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自掛東南枝

　　丐幫無法拒絕這么大的誘惑，光是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和能夠活命的口糧，對于最底層那些乞丐來說，就足以讓他們拋棄任何立場。

　　反過來，丐幫一但擁有了這么龐大的資源，治理這些底層幫眾，簡直不要太輕松。

　　雙方再次會面，迅速達成一系列協議。這玩意也不必見于書面文字，反正互相之間都是個純粹的利用關系，誰也別把誰當傻瓜。

　　丐幫將選出一部分有武功底子的中層幫眾，分散后充實到各地的四海產業。而四海方面，以丐幫提供的數據為參考，盡量調集錢糧物資，使那些流民能續一口命，不至于凍餓而死。在有工作條件的時候，四海會優先從丐幫提供的名單中錄取。

　　合作協議達成，孫錚開始大刀闊斧的對官辦慈善機構進行整治。

　　先是親自跑了一趟戶部和禮部，索要每年政府規定的錢糧物資。

　　大明朝這些官老爺們，在這方面一向是有共識的。出庫一百斤糧，最后落實到底，最多能見到二十斤。這是官場潛規則，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孫錚不管這些，政府明文規定有多少。誰敢少我一糧糧，一文錢，一片布頭，小心報應！別說沒警告各位。

　　當官的總免不了各種僥幸心理，再說這么多人，你一個內宮紅人，還能全都辦了不成？

　　幾天后，城外運河碼頭附近，發生了一起離奇案件，有人發現了兩百多具尸體掛在小樹林里隨風飄蕩。

　　這么大的案子，當然要驚動順天府和錦衣衛了。內閣和皇帝聽到消息也很震驚，下令數部門聯合偵辦。

　　然而，仵作們經過現場尸檢，得出個令人無法相信的結論：這些人都是自殺的，并沒有任何他殺跡象。只是不曉得為什么，會集中到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換個說法就是，都是上吊，不過是趕巧了。

　　皇帝那里倒是蠻平靜，得知仵作結論是自殺，只是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就完事。

　　順天府排查死者身份，愕然發現，這些人都是早前從漏澤園、慈濟院機構逃離的那些官吏，還有他們的全家老小。這種全家抱團上吊的場景，真是壯觀！

　　戶部和禮部那些官員集體震驚，這是孫閻王掛的娃樣子！

　　兩百多號人吶，幾十個家庭，全家死絕戶！他怎么敢？怎么下得去那個手！

　　可就算你知道這些事是孫錚干的又如何？沒有證據啊！大明朝辦案，要講律法規條的！

　　禮部那個當天把孫錚硬頂回去的官員，都嚇到失魂了。聽到街面有個響動就嚇的往桌子床下鉆，一邊鉆還一邊叫救命。

　　戶部、禮部、順天府各部門，短短幾天就有一半人辭職或直接脫崗消失。

　　大家都是混官場，誰的屁股能干凈？誰知道哪天這煞星不高興，就把全家捉去小樹林，來個自掛東南枝！

　　內閣三位學士集體坐蠟，門人弟子們哭喪一樣輪番上門求救。

　　這樣下去不行的，這個官還怎么當？

　　三位學士來找皇帝，皇帝就納悶了，每年京城周邊光是餓死、凍死就不下一千人，都不見你們著急上火？東南民亂，數十縣城陷入戰火，你們也不上火？這死了幾個擅離職守的官吏，你們就上火了？有那功夫，多關心關心流民安置不好嗎？

　　全明白了！難怪那個小閻王敢這么搞，他這是和陛下通過氣，至少陛下也是知情的。

　　這是陛下對漏澤園和慈濟院方面的工作不滿了啊，嗯，這么一想，孫錚強勢索要那些園子，應該是受了陛下指派，去安撫流民的！

　　倒過頭來一想，也難怪了。每年拔那么多錢糧，還年年有流民餓死、凍死。偏偏整個官場還都習以為常，陛下都為此削減了宮中用度，拿來放賑，結果還是年年如此。換了誰能沒點脾氣？

　　想讓皇帝出頭約束孫錚，希望破滅。這惡狗本來就是皇帝自家養的！

　　沒辦法，找人遞話唄。

　　找來找去，發現只有楊廷和能和孫錚說上話。本來關系最好的是程敏政，可程大人因為去年唐伯虎舞弊案，被勒令退休，在老家享受老年生活呢。

　　楊廷和神童出身，讀了一肚皮的書，總覺得自己才是世界主角，所有的世事規律都應該照著自己的想法運轉。

　　他明知道孫錚看自己不順眼，偏偏還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孫錚不過是仗著天家權勢肆意胡來的瘋子。他還認為，憑著自己一腔正義，肯定能當面駁斥他一番。畢竟邪不勝正嘛。

　　楊廷和被帶到四海客棧后院，見到孫錚的時候，他正在專心致志的擺弄一個竹籠。那竹籠中央有根立軸，下方有個鏈條連接到旁邊一個高架上。

　　孫錚一抬手，高架上一個老太監用腳踩動腳踏板，竹籠穩定而迅速的轉了起來。

　　“好啦！裝上殼子試試！”孫錚拍拍后，兩個老太監滿臉喜悅，用木板將那竹籠扣起來，用皮帶箍緊。

　　楊廷和很鄙視這種行為，這少年原本聰慧，偏偏不肯用在正道上。整天用這種奇技淫巧來蠱惑太子，現在連陛下都受他影響，經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上次想懟人家，反被懟到吐血的教訓，楊廷和可不會忘記。他后來付出很多努力，才重新混進東宮，可不能再因這小人惡了帝王，丟了差事。

　　幾個老太監互相配合，將濕衣服放進竹籠內膛，扣上蓋子，踩動腳踏，竹籠嗡嗡作響，牢牢扣住的木殼下方，甩出的水瀝瀝有聲。

　　幾分鐘后，開蓋檢驗，取出的衣服已經半干，輕輕一抖就散的均勻。

　　“小爺威武！有了這物事，加上那架攪洗籠子，以后洗衣服輕省多了！曬起來也干的快！”

　　孫錚笑笑擺手，到洗手盆處凈手，老太監遞上肥皂：“加香料的配方已經定了，前日給宮里送了一批。皇爺傳回話來，說是娘娘很喜歡。還賞了咱們幾匹綢緞呢…這可是沾了小爺的光，奴婢在宮里呆了幾十年，還從來沒見過皇爺的面呢。想不到，這臨老出宮，反倒有機會和皇爺搭上話…”

　　老太監絮絮叨叨，孫錚笑瞇瞇的聽著，不時提點幾句，說一些技術或者管理上要注意的問題，全程無視楊廷和。

　　楊廷和站到快發作，孫錚總算料理完這些退休宮人的雜務，請楊師傅落坐喝茶。

　　楊廷和氣的不行，以前都是他們這些官老爺給別人擺架子，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一個內宮擺譜的時候。

　　“孫…百戶好勤政！”總算還記得這位不喜歡人把他當太監看，兩位國舅現在還天天做噩夢呢。

　　“楊師傅客氣，咱們是熟人，就別玩那些花活了，有事不妨直說。”

　　“你到底想怎樣？”畢竟做過他幾天師傅，楊廷和還是有些身份上的優越感的。

　　孫錚搓著眉心，好笑道：“楊師傅這話說的好沒來由！什么叫我想怎么樣？我想天下太平，我想世上人人有飯吃，人人有書讀。我想大明朝官員個個守法，百姓人人如龍。楊師傅能幫我實現嗎？”

　　你！這天還怎么聊？

　　“看看！做不到吧？那你問這個有什么意思呢？”

　　楊廷和想起幾位閣老的囑托，按著心中不爽：“漏澤園和慈濟院的事，你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簡單！以后這些事，由我們錦衣衛和四海客棧來做。朝廷方面有什么要求，可以行文通知。但有一條，每年財政下發的錢糧，不許少一個子！”

　　“沒有官員監管？你這是想搞國中之國，想造反嗎？”

　　“你就會這一套嗎？造反，虧你說的出口！再讓你們管下去，才真的要官逼民反！東南民變，西南流寇，哪個不是你們這些官老爺們整出來的？到頭來，你們換個地方繼續逍遙，受苦的，還是百姓！陛下在宮中食不甘味，夜不安眠。你們一個個倒吃的油光水滑，聲色狗馬。陛下授你們高官厚祿，是要你們治理百姓的。這一點，楊師傅不要弄錯了！”

　　楊廷和想反駁，突然腦門上一道冷汗，他說的對呀！陛下讓官員治理百姓，你治不好，人家當然要換人。

　　這不是孫錚自己的問題，是陛下對百官不滿。

　　這是皇權和臣權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