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藏三昧就屬于還能感覺到傳統居酒屋氣氛的小店,除了吧臺挺大之外總共也就五張桌子。老板娘是個日本婦女,當年聽齊睿說她丈夫是派駐在京城工作的日企員工,她就跟著來了之后整天總待著沒啥事兒做,干脆就開間小店。
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給駐京的日本老鄉服務,真就應了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一傳十、十傳百,除了日本人光顧,越來越多的本地人也來嘗嘗鮮,買賣就火了。
洪濤第一次進入這家小店時,馬上就理解了老板娘為啥不掛招牌。店面太小,顧客又多,沒招牌還得預約才有座位,掛上招牌就該排隊了。可老板娘又沒有那么大的接待能力,干脆就不招搖了吧。
“一鼻子!”和當年相比,除了裝飾物有些不同之外,整間店里幾乎沒什么變化。
對,還有人不一樣了。當年老板娘幾乎天天親自接待,現在換成了幾個年輕服務員。是不是日本人不清楚,反正日語肯定會說。洪濤也就不客氣了,照著桌邊每個人的臉點一下,也用日語點菜。
孟津顯然是沒來過這里,饒有興致的跑到吧臺觀看廚師做料理去了。小舅舅和醋舅舅比較會裝,哪怕看著新鮮也得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德性,就好像中午剛在這里吃完似的。
“一鼻子是啥玩意?”吳友良的道行淺了點,不知道就問放在平時是個好習慣,但立志要當個大騙子的人千萬不要養成這個習慣。
“日本啤酒牌子,他們習慣坐下先來杯啤酒喝,邊喝邊點菜,入鄉隨俗嘛。”在洪濤的印象里,藏三昧的啤酒品牌只有三種,札幌、三得利、惠比壽,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怎么進步。
“小日本也真夠摳的,毛豆還論根送。合算五個人就五根,一人一根誰也別搶!”說話間,服務員端上了四盤小菜,盤子很小,和女孩用的粉餅盒差不多大。枝豆(毛豆)到不是只有五根,但也多不到哪兒去,這就讓小舅舅很不滿意。
“你還別挑三揀四,不是送的,算賬時要加進去。”洪濤理解小舅舅的意思,他以為這幾盤小菜是店家送的,笑話人家氣量小。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也這么想,實際上不是。
“怎么想起吃日本菜了,扣扣索索的吃不飽,還齁貴!”聽了解釋,小舅舅更不滿了。他屬于常年蹭吃蹭喝,不是包間就是宴會廳,臨走還得打包幾盒好煙的做派,對于一切占不到便宜的店鋪都非常不滿。
“不是你嚷嚷要換地方的嘛,但凡不是親舅舅哭訴,我干嘛花錢還落埋怨啊,直接樓東燒烤好不好!”
洪濤壓根也沒想來,還敢有人抱怨,必須不能忍啊。尤其是孟津從吧臺走了過來,得讓他聽清楚,這頓飯不是請他,少得意。
“嘿,吧臺哪哥們切肉的刀真夠意思,輕輕一劃肉片倍兒整齊!你去問問哪兒買的,我也整一把。”孟津肯定是聽見了,卻和沒聽見一樣,還把話題扯開了。
“服務員,點菜!”見到自己的小把戲沒得逞,洪濤也不急于報復,拿起菜單開始點菜。
“我去,你這是賣廢品撿到字畫啦!”片刻之后,十個菜落停,外帶兩大瓶日本芋頭燒刀子。這下孟津又不淡定了,翻著眼睛仔細回憶,愣是找不出一次洪濤結賬超過五個菜的例子,涮羊肉不算。
“嘿,比字畫可值錢多了。我要說已經看到了于世達公司的內部機密文件,你信不?”孟津越是吃驚洪濤就越坦然,先來口燒刀子…這破酒,別看只有20多度,喝多了居然還敢上頭!
“…啪!我TM算是看出來了,今天這頓又得我請!服務員,能不能退幾個菜啊?”都是老戰士了,孟津一看洪濤的表情就知道要壞,臉上的笑容馬上就僵了,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醒了!
“哎哎哎,老孟,先聽聽成色。這么著,我來當裁判,要是小濤拿不出硬貨還讓他結!”醋舅舅對剛端上來的秋刀魚和大腸內臟關東煮挺對胃口,生怕菜品減少影響品嘗,很仗義的出面作保。
其實這個老頭最壞了,假惺惺的當裁判,結果不管那邊輸了都不妨礙他吃,光說便宜話不干實在事兒,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這類貨。
洪濤之所以要帶這群人來居酒屋,除了想勾.asxs.對美好往事的回憶之外,最主要的還是為了聊天方便。
吃中餐吧,稍微味道不錯的館子就人多,人一多就嘈雜,說話聲小了都聽不清楚。可這幾位聊的都是軍國大事,扯著嗓子喊要給誰下套、怎么騙人不合適。
吃西餐吧,正好相反,那破地方就和進了墓地一樣,干啥都偷偷摸摸的,心情太壓抑,不光影響胃口,還妨礙思考。
小酒館反倒最合適,菜品味道有底線,環境也挺溫馨,不管外面排了多少人,屋里總共也就十多號,只要別都是大嗓門,正常聊天絕對不吵。
菜品陸續端了上來,半生不熟的牛肉片鮮嫩可口、不超過當天的三文魚綿軟香甜、酥脆的炸雞塊、油汪汪的烤鰻魚…
可惜在座的好像都沒了胃口,一邊聽洪濤講述記憶中的文件內容,一邊在腦海里搜索著相關信息。努力把線索往一起湊,試圖拼湊出完整的圖案。
“怎么就沒拍個照回來呢!”孟津有些扼腕痛惜,他沒那么多做局的經驗,也想不出太多橫縱聯合套路,只是覺得口說無憑,要是有照片就好了。
“四十多個…億!還第一期…這尼瑪是要連鍋端啊!”醋舅舅也不和大腸內臟較勁兒了,小口小口抿著燒酒,腦海里全是阿拉伯數字四,后面帶著一長串零。
“我總覺得還少點什么,就算他在當地政府里有人,可這么多錢怎么拿呢?國內國外都不好伸手,看著的人太多了,采購設備什么的也不能太離譜吧?”小舅舅算胃口比較好的,一盤炸牡蠣讓他干掉小半,好像有點想通了,可惜沒結果,還是疑問。
“有沒有可能是進行別的投資了?據我所知有些公司經常采用掛羊頭賣狗肉的方式運作,先弄個挺靠譜的項目,通過各種關系讓地方政府立項,然后拿著項目去銀行貸款。等錢到賬了,只拿出一小部分投進項目里,其余的全都放貸或者玩股票證券。”
“這么折騰幾年,項目弄的半死不活,他們卻拿著銀行的錢賺了個滿嘴流油。這時候不管地方政府明白沒明白,反正也只有兩條路可走。要救企業就只能繼續投錢或者拉貸款,不想救了就一拍兩散,反正貸款人家一分也沒貪污,該虧損的就虧損,賬面上明明白白的。轉眼換個地方,再弄個時髦的新項目,繼續還是這一套。”
吳友良最喜歡的菜品是烤雞肉蘸生雞蛋,還有茶泡飯。一看就是苦孩子出身,小時候沒少吃熱水泡冷飯。不過他倒是提出了一種很具體的可能性,聽上去也符合于世達目前的情況。
“資金流動方面比較容易監管,目前還沒發現有大筆調動。而且他要是這么干的話董事會里也沒法交代,別忘了還有三家國企呢,他不在乎,人家必須在乎。”
孟津馬上就否定了這種可能性,如果于世達從企業里抽調大筆資金進入證券市場,這事兒也就輪不到經偵部門管了,更沒必要去弄那幾家已經暴雷和沒暴的公司,畫蛇添足、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