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那就是勇氣
思緒轉至此處，姜轅心念一動，下意識地便再次身化天人姿態。
天人合一！
魂環依舊沒有現出，雖說現在帝天在他面前，這樣可能會有些不妥，但姜轅還是果斷地用出了魂技。
和諧，融洽，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本就是在追求人與自然之間的調和，而隨著姜轅武道境界的精進，這般感覺顯然也是變得更加圓滿。
憑借八十多萬年的修為，帝天的靈覺也算是敏銳，很輕松就察覺到了姜轅身上的變化。
琢磨著天地間微妙的變化，帝天眼神微瞇，嘴里喃喃著，“有點意思，但還是差遠了…”
說這句話時，帝天并未做出什么掩飾，很清晰地傳進姜轅耳中，令他微微一怔。
但眼前出現的東西，卻是讓姜轅沒空去細想，甚至連先前的打算都是有些顧及不上。
頹廢！破敗！衰朽！毀滅！終焉！
一抹淡到極致的意蘊流轉著，姜轅僅是注意過來，就感覺渾身炸毛，頭皮發麻起來，仿佛這便是世界最大的災劫。
天人合一給姜轅帶來了截然不同的視角，但這卻讓他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是天敵！這是天災！這是天譴！
這是世界都要如臨大敵的對象，是眾生都將迎面的危劫！
姜轅很難想象數百年前的災難究竟是怎樣平息的，或者說…這真的是他們能做到的嗎？
但結果就是如此，沒有緣由的，當初勝利的一方的確是他們。
這絕非是姜轅小看了人類與魂獸的交手，恰恰相反，他反而更加清楚這些，但人類這種生物，本就是因為了解，因為明白，才會懂得害怕，才會懂得恐懼。
某道略顯淡薄的紫意在滲透著，在這黑與紅的世界里！這是肉眼難以觀測的第二種顏色…獨屬于毀滅的色彩！
雖然心里著實狠狠地動蕩了一番，但姜轅面上卻僅是有些不自然而已，可帝天他們卻沒有忽視這點。
“你看到…不，你是感知到了什么，對嗎？”最先開口說話的是碧姬，因為對于生命的熟握與了解，她現在也是隱隱感到不安，感到生氣在不自然地流失著。
起初她還有些不以為意，但看見姜轅這般反應后，碧姬也是有所聯想，顯然也是重視了過來。
“…”姜轅沒有開口，他此刻正努力地保持全神貫注，緊緊地盯著空氣中彌漫的紫意。
帝天雙目一閉一睜，燦耀的金色眸光綻放著，他延順姜轅的視線看了過去，隨之目光也是一凝。
“所有人…”充滿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卻是來自帝天。
“…有多遠就躲多遠…趕緊…后撤！”帝天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其中似乎是藏著某種戰栗的情緒，很難想象貴有獸神之名的他，竟然也會出現這種心態。
帝天的這一聲下令，也是讓眾多魂獸出現了些許躁動，但他們畢竟都是有著萬年修為，智慧程度也都不低。
而在帝天可以幾聲充滿威嚴的龍吟之下，他們也是很自然地從心了。
眼看所有的魂獸都在井然有序地撤離著，哪怕連天青牛蟒泰坦巨猿也不例外，連萬妖王也同樣不例外…
——除了帝天，也就只有姜轅和碧姬還在這里。
“帝天…”
碧姬急切的聲音里還能聽見那分溫柔，可現在更多的卻是焦急與擔憂，顯然她對于帝天接下來想要做的，多少也有些了解。
“你也趕緊離開這里吧…”鎏金般璀璨的眼眸里立起豎瞳，帝天死死地看著某個方向，頭也不回地說道。
他其實也看不分明，只是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卻是牢牢熟記在他心里的。
“…我不希望你受傷，再不走的話，赤王、熊君…他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可是你…”
“夠了！”帝天毫不猶豫地打斷道，“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你，現在，趕快，給我走！”
說罷，帝天他身上的黑袍一裹，姜轅便是落入到他的掌控當中，而他自己也是化為本體，現出了自己真正的原形。
遮天蔽日的黑夜降臨，眨眼間烏云密布，巨大的黑龍身軀縱橫盤旋著，透露著一種威嚴高貴的氣息。
感覺到自己就算是再怎么說，也是難以讓帝天回心轉意之后，碧姬最后地深深看了帝天一眼，美眸間似是有著神采閃過，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直到這時，帝天這才分出些許思緒，問了姜轅這么一句。
“害怕嗎…”
他沒有問姜轅是否后悔留下，只是宛若隨口問話一般，問他此刻是否害怕。
站在黑龍身軀上的姜轅沒有開口，但帝天仿佛是知道了什么，“…是在顫抖嗎？”
仍然沒有回應，姜轅依舊是在沉默著，但這種無聲的態度卻反而更是真實…
——既然選擇留下，那么他便不會后悔！
——也因為他選擇留下，所以此刻才會戰栗！
眼前的一切盡管無法比及世界的破滅，但也同樣是禍患無窮的災厄，是生靈必須去迎面的浩劫！
姜轅對自己有著很明確的認知，之所以留在這里，并不是自不量力，而是知道他…是必須的。
“少年啊…”
黑龍高昂嘹亮的聲音里似是透著驕傲，“盡管我現在都無法確定，你究竟是人類，還是魂獸。但是…”
“…對于眼前的這一切，你無需感到羞愧，無論你是何身份，當你愿意站在這里，選擇留在這里的時候，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這就是你的內心作出的抉擇！”
帝天的聲音里充滿著難言的情緒，飽滿而激烈，讓人熱血沸騰，姜轅盡管依舊沒有回聲，但是…
——顫抖，停止了。
現在黑龍身軀上的身影雖然孤單薄弱，但這一刻卻仿佛涌入了無窮力量，身形…徹底站定。
仿佛也是感覺到了什么一般，帝天突然放聲笑了起來，響徹蕩清了千里煙云。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這么笑著，哪怕碧姬他們遠退千里，這聲音也依舊嘹亮。
“…無需畏懼，無需羞愧，無需猶豫！”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這一刻的自己，請記住吧，這即使因為恐懼而顫抖，也依然堅定向前踏出的一步…”
“——這就是勇氣！”
話音落下，黑龍身軀撕裂著風與云，恣意地縱游天地間，曼聲長吟著起來。
“昂——”
氣勢磅礴，可貫長虹！
留下的一抹尾音瞬間破碎，被黑龍掀起的陣陣烈風所掩下，給人一種戛然而止的感覺。
帝天龐大的身軀極其惹人注目，但在這森林的深處里，這般壯闊的場景卻注定無人可見了。
姜轅心沉意定，虛懷若谷，似是斂起了全部的鋒芒，平樸無華，但氣息上卻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他的心神在此刻全力地運轉起來，天人合一、天人感應、道法自然均是充分調動著。
不知怎的，姜轅此刻似乎和流云、草木、天空、氣息形成了一個整體，恰到好處，不少一分不多半點，儼然一方天地。
在此刻難以言喻的壓力下，一時間，姜轅心頭變得更加通透起來，耳邊似是響起了一聲破碎聲。
“轟！”虛幻鳴音在此叩響，體內一處處穴竅隨之啪啪打開，而后**鍵之處更是宛若連成整體，幽深死寂，似乎循環的末尾，生命的盡頭。
體內的污穢此刻瘋狂地沸騰起來，一股腦地涌向后陰竅穴，散逸在天地之間。
姜轅渾身宛若是經歷了一次洗滌，一身氣質愈發出塵，而身軀現在更是隱有晶瑩質感。
有入有出，有生發，有繁盛，有衰敗，此乃天地循環，自此…姜轅肉身已是成就類似的一重天地，自成循環，別有一番景象。
不可言喻的法理流淌著，漸漸交織出一層別樣的境地，姜轅與周遭天地的共處變得愈發融洽，幾有無缺之感，宛若天人合一。
此刻姜轅內心毫無波瀾，映照著最純粹的細微變化，卻再無其他想法，拋卻了生死顧慮，忘懷了自身擔憂。
這一瞬間，姜轅心境被調和到了極致，無一處不自然，無一處不和諧，舉手投足之間皆有韻味。
不求，不爭，無妄，無嗔。
此即，心無外物之境，赤子至誠之心。
不久之前，姜轅還只是剛剛踏足天人交感境界而已，可現在卻是于此臨境突破，不僅武道境界穩穩地步入九竅，連天人合一的境界都是觸及到了關鍵。
隱隱間姜轅心底還有某些其它的體悟，但此刻卻也只能暫且擱置，由不得他去分心細想這些了。
姜轅抬頭，心里古井無波，仿佛一潭幽幽深泉，難以泛起半點漣漪。
不過僅是短短幾個呼吸的工夫，帝天便是近到了兩片地區的交界點，同樣…等過了這道看似無用的界線后，他們接下來所要踏足的地方，便不在屬于斗羅大陸之上了。
盡管那里本是斗羅大陸所屬，但現在卻是永遠失去了這部分了，不管是實際上，還是概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