,“機緣巧合吧。”
視線半垂著,說話的聲音有些低。
“哎呀,許老師聲音這么好聽,應該多說幾句,也讓我們洗洗耳朵啊,大家說是不是。”主持人開玩笑的說。
臺下的觀眾很配合,大聲喊“是”。
許夢阮面對這樣的場合有些無措,看了一眼主持人,又看了一眼觀眾。
看向觀眾席時,視線掃到坐在那邊看著他的團長,愣了一下。
神色突然冷淡起來。
“之前因為出演旦角的女演員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臨時替她演出,這才有了今天的上臺機會。”許夢阮語氣平緩的說。
“這樣啊,看來許老師也算是曾經明珠蒙塵,不過現在擦干凈之后,就會發現,光芒耀眼,照亮四方。”
“謝謝。”許夢阮沒有拿話筒,小聲說了一句。
旁邊的主持人有些受寵若驚。
這樣的話,他們做慣了主持人的,幾乎張口就來。
也很少有人會像他這么實在真誠的道謝。
許夢阮的點評結束之后,剛才那位說自己聽過昆曲的老師,本想讓許夢阮再演一段《浣紗記》,但卻被旁邊的老師笑著阻止了。
時間有些晚了,他們還有一個節目沒有上演。
再繼續下去,結束可能得半夜了。
所以許夢阮直接下了舞臺,回到后臺,將妝卸了,換了衣服。
今天的這場演出結束之后,后續可能不一定還會再有。
站在這樣的舞臺上,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累一些。
回到宿舍之后,許夢阮匆匆忙忙的去洗漱。
收拾好之后,躺在床上,期待著與夢中女子的再次相見。
可一陣鈴聲卻將他的打算打亂。
頭一次覺得空靈幽遠的石磬聲,有些刺耳難聽。
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剛才還興奮期待的心情,瞬間像是有人在頭頂澆下一頭冰涼的水,只剩下刺骨的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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