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楚楚聽容小媗說到幽羅婆洲不及中土富饒,心中自感驕傲,當下胸脯一挺道:“中土漢人并非沒有被異族人征服甚至奴役過,但中土文化十分包容,往往能將異族同化,自身也因此得到不斷傳承。”
容小媗嗯聲道:“是這樣沒錯,當初大梁皇帝派遣船隊遠赴四海八荒,將威名傳遍天下,我父親便是隨行人員。之前父親總跟我講中土文化如何璀璨,但只有當我身臨其境,才真正感受到那種震撼。”
孫楚楚展顏一笑道:“誰說不是,我最初去到洛陽、長安這些大城邑,從沒見過的繁華,差一點讓我驚掉下巴,只恨自己少生了一雙眼睛,不管到哪兒都覺得看不夠。”
容小媗同樣含笑道:“漫說是洛陽、長安,便是一般的道府官署大城,都比義脫利王國的首都羅馬城繁華得多。”
孫楚楚不禁愕然道:“騾馬城?指的是駕車的騾馬?”
容小媗搖頭一笑道:“這也是音譯,曾經有一個幾乎統治幽羅婆全境的大帝國,將廣闊的海洋都變作自己的湖泊,這一帝國便叫做羅馬帝國,而她的都城正是羅馬城。”
孫楚楚了然的道:“還是那句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再大的帝國也有風流云散的時候,唯有文化傳承不斷,最后才能再造統一盛世。”
容小媗點頭附和道:“妹妹年紀雖輕,見識卻是不凡,看來令師也是有識之士。”
孫楚楚臉上一紅,垂下螓首道:“這些都是嘯哥哥跟我說的,師父也說過一點,可能我沒記在心上,這時才算通透。”
容小媗微微一頓,輕咳一聲道:“原來如此,總之兼容并包方為國士胸懷,盲目排外終究有失格調,那位陰城主的作為我實在看不過眼,只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神教目前還要籠絡她,只能隨她鬧了。”
孫楚楚跟容小媗說了這一陣,不知不覺隔閡盡去,心生親近之下探問道:“你不像毫無主見的庸人,難道只憑父母之命,便將終身托付給了那魔頭?”
容小媗聳了聳肩,淡淡的道:“那人對父親有救命之恩,對我又百依百順,我雖然并不如何喜歡他,但為免父親死不瞑目,這樁婚事應了也無所謂。”
孫楚楚為之啞然,想了想才又道:“可是魔教作惡多端,你肯定心知肚明,難道沒想過棄惡從善嗎?”
容小媗不以為然的道:“父親即便病入膏肓,依舊全力支持教主,我相信父親的選擇絕不會錯。”
孫楚楚暗自一嘆,知道容小媗對亡父太過信任,甚至已經將之奉若神明,連終身大事都能委曲求全,其他事情自然更不必說。
容小媗發覺孫楚楚有些沮喪,趁機勸慰道:“好了我的妹妹,既然事已至此,再糾結只是自尋煩惱,倒不如放開胸懷,嘗試接納那人,或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
孫楚楚撇了撇嘴,冷哼一聲道:“不可能,我只喜歡嘯哥哥一個,要我接納那魔頭,還不如一刀將我殺了。”
容小媗是過來人,明白不能操之過急,索性一笑置之。
孫楚楚目光凝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顰起秀眉道:“對了,我開始便隱約有些覺察,現在越看越覺得你跟一個人的身形很像,難道你…”
容小媗掠了掠耳邊的鬢發,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我假冒皇甫瑛,陷害了你那位嘯哥哥。”
孫楚楚猜測得證,對容小媗的好感立刻消失殆盡,面凝寒霜的道:“果然是你,那朱璣也是你殺的了?”
容小媗淡笑道:“是我殺的,父親傳授過我扶桑忍術,要避過朱璣和你那位嘯哥哥并非難事。”
孫楚楚義憤填膺,心念電轉間沉聲道:“你們偷了金刀嫁禍嘯哥哥,所以你肯定還有同黨,究竟是誰?”
容小媗正自遲疑,便聽門外傳來一聲朗笑道:“小妹子挺愛追根究底,這同黨正是我韶春茜。”
話音方落,一名身著勁裝、英姿颯爽的女子邁步走入,但見她長身玉立、肩寬背挺,體格較之許多男子都不落下風,一張白凈清爽的鵝蛋臉,容貌雖然并不如何出眾,卻勝在銳氣逼人,別見醇冽鋒芒。
容小媗見到來人,低眉襝衽為禮道:“見過姐姐,姐姐怎么也來了?”
敢情來人也是列名《鎮魔錄》的魔頭,湘西綠林道的大魁“玉蝎天女”韶春茜。
見到容小媗施禮,韶春茜擺擺手道:“妹妹不必客套,那死鬼要討新堂客,我自然要來見見,看到底是什么天姿國色的美人兒,讓那死鬼又動心了。”
容小媗淡淡一笑,慢條斯理的道:“這位妹妹的確天姿國色,連我都自愧不如,姐姐你怎么看?”
韶春茜上下打量著孫楚楚,緩緩點頭道:“不錯,除了年紀還小,簡直無可挑剔,那死鬼有些眼光。”
孫楚楚初時被韶春茜的氣勢所懾,這時略微鎮定心神,便即質問道:“‘玉蝎天女’韶春茜,果然是你偷了嘯哥哥那柄金刀,借以誣陷他殺了朱璣?”
韶春茜眉毛一挑道:“是我拿的,敢作敢當,怪只怪小妹子太過招搖,給我們留下這么明顯的破綻。”
孫楚楚緊抿櫻唇,頓了頓才又道:“我根本沒有招搖,至少據我所知,這件事情沒多少人知道。”
“而且你們能夠混進城里,肯定早有內應,多半是內應探聽到了消息,然后定下這偷刀嫁禍的毒計。”
韶春茜似是一滯,語氣轉冷的道:“好個小妹子,還沒過門便敢嗆聲,你是想蹬鼻子上臉不成?”
孫楚楚心下有譜,不卑不亢的道:“我才沒興趣跟你們勾心斗角、呷醋爭寵,反正你們已經大功告成,用得著再藏著掖著嗎?”
韶春茜皺起眉頭,冷笑一聲道:“畢竟是小丫頭,我看你純屬欠教訓。”
這位“玉蝎天女”統領湘西綠林道,向來頤指氣使、殺伐果決,此刻既然動怒,立刻出手擒向孫楚楚。
孫楚楚雖然想躲,無奈能為遠遜于韶春茜,還沒來得及動作,雙肩便被對方壓住,瞬間痛入骨髓。
韶春茜掌下加力,同時沉哼一聲道:“小丫頭不懂規矩,我來教你什么是規矩,識相的便跟我求饒,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孫楚楚咬緊牙關,偏偏一聲不吭,倔強的目光瞪著韶春茜,毫無示弱之意。
韶春茜愈發惱怒,正待強行壓倒孫楚楚,讓她跪地求饒,此時卻聽容小媗輕咳一聲道:“好了姐姐,等這位妹妹過了門,你再教她規矩也不遲,這時候要弄傷了她,那人可難免生氣。”
韶春茜鼻中冷哼,斜睨著容小媗道:“哦?妹妹倒真會做好人,可我偏不信這個邪,今天非教訓這小丫頭不可。”
她說罷驟然加勁,孫楚楚橫遭巨力壓迫,周身骨節喀喀作響,卻仍是強撐著不肯跪倒。
容小媗暗暗佩服,索性伸手架住韶春茜的臂膀,不動聲色的道:“姐姐還請稍安勿躁,這位妹妹的脾氣我了解,正是吃軟不吃硬,等我再跟她交待幾句,她一定會心甘情愿向你賠罪。”
韶春茜對容小媗的能為頗有些忌憚,知道這位“九尾玉狐”身世奇特,兼具多家之長,雖然在《鎮魔錄》中的排名不及她,可實際對陣根本不落下風。
但韶春茜性情剛硬,豈能輕易服軟,心念電轉間寒聲道:“她吃軟不吃硬,我便吃硬不吃軟嗎?妹妹別管閑事,我自有我的辦法,讓這小丫頭服氣。”
容小媗心生不豫,正待繼續勸解,此時卻聽喀的一聲,韶春茜腕上探出一對三刃點鋼爪,中間的爪鉤尤其尖銳,上面寒光閃爍,直逼向孫楚楚的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