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下個月就落停啦,我辦事你放心,再說了這可不是小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往大了說是好幾家人的身家性命,往小了說,你舅舅和小吳都眼巴巴的等著呢,我坑誰也不能坑了他們。尤其是你,他們下手還沒那么狠,你小子就是個亡命徒,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嘿嘿嘿嘿…”
一提起這件事兒,醋舅舅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雖然話說得還是那么豪情萬丈,可字里行間中依舊散發出濃濃的落寞。
“您還真別拿話堵我嘴,這件事兒確實要命,我是不得不問。您還說少了,不光是咱們幾家人,為了坑姓于的孫子一把,我都快把房客都卷進去了。他們可都是本份人,守不住驚嚇,也沒那么強的抵抗力。所以啊,您還是和我多念叨念叨吧,也好讓我把心放肚子里。”
總說醋舅舅是老奸巨猾,其實洪濤更老、更奸、更滑,而且他骨子里已經一點人性都沒有了,做事只看結果。
誰要是敢往死里坑他,弄死都是輕的,除非跑到月球上去,否則去哪兒都躲著都沒用。和一個不怕死、不會死、還活著都沒啥意思的人講利害關系是沒用的。
“…呵呵呵,我在那邊托人找了個老伴兒,這也算是入贅了吧。人我看過了,性格啥的還算過得去,也挺能干的,自己支了個攤子在街邊賣粥。祖籍山東,當年老兵的后代,沒兒沒女,窮點不怕,我窮的時候比她可慘多了,能互相照顧著湊合活就夠了,保不齊等我一踹腿兒,還有個送終的呢!”
醋舅舅遲疑了好一會兒,張嘴先來了幾聲干笑,然后才開始說重點。很顯然,他并不覺得這個結果很光彩,要不是為了給大家找個后路,估計是很不樂意的。可大話說出去了,總不能在這種時候反悔,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啊!這么大事兒您咋不和我小舅商量商量呢?實在不成我托托人,估計也能給您弄個身份,大不了就花點錢唄。”洪濤也聽傻了,不光心里有點熱乎,眼眶還有點濕。
這個老騙子前半輩子自己不認識,但自打認識他之后,就一天沒干過別的,全是各種騙,比小舅舅可敬業多了。結果常在河邊走,不得不拋家舍業的跑到了南邊,很多年都不敢過長江以北,哪怕老母親病危也不敢回家。
那他這么敬業是為了啥呢?以前沒說過,也沒人問過。這次回來,聽說有大買賣,還這么靠譜,他終于在酒后吐了真言。
他就是不想認命,有些人總覺得自己能干大事兒,可時運不濟,老看著別人功成名就大富大貴,不甘心!他就屬于這種人,而且還特別死心眼,一輩子了,不求吃不圖穿,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孫子都可以裝,就是眼巴巴的打算成功一次。
眼看人老珠黃,日新月異,他腦子里這點本事越來越不管用,心里是真著急啊。于世達就是他臨死前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死也得抓住,為了這個愿望,別說讓他娶個香港街邊賣粥的老太太,就算是給個純非洲二百多斤的大媽,還帶著愛死病毒,也能忍!
洪濤能理解他,也能懂他,這份感動并不全是給他的,而是替他那一批人感到不值。年輕的時候想進步,可是沒機會,步入中年之后沒被家庭瑣事壓垮,還懷著夢想并使出百分百的力氣去追,無論這個夢想是好是壞,都值得敬佩。最可貴的是他都老了,也有條件安度晚年,卻依舊初心不改,寧可提著一顆老腦袋去拼命,也不想一輩子茍且偷安碌碌無為。
如果全國三分之一的官員、公務員能有他一半的精神,中國人民就不是超英趕美了,估計正在月球軌道上造宇宙戰艦,準備去隔壁星系找外星人的麻煩呢。
人類之所以能稱霸地球,從被野獸趕的四處逃命,到拿著槍把野獸打得滅族除種,靠的不就是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嘛。
“嗨,算了吧,我這么大歲數了,啥好東西沒吃過,啥大賓館沒住過,死也不想再去里面給牢頭當孫子了。這種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娶個老伴兒也不是壞事兒。我是真老了,干不動了,一遇到事兒就經常失眠,腦子不成了。小濤啊,聽舅舅一句話,以后這種事兒少摻和,倒不是說違法,法律在我眼里就是個屁,市面上只要掙錢的買賣都被大資本把控者,剩下但凡能掙錢的買賣,就全寫在刑法里呢,不違反就得給人當孫子。我是說你腦子好使兒,見識也夠,想弄錢就當于世達。不是舅舅教你壞,你虛歲也四十好幾了,用不著誰教。我是說眼下這個社會啊,你明著騙不光沒罪還名利雙收。可你要是給人家搗亂,不讓他們騙,反倒成了公敵。于世達背后是誰你恐怕也有所耳聞了,這件事兒萬一露了,我拍拍屁股能跑,你和你舅舅咋辦啊。你也得為他想想,一大把年紀了,還得整天跟著你提心吊膽。他是個要臉的人,不好意思和外甥說害怕,也是好幾天好幾天的睡不著。”
不承想醋舅舅非但沒感謝洪濤,還反過來教育了洪濤一頓,這也算是肺腑之言吧,他和小舅舅畢竟不是穿越過的人,就算膽子再大也有個頭,不可能把事事都看透。
這時候就該古人站出來說話了,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就是應該這時候用的。如果這番話說在計劃初始階段,那不叫忠言,叫做反對,不光不會聽,還得有多遠躲多遠。古人也說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也不是全為了錢…這件事兒吧…”想想小舅舅和醋舅舅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狀態,洪濤覺得確實應該反省,考慮事情的時候不能總以自己為標準。
不光小舅舅和醋舅舅這樣,王雅靜、柏云、糾媽媽、吳友良、周必成他們應該也差不多,之所以還沒失眠,不是膽子大,是知道的內情少。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不全為了錢才更麻煩呢,你要全是為了錢干這個事,我就啥也不說啦。你啊,也不知道和誰學的,總是一會兒正一會兒邪,沒個準譜兒。我活了六七十年,總結出一個道理,想活的舒服就別要良心,不是少要,是一點都不要。良心這玩意不能扔一半留一半,那樣更容易壞事兒。你以后的日子還長,多想想吧,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會害了自己的。成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想讓你煩。總體上講,這件事兒你辦的漂亮,對他們丫挺的就得下手狠,啥叫黑吃黑,比的就是誰比誰更黑。只是以后啊,你舅舅我怕是連深圳河北邊都過不去嘍,這輩子混的,先是黃河、然后長江、老了老了又來個深圳河。這次算是弄明白了,合算我命里缺水,越往南越容易活。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家里也沒人了,回去有個毛用。趕明兒想著每年和你舅舅過來聚聚,我在這邊雖然有幾個認識人,但都是生意上伙伴,吹牛逼扯淡成,聊不了啥正經的,越老越想家啊,還是看著你們舒坦。”
可惜醋舅舅根本就不想聽洪濤那套不以善小而不為、為國為民的歪理,但也沒繼續揪著洪濤的靈魂拷問,而是話鋒一轉,開始自顧自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