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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這天下,到底是姓朱還是姓孫?

  有史以來,官員會休假,學堂會休假,甚至店鋪學徒也有休假。但是從來沒聽說過,種田的老農也會休假!

  所謂的農夫,不就是面朝黃土北朝天,是負責讓莊稼變成糧食的工具嗎?

  盡管讀書人嘴上都會嘀咕幾句憐憫之詞,誦幾首憫農之詩。

  可是有一說一,大伙心里,誰不是把那些老農當成與牛馬驢騾同等級別?

  直白點說,他們只是一群會說話的牲口而已!

  現在你告訴我說,南海的農夫,竟然也要休假?

  農夫都休假了,莊稼誰來照顧?

  好像不對勁,他們這兒收獲的時候都是站在地頭撩眼看熱鬧,腳都不沾泥的!

  朱厚照興趣大增,不斷深挖問詢。

  然后得知,這里的農民,每年工作時間不會超過兩百天,有將近半年的時間都是閑的。

  而且就算是忙碌的時節,活計也相對很輕松,種地務農的活路,都有機械負責。

  農戶只要決定種什么,什么時候種,然后站在地頭盯著就行了。

  那導游帶著一臉優越感:“國師說了,這才是剛開始。等以后娃娃們長起來,日子還要更好哩!大伙都感激國師,這福享的都造孽。”

  楊廷和皺眉道:“鄉民多頑愚,無事則生非。這一年到頭,大半時間都不做務,難保不會尋釁滋事。”

  另一人嗤的笑出聲來:“楊夫子這心操的可遠,確實有中原官老爺的味道。小人曾聽國師與以前來南海的什么老先生說過此事,國師說,人都說窮計,富長良心。那讓窮人都富起來,豈不人人都有良心?還擔心滋事?就現在這日子,比起前些年在中原,發夢都不敢想!大伙兒一個個把國師供在心里,誰敢亂了國師規矩,他自家親朋四鄰都容不下!”

  朱厚照打個哈哈:“你這小哥說話敞亮,那你在這附近可有熟識的親朋?帶我們去鄉間村落見識見識如何?也不知道去鄉親們家里蹭飯會不會叨擾?”

  “這有什么難處?國師早有交待,但凡從中原來的,無論官民,都要我們大伙用心招待。若有來客手頭不便時,都不必收他銀錢,只要事后向當地衙門報個備,自有衙門補貼用度。不過大伙都是從中原逃難來的,如今日子過的好了些,把中原來人都當成自家客人,誰還會去貪圖國師那幾文補貼…”

  說走就走,一行人又浩浩蕩蕩駛向鄰近一處村落。

  這是個很標準的新農村生產隊,寬闊的大道兩邊,整齊的排列著兩列青磚白墻的農家院落。

  明顯都是統一規劃,半人高的花墻一眼就能看到院中場景,平整的前院可以用來曬糧打場,很是方便。

  車隊進村,就有不少閑人主動上前迎接,有人認出了那個帶頭的導游,笑罵幾句,招呼車隊去祠堂安頓。

  祠堂是每個村落的核心建筑,在海外移民村落里,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經過幾年發展,現在的祠堂已經有祭祀、醫療、養老、撫幼、休閑等功能,當然,也是每個村落用來招待外客的最佳場所。

  車隊到祠堂門前停下,那導游搶先一步進去打招呼,朱厚照哪里按得住性子,緊隨在他身后跟著往里闖。

  祠堂正院,兩邊是綠植環繞的長廊,綠蔭遮擋著陽光,又有過堂風徐徐吹過,確實是最舒服的休閑場所。

  兩邊長廊下,都擺著幾張方桌,每桌都坐著幾個老人在玩麻將或者下棋。當然,最少不了的是比參戰人數更多的圍觀群眾,不時傳出笑罵的聲音。

  看到有客進門,早有負責擔待的專人上前迎接。

  朱厚照也不客氣,直接沖長廊伸指一點,示意自己喜歡看熱鬧。

  程敏政和楊廷和能怎么辦?只好跟著他一起去瞧熱鬧。

  剛走兩步,突然一聲響亮的秦地腔調:“我滴個天神老爺,程帥!”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漢子兩眼瞪的溜溜圓,一瘸一拐的沖出來,聲音都在發顫,仔細瞅了又瞅,興奮的舉手來了個軍禮:“程帥好!”

  程敏政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熟人,哈哈大笑:“阮四郎!想不到,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哎呀,瞧你這紅光滿面的,小日子挺滋潤?”

  阮四郎搓手嘿嘿直樂:“托國師的福!程帥你總算來了,你早該來啊!都說南海是煙瘴蠻荒地,可是有國師在,哪兒都是江南!嘿嘿,程帥,以您這資歷,到南海得做個方面大員吧?以后可得常來啊。咱南海別的不說,就是這日子自在逍遙。頭幾年還多少有些忙碌,這幾年連咱們這些種田的都有假歇…”

  阮四郎見到熟人,一時激動,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程敏政很是感慨:“可是不一樣了,以前你程四郎膽大歸膽大,可也不敢和老夫這樣拉家常。到底是南海新風氣,哈哈!”

  朱厚照很好奇:“你帶過的兵?”

  阮四郎也好奇:“這位公子是?”

  程敏政笑道:“一位故人家公子,聽說老夫來南海,跟著來漲見識的!”

  阮四郎大笑:“有這膽氣就比尋常人家強一截,指定是個出息的!噢,你瞧我這開心的都犯了痰,快快里面請,幾個小的還說今天客人瞧著沒脾氣呢,那是錯把黃河看成了一條線…”

  程敏政跟著他進門,低聲向朱厚照解釋:“阮四郎是隨建功北伐的老兵,我在三邊時,他在榷場維持治安,為救人被發瘋的牛群踩斷腿。命是保住了,腿沒治好。本來以他的功勞,可以就地轉業,得個養老的閑差。他自己不愿意做累贅,聽說建功在南海招人,自己主動帶人出海…是個好漢子!”

  說話間,待客間已經擺好席面,幾盤點心水果,擺的琳瑯滿目。

  “南海旁的不多,一年四季不缺果子吃。”阮四郎很得意,大聲招呼:“小田,去九丈溝喊你舅舅來,就說程帥來了!讓他把那壇子好酒帶上…”

  程敏政請朱厚照坐主位,楊廷和陪在上首,自己貼著阮四郎落座。

  “四郎,都是自家人,不要叨擾高鄰,隨便整點就成。”

  “也不是旁人,就是熊大元那夯貨。當年為偷著喝殺毒酒,還被程帥你打過屁股吶,哈哈!”

  程敏政也想起來了:“原來是他!我記得他是剿匪的時候,傷了胳膊?”

  阮四郎點頭:“對,就是他!要說,還是咱們這些跟過國師的人,才有這份心思。程帥和小兵,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程帥卻記得俺們這些大頭兵。”

  程敏政眼中精光一閃:“可是他在鄉里受了什么搓磨?”

  阮四郎搖頭轉移話題:“都過去了!現在來了南海,好日子就來了。就像國師說的,以前受過的那些磨難,都將成為以后和兒孫們吹牛的談資!”

  一陣轟笑。

  楊廷和卻是真的不爽,這幫人,三句不離國師,這天下,到底是姓朱還是姓孫?

  于是,他故意插了一句:“你覺得現在這好日子,是誰的功勞?”

  “那還能是誰,咱們陛下萬歲爺唄!”阮四郎說的很隨意,好像在說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要往根上說,那還得說是先帝爺!”

  這個答案,讓朱厚照一下來了精神:“此話怎講?”

  阮四郎殷勤的幫眾人削菠蘿,切成小塊,用鹽水浸了,解釋道:“這果子甜是甜,就是容易上火。還是醫學院那邊傳下用鹽水浸的法子…”

  等眾人都掂著竹簽,嘗了果子,這才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聊。

  “國師是什么樣的人?那是通天徹底的神人!歷朝歷代,自來就不缺這樣的仙人。你像漢鐘離、鐵拐李,唐時的呂洞賓、張果老,宋時有陳摶老祖、麻衣神相。哪朝哪代都不缺仙人臨凡,可有哪位仙人愿意多管人間事?劃不來嘛!用讀書人的說法,紅塵事,壞道行!

  還是咱們先帝爺有先見之明啊,早年就看出國師不同凡人。要說這有眼光,也算不得什么大本事。真正要說一句佩服的,是先帝爺的決斷。

  那時節,國師才十歲出頭吧,先帝就敢任他做監軍,那是何等氣魄!

  其實咱們這些跟過國師的殺才,知道的最清楚。國師那樣的仙人,我等凡人過的好壞,與他什么相干?

  還不是礙不過先帝爺的臉面,受不得先帝為北虜發愁。這才借了陰司兵馬,帶著大伙掃北。

  本來那事吧,就已經壞了國師修行,回京就被拘去陰司還債。你說,換個尋常人,吃了這個悶虧,那還能再犯嗎?

  可是不成啊!咱們國師,那是先帝爺打小在宮里養的,與陛下親如手足。咱們陛下那也是個有主意的人,先帝掃了北虜,他就念著要靖海。

  可是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除了打嘴炮,哪有什么能耐!

  到頭來,可不又得落到咱們國師頭上!”

  楊廷和聽的臉都黑的反光:“照你這說法,國師帶你們開海過好日子,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這個問題相當誅心,他就是想當著皇帝的面,揭穿國師的真面目。

  阮四郎哪里會想那么深,不假思索答道:“可不是咋的?!以國師的能耐,想過什么樣的日子不行?干啥要帶攜咱們這些苦哈哈,人家又不欠咱的。還不是沖著陛下那份兄弟情分?”

  “兄弟情分?”

  “現在長公主殿下又做了國師夫人,親上加親,那就更沒跑!”

  楊廷和差點一口黑血噴出去,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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