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義這些天很煩,而且把心情反應到了臉上,不是表情,而是嘴角的燎泡。每天長達十個小時的外勤跟蹤任務讓他身心疲憊,回到家之后還要被老婆埋怨,被孩子疏遠。
可是干警察、尤其是當外勤的,誰不是這么過啊,碰上案子急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事,經偵隊雖然沒有刑警隊、緝毒隊、治安隊那么危險,卻更顧不上家,經常要全國各處調查取證、聯系當事人。
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但最讓人心急上火的不是身體上的疲勞、不是親人的不理解,而是工作的毫無進展。明明知道對方有問題,就是天天沒有任何收獲,窩囊的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
眼看著街上人來人往,下班的人都在往家趕,到家吃點熱乎的,有老婆孩子陪著,后座上的面包和礦泉水就格外的刺眼,煩上加煩。
“咣…哎呦…嘩啦…”突然間車體一震,傳來了尖利的女聲。
“我草,停著也有人撞,真不把警察當人啊!”坐在駕駛座上孫連成也正郁悶呢,感覺到車子被人撞了,頓時怒火中燒,拉開車門就要下去說道說道。
“哎,連成,注意身份!”劉浩義扭頭沖后面看了看,沒見到人,趕緊沖搭檔喊了一聲。上次因為車輛剮蹭就追丟了目標,這次不能再因為點小事情再犯錯了。
“…劉頭,您還是下來看看吧,她…她怎么比火車追尾還慘啊…”孫連成點了點頭,一步就邁了出去,可是沒過幾秒鐘,又跑了回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大姐,您這是…?”劉浩義不太明白搭檔的神色,也拉開副駕駛走下去,繞到車后,立馬也傻眼了。只見一位中年微胖的婦女正躺在馬上了,身邊歪倒著一輛自行車,車筐里的皮包、蔬菜、饅頭撒了一地,看著就是下班順路采購點食物準備回家的人。
可這個家她恐怕是一時半會回不去了,不說撞的有多重吧,反正一嘴一臉都是血,讓他這個警察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有些心軟,首先就排除了碰瓷的可能性,如果都這么碰瓷的話,每天全國得減少上百萬人口,太用力了!
“嗚嗚嗚…你別走…哎呦…撞死人了…”地上的中年婦女模樣確實慘,滿嘴滿臉的血不說,掙扎了好幾下愣是沒坐起來,好像腰背也有點問題,想說話但是說不清,但有個動作非常快捷且堅決,一把抱住了劉浩義的小腿,仿佛是被拋棄的怨婦,死也不肯松開。
“哎哎,同志,同志,您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嘛…”劉浩義本來是想過來看看這位婦女的傷勢,沒想到變成了如此情景。
擺脫吧,大庭廣眾之下總不能把一個受傷的女人踢開,不擺脫吧,看上去也太不像話了,一時間也沒了辦法,只能試圖溝通。還得用眼色示意同伴別把工作證掏出來,這里離目標人家太近,一旦泄露了身份,難保不被對方知道。
“撞死人啦…啊啊啊…我滴個天咧…”可這位中年婦女根本不打算溝通,她張開一張血淋淋的大嘴,仰天就是一聲長嘯,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瞬間就哭的稀里嘩啦,要多凄慘有多凄慘,說是被當街強暴都有人信。
“嬸,聽到沒,這就叫天賦,這年頭要是沒個好嗓子,碰瓷都碰不到熱乎的!您也該活動活動了,馬路對面出了這么大事兒,您要是不露面說不過去。也別白去,順路去旁邊院子里叫上幾個老姐們唄。”
此時誰也沒注意在馬路斜對面的院墻上還露著半個腦袋,洪濤又搬著梯子從西墻挪到東墻了,這架能折疊、能伸縮的人字梯算是買值了,七八年間,陪著主人沒少登梯爬高,利用率非常高。
“這娘們到了俺們村子里也得有一號,嗓門太大了!”劉嬸雖然不知道房東又在算計誰,但她知道該干啥,即便不太樂意,也得捏著鼻子去。好在每次害人之后,房東都能講出一大套道理來,不管是真理還是歪理,反正聽了之后就沒啥內疚了,還有做好事的成就感。
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被孫連勝媳婦那一聲充滿了哀怨的悲鳴掃過,頓時就讓很多人停下了腳步。還沒等他們搞清楚狀況湊過去觀看,就見街對面的胡同里快步走出了四五個中老年婦女,人還沒過馬路呢,聲音就先傳了出來,什么撞死人了,挨千刀的,好一頓喊,這下路人也不慎著了,趕緊沖過去占個好位置吧,出大事兒啦!
劉浩義和孫連成算是有的忙了,光一個孫連勝媳婦就讓他們倆有點束手無策,在過來幾個同樣級別的中老年婦女,你一嘴我一言的,別說車還是停著的,哪怕就是沒有車,把人撞成這樣也是天理難容!
“媳婦喂…哎呦我的媳婦呦,你這是咋了啊…上有老下有下,你可千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那可讓我咋活呦…”
光是幾個婦女吵吵,還不算高潮,很快就有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沖進了人群,人未到哭聲先到,一個惡狗撲食就趴在了地上,抱著孫連勝媳婦就嚎了起來,那哭聲雖然不嘹亮,可內容豐富,再加上是個老爺們,更顯得凄慘,就連刮過的風都凜冽了幾分,仿佛是被他感染了。
“我滴個天啊,這日子沒發過啦,讓我這個老太婆趕緊死了吧…孩兒她娘,你倒是說句話啊…”就在周圍的人無不戚戚然時,更讓人潸然淚下的一幕又發生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再次撲倒了地上,左手拍打著孫連勝右手拍打著兒媳婦,哭,但是沒有淚,儼然就是位被人世間滄桑折磨得眼淚都流干的老人,稍微感性點的路人,鼻子都得是酸的,不酸就是沒人性。
“我靠,這娘們夠狠啊,連佳穎奶奶都動員了,失算了失算了,用不著這么大排場的…”洪濤趴在墻頭上眼睜睜看著孫連勝母子倆前后腳的過了馬路,也有點發懵。
原本只是想借著孫連勝媳婦的彪悍勁兒,讓盯梢的人注意力分散,沒承想她回去把一家子都動員出來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孫連勝的老媽居然也是個坐地炮,雖然年紀大了,氣息不足,可基本功扎實啊。再加上這一大把歲數,殺傷力并不比兒媳婦差。看來干啥都講究家傳,每天二十四小時熏陶和時不常學習幾小時的結果,顯然不一樣。
“洪哥,外面出什么事兒了?”劉嬸走了,那幾個胡同里的大老娘們就是她通知的,如果洪濤知道孫連勝母子倆也參演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其他群眾演員了,他們三口子就能撐住一臺大戲。
可梯子下面還站著一位呢,周必成正在搗鼓他在暗網里的幾個關系戶呢,突然被房東叫出來,還要準備好復制電話卡的軟硬件,一時間有點迷糊,不知所謂。
“噓,別動地方…來了來了…接著,趕緊去復制,越快越好,然后還給我!看什么看啊,趕緊去啊!”洪濤可沒功夫搭理他,眼見有個其貌不揚的小伙子從人群里走出來,眼睛時不時瞥向監控探頭方向,走路也是故意拐彎貼著墻邊,就知道來貨了。
果不其然,這個小伙子順著墻根溜到院子東墻外,手一揚,一臺手機就飛了上來。洪濤接住之后馬上轉頭扔給了周必成,再齜牙咧嘴的低吼著,把這個懵懵懂懂的家伙趕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