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菩提雖然沒從葉行歌身上看出什么異狀,可一時之間又不想承認,于是硬著頭皮道:“老金你催什么催,佛爺已經發現蛛絲馬跡…”
話才說到一半,銅菩提忽然全身一僵,俯身跌了個惡狗搶屎。
金羅漢見狀正自一怔,便覺眼前一花,隨即心口劇痛,啊喲一聲仰天栽倒。
變生不測,始料未及,鐵韋馱抱著“倩兒”,目瞪口呆的望著剛才還是一具“尸體”的葉行歌挺身站起,無比森冷的目光徑直向他盯來。
雖然眼含殺意,但看到“倩兒”安然無恙,葉行歌總算神色稍緩,伸手將她從鐵韋馱懷里抱回,接著一指點出,制服瞠目結舌的鐵韋馱。
雖然險中求勝,但葉行歌慶幸之余又生出一絲沮喪,原來方才與金羅漢甫一接觸,他便撤回九成力道護住心脈,所以才被打得飛身而起。
葉行歌將計就計,裝作已經斃命,騙得少林三僧毫無防備的接近他的“尸體”,再耗費最少的體力一舉制之。
少林三僧還沒確定葉行歌的生死,便過早放松了警惕,說來也是合該有此一劫。
然而經歷這番波折,葉行歌再無余力調和體內沖擊亂撞的真氣,心口處的鮮血越滲越濃,已經成了汩汩之勢。
知道追兵恐怕轉眼即至,葉行歌驀地神色一狠,竟是重重一指戳在自己的心口!
錐心之痛使得英俊的面孔變得無比猙獰,突如其來的詭氛之中,但見葉行歌將染滿鮮血的手指放進口中,頓時一抹強烈的生命色彩回到他的臉上,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似的,再無半分頹唐。
葉行歌站直身子,抬頭望向蒼天,振聲厲喝道:“燕行天!本座的九竅心血,已經有兩滴因你而失去,本座今日在此立誓,他時必定取你性命!”
喝罷又回頭看了看東倒西歪的少林三僧,高傲的魔王終是輕蔑的搖了搖頭,抱著“倩兒”疾馳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
時近申末,殘陽如血,拼殺呼喝聲漸漸止歇,雪卻越下越大了。
眼看天色漸晚,昆侖派圣劍宮玄同殿附近的圣劍巖下,現出兩名年輕修者的身影。
身材略高的那位雖然面容稍顯蒼白,卻掩不住雄武豪邁之氣,但見他背負三尺青鋒,手執玉柄浮塵,英武之中更見清峻,正是昆侖派首徒玄陽子。
身材略矮的那位與玄陽子一般裝束,同樣生得儀表堂堂,尤其展現出一派沉穩氣度,原來是玄陽子的三師弟赤陽子。
兩人今日都參與圍剿秦傲天,最后幸不辱命,將這名殺人魔王生擒活捉。
玄陽子正凝視著巖壁上的一道劍形凹槽,頗見感慨的道:“七年了,我終于又回到這里。”
赤陽子咳聲道:“我雖然是首次登上圣劍巖,但能體會大師兄此刻的心境,眼見物是人非,尤其令人傷感。”
玄陽子垂下眼簾,輕輕一嘆道:“物是人非,這四字果真無比沉重,當日那場血腥屠殺,仿佛還在我眼前,原本山上那些相熟的同門,如今只剩下小師妹一人了。”
赤陽子和聲勸慰道:“生死本由天定,不必太過介懷,逝者雖已矣,但二師兄、我、靖陽、瑞陽,還有小師妹,都需要大師兄來領導,所以你必須善自珍重啊。”
玄陽子微一沉默,這才語聲低沉的道:“你是想說今日圍殺秦傲天之事吧?”
赤陽子點頭道:“不錯,今日咱們圍殺秦傲天,本來勝券在握,但大師兄意氣用事,非但弄得自己身受奇傷,更連累碧璇和青鸞兩位姑娘犧牲,如此實在不該。”
玄陽子聽赤陽子語重心長,不禁皺眉道:“秦傲天滿口污言穢語,當眾讓小師妹蒙羞,倘若聽之任之,我這大師兄不做也罷。”
赤陽子一正色道:“秦傲天口舌尖刻,正是要讓我等失智,大師兄畢竟是修道之人,不應該連這點涵養都沒有。”
玄陽子冷哼一聲道:“與涵養無關,我是為了維護小師妹的名節。”
赤陽子針鋒相對的道:“小師妹的名節固然重要,但與大師兄為了沖動付出的代價相比,恐怕——”
玄陽子的目光倏地一寒,赤陽子心頭一凜,沒說完的話生生噎回腹中,最后搖頭輕嘆道:“我終究是局外人,沒法體會大師兄對小師妹的深厚感情,倘若有的話說過了頭,還請大師兄見諒。”
玄陽子見赤陽子示弱,便也緩和了神色道:“師弟你聽好了,有些東西是不能用代價來衡量的,今日碧璇和青鸞兩位姑娘的確是因我而死,但要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依舊會如此決斷,甚至付出更高的代價。”
赤陽子嘴唇翕動,卻是欲言又止,玄陽子見狀了然的道:“我知道你不理解,因為你的脾性跟我不同,師父總稱贊你識大體,這是你的優點,但我也有我的做法。”
赤陽子終于忍不住了,脫口抗聲道:“大師兄!這不是理解與否的問題,而是對與錯的問題!”
玄陽子淡淡的道:“也罷,你非要執著于對與錯,那我無話可說。”
赤陽子氣餒的閉上了嘴,場中一時之間歸于默然,半晌才聽他悶聲道:“明日正義盟便要公開處置凈宇教的余孽,想必以師父的脾氣,屆時會一并處置大師兄,給雪玉城主和其他武林同道一個交待。”
“大師兄最近雖然跟師父有點不睦,但明日萬萬不可再當眾頂撞師父,否則眾目睽睽之下,師父難保不會痛下殺手,還請大師兄謹記。”
語氣雖然冷淡,話里的關心卻展露無遺,的確是一片赤誠不假。
眼見玄陽子頷首稱是,赤陽子心下略定,轉念間難掩憂慮的道:“還有,大師兄的傷打算如何處置?”
玄陽子登時一滯,目光掃過雙手手掌,上面染著一片妖異的紅色,同時現出腫脹之相。
臉上掠過一抹冷笑,玄陽子不以為意的道:“凝血陰掌并非無解之招,況且以我眼下的功力,數月之內絕無大礙,所以不必太過掛懷。”
赤陽子峻聲道:“話不是這樣說,凝血陰掌的傷勢若不盡早解除,時日拖得越久便越難處置。另外據我所知,如今中了這招不死,又沒傷殘肢體的,其實只有薛盟主一人,而醫治他的正是藥俠前輩。”
“大師兄想必知道,藥俠前輩一向行蹤不定,又不肯輕易為人醫治,所以依我之見,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他,求他為大師兄醫好傷患。”
玄陽子聽到“求”字,臉上微露不豫之色,赤陽子覷得分明,連忙改口道:“眼下各派的傷者都在圣劍宮,藥俠前輩多半也會在那里現身,所以咱們不妨前往一觀,若有機緣便請他出手醫治大師兄。”
玄陽子似乎有些踟躕,赤陽子早有腹案,不失時機的道:“大師兄雖然不喜歡求人,但小師妹此刻正在圣劍宮,倘若藥俠現身,她必定會替你求告,小師妹也是面嫩之人,大師兄難道忍心讓她難堪?”
玄陽子聽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干咳一聲道:“原本還以為你是個不茍言笑的活包公,不想也會說出這種促狹話來,唉…真是近墨者黑。”
赤陽子訕訕一笑道:“促狹不敢當,我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句句都是為大師兄著想,還請大師兄體諒我這一片苦心啊。”
玄陽子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終是嘆口氣道:“罷了,那咱們這便下去吧。”
赤陽子暗自莞爾,轉身正待下峰,定睛處卻見一條人影正由山下疾掠而來。
玄陽子也看到了那條人影,臉上忽然露出一片極其復雜的神色,那其中有哀傷、有痛楚、有無奈,但更多的則是關切和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