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出宮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掉入水中的石頭,讓在場的幾個官員的心蕩起層層波浪。
李義府緩緩的抬起頭,看向李治,卻見此時的陛下臉色發寒,瞇著眼睛,身體既沒有依靠著椅子也沒有坐直,而是以一種奇怪的坐姿,僵硬的坐在那里。
“陛下,若是沒有其他事,臣等告退了”
在場的臣子哪個不是人精?對于一些事情,多少還是有一些猜測的,此時見李治異樣,心中自然想著盡快離開為好。
特別是李義府和許敬宗,秦壽掌控長安,武媚也曾暗中聯系于他們,此時的內心更是掀起軒然大波。
卻見李治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眾人少許,面色緩和了下來,淡淡的說道:“眼下大唐正是風云變化的時候,還望諸公能夠齊心協力,共渡難關才是。”
眾臣一個個行禮道:“是,陛下,臣等必盡心盡力!”
片刻之后,幾名臣子從甘露殿魚貫而出。
李治看著他們的背影,然后又看向桌上的湯藥,手緊緊的攥住,然后對宦官說道:“把王敬直和崔懿召進宮來。”
他還不忘加了一句:“讓他們喬裝而來,不要被人認出來了。”
李義府和許敬宗走出皇宮之后,倆人都上了馬車,前后分開走。
天空中飄著小雨,風夾著雨星,像是在地上尋找著什么,東一頭,西一頭的來回亂撞,路上行人都在找避雨的地方,整個長安就像是籠罩在一個如煙如霧夢幻之中。
然而一刻鐘之后 李義府的馬車卻是停了下來,拿著雨傘待了幾許,另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許敬宗掀開簾子,看了對方一眼,倆人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然后李義府看了周圍一眼,上了許敬宗的馬車,馬夫則被趕到離著三丈之外的地方避雨。
“許大人,想必剛才你也聽到了那句話吧?”李義府張口問道。
許敬宗點頭,雖然李義府只是問了這一句,但是倆人都不是莽夫,淡淡這一句話,就已經很明確。
他們無比清晰,這句話涉及到陛下,涉及到秦壽,涉及到武媚 李義府沉吟了片刻,再次緩緩的開口道:“這事兒,我們該怎么辦?”
許敬宗:“陛下心中不甘這是必然的但是秦壽的力量也是令人驚懼,自打他進長安,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搜集到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的罪證,隨即便掌控了長安的兵權,舉薦蘇定方北上一舉掃平西突厥,更是肅清關隴余孽,權勢正勁。”
倆人想著這段時間,秦壽在長安做的事情,眼中閃爍不定。
他們剛經歷了一次站隊,如今卻再次面臨站隊,但凡一步走錯,可能就萬劫不復。
李義府擰著眉頭,沉聲說道:“要不要將此事告知秦壽?”
許敬宗搖了搖頭:“暫時不要,還有一件事,你也知道我續弦的夫人是世家的人,昨日我和小舅子喝酒,聽他嘴里念叨了一件事,陛下準備聯合世家的人對付秦壽。”
“呃.”李義府眼睛猛然睜大,眉頭狠狠的動了一下,語氣愕然的問道:“陛下和世家聯手了?”
許敬宗沒有說話。
這樣一來,這事兒就復雜了,一切都變得撲所迷離。
車廂里也陷入沉默 此時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
李義府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思索著說道:“你說的沒錯,這時候站隊,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
許敬宗看向他,目光如炬:“你的意思是?”
李義府繼續說道:“讓他們鬧吧,等他們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便是我們的機會。”
許敬宗頷首嘆息了一聲:
“近日最好也不要和秦壽有什么交流,百騎司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李義府:“秦壽招收流民的事情,該怎么辦?”
“先不管!”
西域的戰場之上,轟鳴聲不斷 蘇定方眼睛都炸的睜不開了,但是卻依然冒著煙,左右沖殺。
士兵們也殺瘋了,將帶的所有的火藥、燃燒瓶扔了出去。
西突厥人就先是水稻一樣被一片片的割倒,焦尸殘臂隨處可見,那些被鐵屑或者青銅碎片擊中未死的人,以及被燃燒瓶沾染之后被點燃的人,此時也全在慘嚎。
戰馬傷亡也很大,但更多的是受驚。
西突厥人對于火藥已經從骨子里有了恐懼,他們寧愿在戰場上被人砍死,也不愿被活活炸死,燒死。
那一聲聲慘叫摧毀了那些沒有受傷的西突厥人的心神,特別是當他們看著身邊的人被燒的渾身抽搐,痙攣,眼珠子往外暴的場面。
他們頭皮都快掉了。
恐懼如冰冷的海水,蔓延而過,淹沒了他們,讓人無法呼吸。
如果說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做人間煉獄,那么他們現在知道了,眼前的就是人間煉獄。
兵敗如山倒 除了阿史那賀魯的幾個親兵,其他人現在唯一的念頭就只有跑。
但是對于已經殺紅眼的唐軍來說,散亂無序的他們怎么可能跑得過唐軍的騎兵?
這些人對于唐軍來說可都是一份份的軍功,“封狼居胥”如此濃墨重彩的歷史,若是自己能留個名字,那該是多大的榮耀?
以至于,看到西突厥人,大唐的將士們眼睛都紅了,瘋狂的為自己攫取軍功。
長槍如林刀劍狂舞 馬蹄聲響徹整個天地,西突厥人絕望了!
精疲力盡的蘇定方整個手臂都抬不起來了,渾身幾乎都被鮮血浸透,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戰場上受傷在所難免,更別說他自己還重沖在前面。
以至于他的嘴唇有些發青,使脫力了。
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自己曾經在長安的時候見過,阿史那賀魯。
“別讓阿史那賀魯跑了,給我追,誰要是擒獲了他,老子給你們報功。”
片刻之后 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被帶到了跟前,蘇定方下馬,撩開那人的頭發,看清楚面容。
沒錯,就是他!
蘇定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疲憊,一屁股委頓在地。
他嘴里喃喃的說著:“押解回長安,這一役我蘇定方值了!”
在一陣陣的議論聲中 南城改建開工了,長安城內一下子涌入了大量的流民。
但是一切并沒有亂,因為這些人全都集中在南城,除了兩座皇家的庭院保留了大部之外,其他的幾乎全部拆了重建。
這一切引發了不少人的關注。
“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管流民飯,讓他們干活?”
“可不嘛,真的難以置信!”
畢竟,再次之前沒有人會相信,本以為只是一句信言,但是現實卻讓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如此多的人,如此大的陣勢,得多少錢啊?
這樣的爭論,每天都在喧囂,甚至有不少人,沒事兒就跑到南城,來看著稀罕景。
卸嶺一脈的人和工部的人主導設計,當然秦壽偶爾也會給予一些意見,比如所謂的框架結構,沒有鋼筋,就用柳條、荊條代替,沒有混凝土,便用石灰代替。
畢竟不是建高層,最高不超過六層,而且為了省時省力,直接舍棄了建造宮殿用的木料,而是采用石柱,磚柱,可以就地取材。
至于路面則是采用三合土夯實,然后在上面上碎石,沙子,再鋪上一層地磚。
除此之外,道路的兩旁還預留栽種樹木的地方。
工地上,無數的人往來穿梭,再遠處是冒著煙的作坊,挖出來的土被燒成磚。
而在此時,紅翎急使的馬蹄聲再次在朱雀大街上響起。
隨后一個消息,在長安擴散開來。
“西域平定,阿史那賀魯被活捉,蘇定方正在押解阿史那賀魯回長安的路上。”
長安一時之間再次嘩然 李勣聽聞消息的時候,臉色凝重,心中卻是澎湃如潮。
他看向南城的方向。
這一切果然都如秦壽所言,西突厥竟然真的被蘇定方給滅了。
當初以為這只是一句空話,就算是他心里都沒有把握,這一刻,秦壽在他的心中再次拔高。
他想了想,起身備馬,準備去秦壽那里一趟,卻被夫人氣呼呼的揪住了衣服。
“你這是干嘛?”
“你是不是想去拜訪秦壽?”
李勣點頭,不明所以的看著老伴。
“就是不能去!”
李勣皺眉,冷聲說道:“你這回了一趟娘家,怎么感覺整個人都變了?”
李勣的老婆是博陵崔氏家的,只不過不是主脈,但大舅子在族中有些地位。
老娘們雖然有時候胡攪蠻纏,但是在大事上還是知道分寸的,畢竟自己還是家主,今天這是怎么了?
李勣夫人見李勣還要往外走,咬著牙,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今日回娘家,大哥和我說的,讓握勸你最近離秦壽遠一點。”
李勣的眼中光芒爆閃。
直愣愣的看著夫人的眼神,卻見夫人目光躲閃。
為什么夫人會這么說?
難道世家高門準備對秦壽動手了?
李勣攥了祖娜自己的手指,心頭涌現無數的猜想,可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翻身上馬,再沒有一絲猶豫。
他先到了公主府,結果一問才知道秦壽在南城工地。
“何為工地?”李勣不解,等他來到南城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愣住了,被眼睛的給驚呆了。
怎么這么多人?
大家都圍著看什么呢?
只見百姓們烏央烏央的圍著,有的口中竊竊私語,有的眉飛色舞,更多的是滿口贊嘆。
等他扒拉開人群,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李勣驚詫不已。
這才過去不到十天的功夫,如今面前的已然出現了修建完畢的房子。
人多力量大,數萬的流民以及卸嶺一脈和工部的人涌入南城,工期大大加快,除了必須白天做的事情,卸嶺一脈和工部的人以及流民幾乎在連軸轉。
所以一幢房屋幾天的功夫就建造了起來,哪怕是五層的小樓也同樣如此。
這點便是秦壽也不得不感慨,古人是真實誠,特別是年輕的流民們,一個個皮包骨頭,但是為了能吃頓飯,幾乎豁出命干。
這在后世,工地上幾乎沒有年輕人。
李勣人定定的站在哪里,看著一幢幢小樓,心中震撼莫名。
看得出后面的還沒有建好,但前面的兩幢樓已經在安門窗了。
房子竟然還能這樣建?
如此大氣,簡直巧奪天工!
愣神的功夫,工部一個官員從此經過,認出了李勣,“將軍,您這是?”
李勣看著樓房,驚嘆道:“這簡直比甘露殿還要大,如此恢弘,卻用了這么短時間,怎么做到的?”
那名工部的官員笑吟吟的說道:“這個還不是最高最大的樓,最高最大的那幢樓是‘本心’大廈。”
“嘶!”
李勣瞠目結舌,這還不是最大,最氣派的?
“走,秦壽在嗎?快帶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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