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京觀

　　砍了陳銳，孫錚第一時間就派快馬向皇帝送信，讓皇帝盡快選派新總兵來接手宣大軍務。

　　在此期間，孫錚用幾天時間，對大同守軍做了個初步汰選。合格的由新軍派教員重新訓練，不合格的就地轉為建設兵團，用查抄平江伯的資產，購買糧食、物資，從大同起運，送往舊城支援建設。

　　在孫錚和秦纮的河套戰略里，趕走蒙古人只是第一步。移民進駐，拓荒建設，將其打造成擁有自有經濟的漢人地盤才是核心。

　　等過上幾年，河套地區各種獨有物資所產生的利潤，必將引來朝野關注。到那時，出于維護利益的本能，就算有人再喊放棄河套，也必然會被噴成狗屎。

　　至于孫閻王屠大同的消息在京城引發什么震動效果，孫錚一點都不關心。別人擔心的彈劾攻擊之類，更是不值一哂，他對弘治皇帝有信心。

　　以前孫錚不太理解為什么大明勛貴那么坑，皇帝卻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經歷晉王府事件，他漸漸想通了其中關鍵。

　　宗室、勛貴這些世襲豪門，他們榮辱與共，明面上哪怕結了死仇，一但遇到別人想要收拾他們，卻會馬上聯手反抗。就因為這個，皇帝每次想要處理哪個，總是會有一大幫相關人士跑來求情，逼得他不得不高抬貴手。

　　文官喊的那么兇，實際上，他們也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口口聲聲喊著要誅某某國賊，往往只是為了給自己謀個好名聲而已。表達完態度，皇帝怎么處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能在民間撈個好名聲。

　　如果真把陳銳押回京師交給皇帝處置，結果必然是訓斥幾句，罰酒三杯。這人渣繼續逍遙，文官繼續彈劾，皇帝接著生悶氣。

　　而且人死和人活，外部反應也大不一樣。如果陳銳活著，大把人替他說話，無非是圖日后他能回報。但是人死了，再為一個死人去得罪皇帝跟前的紅人，還值不值得，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別看孫錚先斬后奏好像冒犯了皇帝威嚴，實際上卻是提前幫皇帝處理了這個惡心玩意，省得讓他再操心。

　　不出所料，弘治皇帝接報，第一件事首先是追查殺良冒功的真偽，確認后直接擼掉平江伯爵位，將其一門貶為庶人，由當地官府監視圈禁。

　　捧著人頭回京的劉宇被斥為尸位素餐不堪任事，追奪官身，永不敘用。監軍金輔發往鳳陽守陵。

　　隨后按孫錚提供的名單，將宣大一大半軍官革職查辦。

　　再之后，就是圍繞著宣大總兵和巡撫留下的空缺，舉行廷推。

　　至于孫錚無旨擅殺伯爵，一怒屠戮三千官兵之事，一句都沒提，權當沒發生。

　　在大明，殺良冒功是個忌諱，這種事，查無實據還能扯幾個來回的皮，一旦坐實，誰沾誰死。

　　滿朝文武百官，在這件事上，同時保持沉默。乖乖的接受皇帝怒火，沒有任何人跳出來挑三揀四。

　　這讓弘治皇帝心情大爽，御極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皇權的威嚴。

　　朝堂上新的宣大總兵人選還沒定，孫錚這邊就已經完成了大同駐軍改編，留下一部分新軍維持秩序，編練兵馬。親率六千新軍，一人雙馬，日夜兼程，北上追擊小王子。

　　快刀斬亂麻收拾內賊只是順路，消滅外敵才是主要目標！

　　小王子吞并東勝衛舊城漢胡百姓數萬，加上他自己本來的三萬大軍。整個隊伍人數超過十萬，牛馬牲畜數十萬頭，大軍起行，速度自然有限。這種規模的行軍，根本無法掩飾痕跡。

　　沿著小王子大軍蹤跡奮起直追，七天時間趕了將近八百里路程。第七天傍晚，在玄石坡扎營。這里有太宗北征時留下的石刻，“玄石坡”、“立馬峰”分刻兩塊大石。

　　永樂年間曾在附近筑過小城，現在也荒廢掉了。倒是發現從此地向北，原本簇擁在一起的部隊一分為三，裂為三股數量不等的隊伍。這是因為游牧大軍隨行牲口太多，擠在一起沿途牧草會不夠吃。

　　中軍帳，圓桌會議。

　　踏雪負責情報，指著地圖講解：“從留下的痕跡來看，向東這一股走的最晚，人數也最多。不過東邊是朵顏三衛的地盤…”

　　孫錚哼一聲：“不必顧忌這個！既然選了大明，還受了朝廷冊封，那就應該和大明站在一邊！我們這次北伐，不只是為了打擊敵寇，更重要的是要為那些慘死在屠刀下的平民報仇！換句話說，我們要對小王子這幫人，采取同等的報復手段！這一仗，就是要給他們提個醒！要讓所有敢于挑戰大明的人，在動手前都要先想一想！”

　　這一點，新軍上下早已統一思想。連大明自家伯爵殺良，都逃不掉項上一刀，何況一群韃子！

　　次日拔營向東，沿著痕跡接著往下追。大軍行止，不比小股部隊，每天百里已是極限。傍晚扎營時，前出負責偵查的迎客帶回幾個蒙古漢子來見孫錚。

　　這幾人是朵顏三衛的牧民，曾經去過固原販賣牲口、采購物資，認出了新軍裝備，主動找上門來。原來小王子那支大軍從這邊經過時，順手就把他們的小部落給吞掉了。原因是他們用著固原產的鐵器，屬于通敵。

　　這幾人僥幸逃過一劫。但部落男人被殺，女人被擄，帳篷、牲口被奪走，眼看撐不過冬天，本來打算南下去找條活路，卻意外撞到迎客的偵察兵。

　　這幾人的情報其實可有可無，但這種主動來投的態度讓孫錚很欣賞。帶著一起上路，等解救他們族人再一起安置。

　　兩天后，新軍綴上了蒙古軍的尾巴，不過二十來人，一頓暴揍，擊斃一大半，俘虜五六個，捉來審訊，摸清了對方大體情況。

　　這一股人馬總數超過五萬，戰兵一萬出頭，其余的婦孺老弱，除了傷員，就是擄來的漢胡百姓。

　　迎客和踏雪親自抵前偵察，找到了對手位置，這幫人好不容易碰到一處水草肥美的山谷，這幾天正在放牧休養，讓牲畜減緩長途轉移造成的疲勞。

　　次日天亮時分，休息了一夜的新軍發動突襲。

　　為了最大程度的震懾這些蠻子，孫錚打著神通的旗號，放出十門迫擊炮，士兵抵達攻擊位置，先向敵軍大營搞了一波炮火洗地。十門炮一個三連發，三十發炮彈滿谷開花，直接將這群蒙古人炸的失了魂，還以為是遇到了天罰。

　　炮擊結束，幾枚信號彈升空。新軍突然出現，一輪彈雨招呼，整個大營徹底崩潰。本就是被新軍強大的火力，從河套地區追的向北逃躥，現在又被堪比神威的炮彈迎頭痛擊，哪里還有什么反抗勇氣。就算有勇氣的站出來，面對火槍也只是徒勞。

　　戰斗在兩個小時后結束，一萬多戰兵被全殲。

　　朵顏三衛那幾人找回被擄族人，同時被擄的數千漢民也被甄別出來。其余韃靼、瓦剌部的蒙古男丁，凡高于車輪的，全被集中起來槍決。

　　孫錚這次發了狠，他就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誡那些敢于冒犯大明的強盜。

　　三萬多婦孺被組織起來，在山谷外用將近兩萬具尸體，修筑了一條高約兩米，長近兩里的尸墻。

　　這種以對手尸體標榜功勛、震懾敵人的人造建筑，稱為京觀。

　　此地位于朵顏三衛傳統勢力范圍，這么大的動靜，免不了驚動當地勢力。

　　朵顏三衛的頭人們很主動的跑來聯絡關系，大談祖上曾親受永樂陛下授勛之類的歷史，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自己人的味道。不光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物資援助，甚至愿意召集部落勇士，隨著孫錚一起出征瓦剌。

　　孫錚懶的戳穿他們那點小心思，大手一揮，繳獲的物資、牲畜拔出一半送給他們做人情，表明對自己人的態度。隨后就把護送漢民和婦孺回河套的任務委托給他們，告訴他們完成這項任務，以后就可以享受四海體系的大客戶優惠。

　　朵顏三衛頭人們感恩戴德的領命而去，不用打仗還有好處拿，這種好事誰不愿意做。

　　最關鍵是這位爺的殺性是真嚇人，兩里長的京觀！不管從哪面看，密密麻麻全是人頭，誰見了不得肝顫！這么大規模的殺戮，上一次還是太祖朝藍大將軍北伐，那可是國祚爭奪之戰！但就算那次，藍大將軍也沒筑京觀吶！

　　大明立國百余年，久到人們早已忘記這是個以武力推翻蒙元的國度！

　　現在，那個將蒙古人逐出中原的大明，又回來了！

　　修完京觀，孫錚率隊繼續北上，直撲捕魚兒海。根據俘虜口供，被自己消滅的這支人馬，老巢就在捕魚兒海一帶。

　　大明開國大將藍玉，就是在捕魚兒海消滅了殘元最后的小朝廷，將元朝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時隔多年，蒙古人再次追逐著水草，回到了這片豐腴的土地。

　　孫錚率隊抵達捕魚兒海時，西北風凌厲如刀，卷起零星雪花滿地亂摔，冬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