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請這邊來”,李江河裝作不認識陶樹波,將他領進早已布置好的辦公室。
迎面首先是一面墻,一面掛滿了獎章的墻。
上面陳列著周立輝團隊這么多年拿過的大大小小的獎項,著名些的如歐陸一些大策展的金銀銅獎,小如地方的野雞獎項。
這面還有耿海銀他團隊以前拿過的獎項,還有游樂園設計那邊的獎項,反正是一個人投資的,獎項越多,越有說服力。
你說我針對的是盲盒,那不好意思,盲盒是產業鏈的一部分,當然是把整個產業鏈都拿出來曬一曬。
別說,李江河自己也有點震撼,他沒想到這幾家公司這么一看,還真是頗有建樹。
除了經濟效益一直不行以外,幾乎無可挑剔。
獎章墻下就是專門空出來的地方,放著一張辦公桌。
辦公桌上是三個大小不一的透明塑料盒。
里邊分別裝著羊羊玩偶,東瀛扭蛋,其他品牌的盲盒。
其上掛著幾個近似于標本盒的塑料儲物盒。
里邊是不同玩偶所使用的部分原才材料。
陶樹波在墻前駐足,仔細看了看上面的一部分獎狀,他后邊跟著兩個攝影,閃光燈開始閃爍。
當然,獎狀獎章的位置也是設計好的,中心的位置肯定是含金量最高的那些。
因為提前知道會有攝影,所以采訪的桌子也放在獎章墻前。
圓桌兩側,李江河和陶樹波落座。
陶樹波拿出一套紙筆,又掏出一根錄音筆,示意之后打開放好。
記者手再快,也不如嘴快,所以紙筆記錄重點,錄音筆錄音核查。
簡單介紹以后,陶樹波開口問道:“我剛才看到你這里的獎章獎狀,這些都是貴公司所獲得的榮譽嗎?”
“是的,這都是公司這么多年的積累,才能厚積薄發,做出市場所認可的產品”,李江河微笑。
陶樹波又問:“我們都知道貴公司陷入了一些麻煩之中,但是在此之前,我們了解到貴公司的產品銷量可觀,僅應天地區,據我們估算,大概一個周就可以賣出一萬個盲盒,而此前這個市場上似乎從沒有這樣的好成績。”
“有一句很著名的雞湯”,李江河笑道:“叫做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我個人認為做企業也是這樣,我們賣的好,是我們每個環節都精益求精,我們賣掉一萬個盲盒,還賺不到兩千塊,我看有人評論盲盒是賭博,有暴利,你說這算暴利嗎?”
“才不到兩千塊?”,陶樹波適時地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是的,我們這邊來看”,李江河起身,邀請陶樹波和后邊的攝像小哥再次走到獎章墻前。
“這分別是我們的產品,其他國產廠商的產品和東瀛的幾款暢銷扭蛋”,李江河從塑料盒里取出集中材料,“這是我們用的材料。”
“你看,其他國產廠商和我們用的都是樹脂,但是我們這個比他們貴幾個量級,具體的說明這里有一個手冊,詳細地介紹了”,李江河拿出加緊印出來的產品介紹,遞給陶樹波,又說道:“再看看我們的上色,今天陽光不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兩款的差別。”
李江河拿著兩種樹脂玩偶在陽光下晃了晃,顏料的差別很顯著。
友商的產品透露著一種塑料質感,李江河的玩偶看起來則更像是瓷器的釉彩。
“我們的風格設計和東瀛的扭蛋不一樣,但是材料上絕對和他們一般無二,甚至還要更好一些”,李江河又對比了一下東瀛扭蛋和他的玩偶。
總的來說,我國的人工和一些原料沒那么貴,所以同樣的價格有些東西可以買到更好的。
“確實很精致”,陶樹波點點頭,示意后邊的攝影師給這幾個手辦一個特寫。
“質量過硬是一方面,我們的客戶選擇也是一方面”,李江河解釋道:“我們投放的消費場景都是年輕人喜歡去的奶茶店,便利店,當然也有一部分投放在學校附近的小賣部。”
“李先生,貴公司的經營秘訣似乎都被您說出來了,你不怕別人模仿嗎?”,陶樹波笑道。
“不怕,想要跟我們競爭,首先就要把落袋為安的錢再倒出來,畢竟我們的毛利很低,就算他們打價格戰,我們認為這種文創相關的產品,創意是占領市場的首要元素”,李江河跟陶樹波又坐回圓桌,“這方面,我想我們是有信心的。”
“我們對貴公司精益求精的精神感到傾佩,但是我們回到正題,你覺得,這種盲盒是否是一種變相賭博”,陶樹波問道。
“肯定不是的,第一這不是一種抽獎,買了盲盒里邊肯定是有玩偶的,雖然有一些玩偶出現幾率較低,但是我們在市場調查中也發現,很多顧客其實喜歡的就是那幾種出現幾率高的,而抽獎我想沒有人會喜歡謝謝光顧”,李江河拿出一摞調查問卷,“這就像是我們小時候玩過的小浣熊水滸卡,誰能說那個是賭博呢?”
“第二,部分小賣部選擇回購一些稀有款,那是個別老板的個別行為,涉事的老板我們已經將其開除出經銷商隊伍”,李江河說道:“而且即便是這些老板回購了一部分,我覺得也并不貼切法律對于賭博的定義。”
“還有嗎?”,陶樹波追問。
“有的人說盲盒玩偶是無價值的,我想如果這成立的話,那么我們買玩具和動漫手辦為什么還要花錢呢?”,李江河說道。
“那關于產業園的事,你有什么想說的嗎”,陶樹波拋出一個問題,“現在部分網友稱應天產業園變成了你一個人的后花園。”
“能者多勞”,李江河神秘一笑。
后面的兩個攝像小哥抬頭看看李江河。
這人有意思。
“能者多勞?”,陶樹波反問一句,“李先生,你的意思是別的廠商都不是能者?”
“哎,我可沒這么說”,李江河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來接手會更好而已。”
“李先生很有底氣”,陶樹波笑了笑。
李江河拿過旁邊辦公桌上的文件夾,遞給陶樹波,道:“這是我們和其他應天規模較大的文化產業的對比。”
“一說動畫產業,大家就喜歡拿上美廠出來說事”,李江河起身說道:“那么上美廠就是我們的目標。”
“不是我們只能做低齡動畫,是一部分舉報者讓我們只能做低齡動畫,更可惡的是,我們都已經是做低齡動畫了,有人還想要舉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幸好文化園的老主任是真正關心文化事業的人”,李江河說道:“而且我和我公司的主創團隊,都還年輕,未必不會做成下一個上美廠。”
這話語氣就很大了。
如果是一個老頭子說這話,是要被嗤笑的,但是李江河還年輕,人們喜歡這種年少輕狂的感覺。
后邊的攝像小哥沒忍住,插了句嘴,“你憑什么就說自己能成為下一個上美廠?”
“對啊,憑什么?”,李江河一拍手,“就憑我們腳踏實地,就憑我們賺錢!”
“上美廠后來為什么衰落了?”,李江河說道:“不就是改制以后,自負盈虧沒錢嘛。”
“你是畫手,你在上美,一個月工資八百塊,你給東瀛或米國代工,一個月能賺八千塊”,李江河看向攝像小哥,“你怎么選?”
“我”,攝像小哥低了低頭。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十倍工資,換誰都會去給人代工,畢竟你還有父母,有老婆,有孩子”,李江河斬釘截鐵道:“所以要發展文化產業首先就是要賺錢,沒錢誰給你干活?”
“這幾年動畫行業就是不景氣”,李江河說道:“這是事實,就算是景氣的時候,一集動畫能賺多少錢?上美做的好,是因為國家兜底,那現在市場經濟,都要靠我們自己來做,自然就需要多找門路賺錢,才能形成一個循環。”
“產業園,是一個園區,不就是一條產業鏈嗎,那既然我做得好,為什么不能直接由我們接手這段產業鏈呢?沒說不允許持股同一產業園區內的多家公司吧?”
李江河又嗤笑一聲,“我們之所以陷入了麻煩,只是被眼紅的同行構陷而已。”
陶樹波選擇跳過同行這個話題,問道:“這么說李先生覺得自己的行為是一件好事?”
“沒錯”,李江河點點頭。
“李先生有信心做成下一個上美廠?”,陶樹波又問。
“盡力而為,我也不過是一個熱愛動畫的人”,李江河說道:“為了動畫的精益求精,所以才需要相關的文創這樣的盈利點來配合,而且這就是文化產業,單一的動畫只是動畫而已。”、
“上美為了做《九色鹿》,主創團隊在敦煌呆了一個月,我們也可以,但前提是要有飯吃吧?”,李江河神情激昂,“而且我們的盲盒,賣出去一萬個也不過盈利兩千,可以說,經費石完全投入到生產設計之中了。”
“我們就是要做下一個上美廠!”,最后的最后,李江河如此說道。
接下來的問題就比較無關緊要了,陶樹波起身告辭:“謝謝李先生的配合,我們一定如實報道。”
“我只希望給自己的臉打個碼”,李江河半開玩笑道:“這要是一炮走紅,我還怕人紅是非多。”
“哈哈哈,好的好的”,陶樹波帶著攝像團隊離開了。
李江河這一下還真是一炮而紅。
年少輕狂,熱愛動畫,這就是他的標簽。
雖然實際上他基本不輕狂,動畫看的也不多,但是人們卻相信,李先生就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尤其是他說的賺錢理論,文創理論,引起了一些思考。
要月亮還是要六便士?
撿起六便士再看月亮嘛。
一個月之內,幾大媒體爭相發表了相關的文章,表揚了這種年輕人的勇于嘗試,并且點出,文創是要大力鼓勵發展的。
并配以標題:上美神話仍未破滅,新一代動畫人正在成長。
李江河這一個月內,收到了雪片似的簡歷。
都是毛遂自薦來做動畫或者設計玩偶的,很多人直言,只要工資別太低,自己就算為愛發電,也要做出一部合格的國漫。
這里面有一個姓田,這時候不過27歲,已經拿了許多獎了,他的名作還沒誕生,大圣還沒有歸來。
這里有一個大三的學生,他剛剛開始自學動畫,也投來了簡歷,后來一部哪吒,一石驚起千層浪。
大鬧天宮——大圣歸來。
哪吒鬧海——魔童降世。
當然,動畫公司接受了田導的簡歷,把餃子的退了回去,本著鼓勵地心態回了一幾個字地郵件:畢業再來。
年輕人有沒有理想主義?
有的,哪個時代都有。
一部《寶蓮燈》,姜文說:“這可是為娃娃做事,怎么能要錢?”,寧靜說:“她從學動畫開始電影生涯,來配音責無旁貸”,陳佩斯也拉來了朱時茂,春晚之外再度合作。
這些明星幾乎都沒收費,一千二百萬投資基本全部用來制作。
所以他的票房最終比迪士尼同期上映的《花木蘭》要高上一倍。
“江河啊,太牛逼了”,傅茂杰重復道:“太牛逼了,真是太牛逼了。”
得益于這一波宣傳,羊羊動畫收視率不是破一,而是破二了,盲盒賣到了大江南北。
李江河也沒想到,自己現在做的最大的生意竟然成了盲盒。
“借你吉言,沒有破產”,李江河這幾天心情舒暢啊。
“哈哈哈哈哈”,傅茂杰也跟著大笑,這一雪前恥,誰還敢說他是個“經營天才”?
連傅家老爺子這次也罕見地表揚了傅茂杰,還邀請李江河去家里吃頓飯。
“對了,舉報人的信息我郵箱發給你了”,傅茂杰說道。
“行”,李江河還挺想謝謝這位舉報人,要不是這樣,誰能想到就這樣因禍得福呢。
他偶爾碰到隔壁動畫公司的人,他們的臉色陰沉的像是衛生間的抹布,不僅黑,而且皺巴巴的,像是老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