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許夢阮從床上驚坐起來,迷迷糊糊的,突然散去的夢境,讓他想不起來自己夢到了什么。
只不過能肯定的是,并沒有如期再遇那位夢中的女子。
揉了揉腦袋,掩下心底淡淡的失落,轉身去了衛生間。
洗漱完之后,團長的電話就進來了。
最近,他似乎經常接到團長的電話。
許夢阮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響才滑開接聽鍵。
“小許,起來了吧?”
“嗯。”
“行,吃過早餐過來一趟團里。”
“嗯。”
團長掛了電話,屈指在桌子上敲擊了幾下。
他似乎,對許夢阮過于關注了一些。
這個念頭滑過的很快,轉瞬又被他拋之腦后,只當是因為發現了一個好苗子。
許夢阮吃過早餐,慢悠悠的往劇團的方向走。
八點多的夏日清晨,太陽已經升至半空,艷麗的霞光也變成了刺目的金色光芒。
壓了壓頭頂的帽子,似乎感受不到七月流火般的高溫。
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著頭往前走。
到了劇團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到了,除了曲雯雯。
許夢阮也沒跟大家打招呼,直接去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半個小時后。
“小許,你怎么坐在這里?團長問了好幾次了,還以為你沒過來,快上去,團長正等你呢。”俞助理語速很快的說。
說完之后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許夢阮拖著腳步,靜默的往團長的辦公室走去。
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有說話聲。
他想要敲門的手停頓了一下,之后放了下來,轉身靠在旁邊的墻壁上。
打算等里面的客人走了再敲門。
將拿下的耳機重新戴上,倚著墻壁,視線落在面前的虛空處。
幾分鐘后,辦公室的門開了。
團長拉開門張望一下,就看到小許悄無聲息的倚在旁邊,連他開門的聲音都沒聽見。
眉頭微皺,將門虛掩上,走到小許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夢阮驚了一下,眼皮微抬,視線落在面前人的胸口處。
團長的個子很高,有一米八多,雖然四十來歲,但生活習慣很好,身材保養的比三十歲的年輕人還要好。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扣子解開一粒,能看見他脖子上古銅色的肌膚。
許夢阮看見是他,視線很快又落了下去。
腳步也悄悄往旁邊挪了半步。
“在這里干什么,怎么來了也不進去?”團長聲音帶著不愉,臉色愈發嚇人。
只不過許夢阮沒有抬頭,根本就看不見。
看他不出聲,團長心里覺得有些煩躁,說話的語氣更加緊繃,“進來!”
說完抬步往前走。
待他走出兩步之后,許夢阮這才跟在后頭。
“侯老師,解老師,這就是我跟您二位說的那個孩子,叫許夢阮,這孩子不太愛說話,性格有些悶,還請您二位多擔待。”
進去之后,團長語氣恭敬的對著辦公室里的人介紹。
許夢阮順著團長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視線還是沒有抬起,只是落在了沙發上兩人的腿上。
其中一位明顯是男子,腿很長,但瘦削,黑色的長褲落了大半的空間,堆疊在沙發上。
腿上的手,褶皺明顯,甚至還有老年斑。
旁邊坐著的,是一位女性,穿著墨綠色的長裙,胳膊和手露在外面。
坐姿規矩,看起來像是大家閨秀一般。
只是跟旁邊的人一樣,手背上皺紋縱橫,只不過少了老年斑。
兩個人挨得很近,感覺像是夫妻,又像是關系很好的老朋友。
“不愛說話沒事兒,會唱戲就行。況且咱們這行,話說的太多,反而不好。”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嗓音帶笑的說。
許是因為唱戲的原因,不如一般男子的聲音那般渾厚低沉。
但也不會顯得太過女氣,聽起來很舒服。
“您說的是。”團長客氣的點頭。
“小許,這是我給你找的兩位老師,你應該都認識,侯老師跟解老師都是唱生角跟旦角的大家,你跟兩位老師打個招呼。”團長讓開身子,讓許夢阮上前。
剛才侯老師說話的聲音一響起,他就猜到是誰了。
沒想到這會是團長給他找來的老師。
這兩位,都屬于國寶級的人物,現在都已經八十多歲了。
不知道團長怎么請動他們的。
許夢阮就算平時再對什么事都無動于衷,這會心里也難掩激動。
有些無措的上前一步,慌亂的將兩手拿出了來,又伸手將帽子摘了下來。
本來就軟綿綿的頭發因為他帽子摘的急,現在一團亂。
團長見不得他這個樣子,上前一步,幫他捋了兩下頭發,柔軟的發絲掃過掌心,跟他的人似乎不太一樣。
不待許夢阮反應過來,團長退開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
“小伙子,不用緊張,我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把我們當普通的長輩就行。”侯老師語氣親切。
許夢阮剛才慌亂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拿著帽子,乖巧的垂頭站在前面。
“小許,你隨便撿兩句唱給兩位老師聽聽,要不要收你為徒,還得看你的表現。”團長敲了敲單人沙發的扶手,語氣嚴肅。
許夢阮握了握手掌。
平日微涼的掌心,現在泌出了薄汗,心跳也微微加速。
好不容易平靜下心緒,對于要唱什么,突然之間腦袋一片空白。
想不起任何戲曲的詞來。
正在懊惱間,夢中女子唱的游園,躍然閃現。
不待自己反應,“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已然破口而出。
直到唱完這一段,許夢阮才像是剛剛驚醒一般,閉上了嘴。
忍不住后退一步,垂在身側的一手捏緊了帽檐,一只手掐著褲腿上的布料。
本就蒼白的手指,青筋畢露。
“你這,這個唱法從哪里學來的?”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解老師突然開口。
語氣微微激動,身子不自覺的往前挪動了一點。
“自學的。”許夢阮低聲道。
“自學,自學的,怎么會這么巧?”解老師喃喃低語。
之后又轉向身旁的侯老師,“老侯。”
“我知道,你別想太多,可能只是巧合。”侯老師伸手握住解老師的手拍了拍,低語道。
他們本就是夫妻,也是師兄妹,在一起七十多年,對于對方的一言一行,自然了然于心。
“小伙子,你以后就跟著我們兩個老家伙學唱戲怎么樣?”侯老師笑著問他。
也沒點評剛才唱的如何。
“嗯。”許夢阮點頭。
“既然這樣,明天你行了拜師禮,之后就開始跟在我們身邊學習吧。”
許夢阮還是點頭,沒有多余的話。
團長有點恨鐵不成鋼,但目的已經達成,也就不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