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鞋啥時候才掉下來呢…”但洪濤的性格極度理性,偶爾蹦出來那么點感性,也是稍縱即逝,很快就又回歸理性了。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還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租客,而是警方什么時候來找自己了解情況。國內辦案靠的就是人海戰術,只要是涉案人員的社會關系都會被查一遍,然后再來一遍大海撈針,通過走訪、談話來尋找和案情有關的蛛絲馬跡。
賽瑞科技的案子本來用不上這些手段,它的涉案資金量再大,那也是經濟范疇的,和刑事案無關。可是因此引出了一樁兇殺案和綁架案,綁的還是外國友人,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肯定會引起高層的重視,結果就是特案特辦,一查到底。
“叮咚…叮咚…”這聲自言自語還沒說完呢,院門上的電鈴就被人按響了。
“誰啊?”由于沒人給做飯吃了,還不能去小舅舅的飯館里蹭飯,又被打斷了思路,洪濤的情緒不太好,很不耐煩的問了一句。
“哦,洪濤,我是新街口派出所的高金堂,找你有點事兒。”門外的人自報了家門。
“得,真不禁念叨,來了…”聽到這個名字,洪濤立馬精神一抖,活動了活動嘴部肌肉,做好了舌戰群儒的準備。
“哎呦,我說高警官啊,您可太不貼近群眾啦,這大過年的,說給您拜個年都不給機會,今天正好,不許走了啊,晚上一定得喝兩口…”
人還沒走到呢,虛頭巴腦的廢話就先一步傳來出來,洪濤笑得那叫一個熱情,腰還微微彎著,拉開門扇,雙手立馬就伸了出來,也不管人家想不想,抓住手握上就不撒開了。
“我說洪濤啊,上次咱們不是說好了嘛,我不太喜歡這套詞兒。你也不用拿話填乎我,我也不故意找你麻煩,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
面對這么熱情的群眾,原本應該很欣慰的高片警卻是一臉的無奈。接班當片警也半年多了,這位生瓜蛋子已經被磨煉成了合格的基層民警,能力有多強還有待觀察,但絕不會再被幾句話影響到情緒,尤其是洪濤的廢話,除了警惕啥也引不來。
“哪兒能是井水和河水呢,警民一家親嘛。您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手藝啊?要不這么著,您進屋換上我的衣服,咱出門右轉去舊鼓樓大街,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館子,專門善于拾捯雞肉!”
想和自己公事公辦那是不可能的,你是片警,是最基層的政府,我不腐蝕你腐蝕誰去,腐蝕別人也沒用啊!雖然這個工作是艱苦卓絕的,急不來,但每次都有做出百分百的努力才顯得真誠,古人不是總結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人心又不是石頭,早晚會被自己鉆開滴!
“你可真能算計,請客都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自打一見面,人家就對自己要多熱情有多熱情,大過節的,哪怕知道是虛情假意,高片警也沒法板著臉打官腔了。
“呦!這么秘密的事情您都知道啦?哎呀,我就說嘛,您的工作能力肯定不會比侯老頭差的,他就是個混子,是混進革命隊伍里的。別看您給他當過幾天徒弟,可天賦這玩意不是能靠努力趕上的。自打咱們頭一天見面,我就知道您將來肯定不凡!”
小舅舅在家附近開飯館的事情,洪濤從來沒和外人炫耀過,主要是自己在這一片兒名聲不太好,仇人也有點多,怕小舅舅吃了自己瓜落。但這個小警察居然知道了,難道說他們正在收集自己的情報?
“我同學就是安定門所的,有一天我休息去找他,正好碰上錢德利和你舅舅去辦事兒…成了啊,我今天來是有事兒通知,你明天上午有沒有時間?”
能讓洪濤吃驚,小片警很有成就感,隨口就把謎底給揭開了。這就說明他還不夠成熟啊,如果換成侯警官,肯定會憋著不說,找準機會從洪濤這里換點好處。不是錢物,而是幫助。
比如在處理鄰里間的糾紛時,有時候警察出面,真沒洪濤出面好用。但這個家伙輕易不會摻和這種事兒,想讓他出面,還得出力,就得利益交換。
“您說吧,只要是您吩咐的事兒,我必須有時間,結婚都得拖后!”聽到小片警問自己有沒有時間,洪濤心里又松了一口氣。
如果他馬上讓自己跟他去所里,那就是傳訊,是合法手段,有手續的,必須配合,否則就得被強制了,而且目的地很可能不是派出所,而是分局,面對的也不再是民警,而是刑警。
如果他通知自己某天某刻去所里找誰誰誰,也算傳訊,但只是口頭的,重要性下調一階。這種情況通常是對案情外圍人員的大范圍詢問,有筆錄但數量太多,屬于看一眼就歸檔的類型。
要是問自己啥時候有功夫,那就連口頭傳訊都算不上了,只能是最最最基礎的協查工作,通常就是隨便問問,除非真提供了什么重要情況,否則連筆錄都不會有。
既然對自己采取了最后一種方式,那就說明自己在這件案子里啥都不是,頂多算和于亞楠認識,估計連于世達都扯不上關系。
“那明天九十點鐘,我們單位的同事過來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家里不方便,去所里也成…”小片警果然說的就是這件事兒,估計他都不太清楚要問洪濤什么。
“那就別去所里添亂了,來我家吧,沒什么不方便的,我屋里連個母耗子都沒有…高警官,您知道是啥事兒不?我這段時間可啥也沒干,您看上次被人打的地方還沒下去呢。不會是他良心發現,打算再多賠我幾千塊醫藥費吧?”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顯出懼怕警察的樣子,尤其是洪濤平時的表現,必須特別歡迎領導蒞臨指導工作學習,要是聊完了再能舉杯共飲就更好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你那是住院嗎?你是去醫院里找小護士逗殼子了吧!得得得,我還得去居委會里看看,順便給您和您的家人拜個晚年,留步留步,別送別送…明天上午九十點鐘啊,別忘了!”
小片警又上當了,光顧著揭發洪濤假裝傷重訛人家小伙子錢的惡行,卻忘了這么一說,就等于承認所里去醫院了解過洪濤的住院情況。派出所為啥要去醫院了解這些呢?肯定不是打算為那個小伙子伸冤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他媽哪兒有家人啊,你們這也太敷衍了,換套詞兒能死啊,年年都是同一句話!”小片警剛扭頭,洪濤臉上看到親爹一樣的笑容就消失的干干凈凈。
等人家騎上自行車,嘴里就開罵了。但人還得站在門口不住揮著手,仿佛是在送親兒子出征。做戲做全套嘛,一點不能省,省一點前面的戲份兒可能就白費了。
“小濤、小濤…”小片警騎遠了,洪濤剛要轉身,又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嫂子,您今天沒去佳穎店里幫忙啊…”不用回頭洪濤就知道是誰,孫連勝媳婦。
“去,一會兒就去,給他們爺倆兒送飯去…小高是來找你的吧?我和你說啊,昨天就是他帶著兩個警察到居委會里打聽你的事兒呢,不光是你,還有院子里的人。我不是在居委會里幫點忙嘛,一聽他們說起你,就跑到辦公室后面隔著排風扇的口聽了聽,那兩個警察好像是啥經濟局的,要查個案子,說是你和個外國娘們認識。就是以前住王老太太她家的那個黃毛吧?我就說啊,這些洋鬼子靠不住,有點事兒她先跑了,留個爛攤子還得讓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