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居,內院一間廂房的屋頂。
月下。
“喜歡嗎?”
趙戎低頭看著趙芊兒,嗓音溫潤。
只見原先鼓氣的小丫頭,正低著小腦袋,粉唇微張,怔怔看著捧在手心的紫衣花。
她眼角下彎,睫毛輕扇,探出一指,指肚輕輕撫摸著嬌嫩的花瓣,小心呵護。
此刻,聽到趙戎的笑問,趙芊兒歡喜的點頭,“嗯,喜歡。”
她嬌軟的嗓音頓了頓,飛快的抬首看了他明亮的眸子一眼,又飛速低下了小腦袋,嘴里聲音微弱、似有似無的重復了句。
“很…很喜歡。”
趙戎放心的點頭,笑道:“那就好。”
你送的,我…我都喜歡的,很喜歡。
低頭賞花的趙芊兒,心里默念一句。
“咳,不生氣啦?”
趙芊兒回過神來,撇了撇嘴,瞧也不瞧他道:“唔,這次就原諒你啦。”
趙戎瞅了她眼,其實他到現在也還沒完全搞懂,這丫頭生什么氣,嗯,這么喜歡擠著坐?
青君嗔罵的沒錯,確實是個皮丫頭。
這些話,趙戎當然不會說出口。
此刻,他輕輕頷首。
趙芊兒這才又重新活潑雀躍起來。
她背過身,小腦袋微微后仰,靠著趙戎的左側肩膀,小手舉起紫衣花,粉唇輕嘟,吹著香風,“呼呼~”
小丫頭靠著趙戎,在月下一邊湊著月輝打量著紫衣花,一邊喜滋滋的吹著花瓣。
趙戎見狀,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
趙芊兒好奇道:“戎兒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紫衣花啊?小姐和你說的?”
趙戎笑而不語,瞇眼瞧著遠方漆黑的幽山。
此時夜色漸深,一輪玉盤掛在中天,月下的幽山頂,一座古臺的輪廓隱隱約約。
若那個獨幽城市井間流傳的傳說是真的,古幽王曾也在月下獨上孤臺,眺望家鄉中洲的大帝宮闕。
那么也不知在遙遠的中洲,那些建造時定是被期待著能亙古屹立的宮闕,是否還在?
有無在玄黃界的光陰長河里,漸漸倒塌,殘垣斷壁。
獨自留下一座隔海相望、天涯海角的望闕孤臺,在月下獨幽。
然而對趙戎而言,這些古老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的淵源歷史與他無關,光陰的流水也未在他的眼角,刻下任何痕跡皺褶。
關于這座似乎埋藏著無數秘密,也落滿了歷史塵埃的幽山。
趙戎除了今日上午才耳聞的那個傳說以外,唯一印象深刻的記憶,便是當初千里迢迢剛剛趕到獨幽城時,在幽山下遇見一襲白衣的青君后,那一個下午所發生的變故。
猶記得,當時他在幽山下客棧中的鏡花水月里看見,江徹白將一朵紫衣花遞給了青君。
而娘子已有一朵紫衣花的情況下,猶豫片刻后接過了。
趙戎當時直接把桌上的茶水一口氣全悶了,茶葉都沒放過。
當然了,在誤會解除之后,他也深刻反思了一番自己。
同時,冷靜后的趙戎,很快就想通了似乎不喜歡花花草草的青君為何要接下那朵多余的紫衣花了。
趙戎記得小芊兒從小就有些喜歡擺弄花草,而當時幽山上的盛典,芊兒又外出試煉未歸。
所以青君在把江徹白當作普通同門師兄的情況下,接過那朵紫衣花的原因,便不言而喻了。
事后,趙戎在青君面前,也從未提起過此事。
害怕她惶恐不安的胡思亂想誤會他心思,或是又記起那日有陰影的經歷。
不過,芊兒喜歡紫衣花一事,趙戎卻是默記在了心里。
所幸,這等往日里的稀罕物,因為那日幽山辦大典,流出了不少在市面上。
他上午在盛萬寶內見到后,就默默的當了狗大戶。
此刻,屋檐上,見趙戎沒有回答,趙芊兒又嘰嘰喳喳了起來。
她回頭瞅了眼趙戎,“哼哼,都知道送花了,戎兒哥越來越會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
趙戎哪里敢接話。
小丫頭雖然嘴里這么說,可是嘴角牽起的弧度卻是怎么也放不下來。
“呼呼~戎兒哥戎兒哥,紫衣花每天都變一種花色,我戴著這朵小花,也天天換同樣顏色的新裙子怎么樣?”
趙戎眼皮一跳,好家伙,家都給你敗光了。
“戎兒哥,算你有良心,芊兒沒白服侍你,不像小姐,欺負我也就會算了,上次陸師姐在幽山辦大典,我正好不在,她去了也不知道給我多帶一朵紫衣花。”
趙戎神色微動,問道:“青君…沒有帶紫衣花回去?”
趙芊兒低頭弄花,也沒多想,隨口道:
“帶倒是帶了一朵回來,不過,這一朵紫衣花確實小姐去幽山前,白先生吩咐她幫忙取的。肯定是把我給忘了。”
趙戎安靜不語,抬頭注視著明月。
原來,接過的那朵紫衣花,后來是扔了,只是她也未曾與他提過,這傻娘子,唔,茶葉沒白吞…。
某人心中暖暖的。
有時候兩人在一起,讓人最暖心的不是日常情侶似的親密,而是偶然發現了對方默默做過的小事。
在這些小事背后,滿滿的寫著三個字。
在意你。
趙戎摸了摸袖子里的須彌物,又松開了手。
沒帶酒。
嗯,帶了現在八成也不能喝,因為旁邊還有一個對他喝酒深惡痛疾的小丫頭。
直到現在,趙戎都能聽到小芊兒嘴里不時的抱怨著當初新婚之夜給他喝酒的小白叔…
正在趙戎失笑之時。
趙芊兒回頭瞧了一眼,然后轉過了身來。
她嬌小的身子縮著,蹲在趙戎身前。
后者坐在屋檐上,二人高度倒也差不多。
蹲著的趙芊兒,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捏著小花,前伸到趙戎面前。
她歪頭,瞇眼,給了他一個眼神。
趙戎接過紫衣花,端詳了下小芊兒隨意扎起的丸子頭發鬢。
他瞅準一個合適的地方,將小花進了她的秀發間。
趙芊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忽道:“別動。”
趙戎微怔。
屋頂的一端,二人隔空對視片刻。
趙芊兒撐著下巴的小手一收,小腦袋突然前傾。
于是,趙戎的眼眸中,倒映的一張小臉,越來越大,帶著好聞的香風一起,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的準備后退,可是小芊兒皺了皺鼻子,趙戎便也作罷,不過嘴上道:“咳咳,干嘛?”
“照鏡子啊,看看你有沒有插好~”
趙芊兒理直氣壯道。
她大大的桃花眼,凝視著趙戎的眼眸。
兩人的眸子相互倒映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孔。
雙方的氣息都在對方鼻尖縈繞。
趙戎心頭微蕩。
“你別動哈,我再瞅瞅,唔,戎兒哥你瞧哪呢?別往下面亂瞄了,眼睛別動,看我的頭發上的小花…”
趙芊兒指揮道,小身板似乎是有些不穩,她也不忌諱,干脆兩只小手張開,撐在趙戎的胸膛上小臉又湊近了些趙戎的臉龐。
趙戎進退兩難,只好身子漸漸后仰。
只是小芊兒借著拿他眸子當梳妝鏡的理由,撐在他身上的嬌軀也隨著趙戎的身子后傾而前傾。
于是乎,此刻位置不大的屋頂一角,出現這樣的一幕。
趙戎身子后仰,雙手撐著后面的青瓦,漸漸后仰放平,而小芊兒,‘壓’在趙戎身上,小胸脯似乎都要貼著了。
趙芊兒一副推倒壓住趙戎的模樣。
男下女上位…
趙戎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
趙芊兒盯著他的眸子,忽然粉唇輕輕吹了一口香風,吐氣如蘭。
趙戎感覺鼻尖微癢,而更癢的,是被她的小手撐著的胸膛,因為小丫頭纖細的手指一直悄悄按壓著…
“戎兒哥…”
此刻,小芊兒嬌柔的嗓音混著可愛的鼻音,軟軟糯糯。
十分悅耳好聽,讓人…想吞下去。
“…小…小芊兒好看嗎?”
前一秒還在喧囂的晚風,似乎溫柔了起來。
趙戎感覺此時的空氣安靜了下來。
她問的這個‘好看’,是那個‘好看’嗎?
趙芊兒眼睛亮晶晶的,等待著某人的回答,與此同時,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她精巧的下巴輕抬,微嘟的粉唇,距離她正期待著何事答復的某張嘴,更近了。
趙戎沉默了。
與水靈靈小白菜似的小丫頭對視。
下一秒,他直接點頭:“當然好看,這紫衣花誰戴誰好看,芊兒戴著也好看,不過戴著最好看的人,不用說,肯定是我家娘子。”
趙戎點頭,語氣認真,“我買了兩朵紫衣花,等會兒也讓青君戴著看看。咦,娘子怎么還沒洗完?”
他說到這里,果斷的回過頭看去。
嗯,青君果然站在不遠處的身后,安靜駐足。
她似乎是在等待著此刻體位奇怪的趙戎和芊兒結束互動。
“青君。”
趙戎暗道一句就知道,面上卻是微訝的表情,“娘子!”
他轉過頭朝微微張嘴怔神的小芊兒無奈道:“芊兒別鬧了,鏡子照夠了趕緊下去。”
第一次做這撩人之事的小丫頭霞飛雙頰,卻是尚不甘心,猶要搞事情。
只是剎那間,趙戎就動了。
他動作敏捷的起身,于此同時,將壓在他身上的趙芊兒抱了下來,結束了剛剛不對勁的體位。
趙戎丟下目光有些哀怨的小芊兒,轉身跑到趙靈妃身前。
只見娘子沐浴后,一襲蓮青色優雅齊胸襦裙,此刻在房頂的晚風中,衣帶飄飄。
清冷的月輝落在她同樣清冷的絕色花容上,多了分出塵之意。
只是這個本該如不食人間煙火的月宮嫦娥仙子般的淚痣女子,俏臉平靜,說出來的清音,卻是讓她掉入了紅塵。
“戎兒哥,我是不是打擾到了你和芊兒了?要不,我先下去吧。”
趙靈妃上屋頂前,為了某人,也只因為夜里只給某人看,特意沒有盤婦人發鬢,而是長發及腰,裙裳飄飄。
此刻,也是為了某人而洗的香噴噴的她,撩起青絲,將它們撩到耳后,也不等趙戎回答,便轉身欲走。
趙戎哪里肯讓娘子離開,伸手將她手一拉,把她身子也拉了回來。
他向前一步,將這個傻娘子抱進懷里,抬手,把另一朵紫衣花插在了她的耳畔。
趙戎摟著青君,把她的俏臉埋在自己的胸膛偏左肩處,輕輕搖了搖,“小醋壇子,不準走。”
他頓了頓,重復道:“不準走。”
趙戎沒有多余的解釋,左手與趙靈妃扣著十指。
這時,趙芊兒也咬著唇,走了上來,小手抓住了她家小姐的另一只素手,摟在了懷里。
她撇著小嘴道:
“小氣鬼…忘了咱們小時候約好,三人永遠在一起的?唔,我逗逗戎兒哥都不行,行啦行啦,以后不逗他了,你別吃飛醋啦。”
你這叫逗逗?
趙戎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一下啊,不過也沒吱聲。
側臉埋在趙戎胸膛間的趙靈妃,抬起螓首,瞪了眼小芊兒,忍不住爭了句嘴:“我…我沒吃醋,剛剛是真話。打擾到你們了,就與我說…”
趙芊兒瞅了眼她,小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皮丫頭,討打。”
趙靈妃抬起被趙戎牽著的素手,二人的手,一起去敲小丫頭的腦袋瓜子。
趙戎看著懷里的青君,失笑。
一時之間,三個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又在月下,打鬧在一起。
不多時。
三人重新坐回了屋檐,一齊沐著晚風,賞月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