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陣。”
老道大喝之中,七道黝黑的令牌自他身后迅速飛出。
鐵牌之上蝕刻的篆文瞬間亮起,一尊尊面如紅玉,須似皂絨,上半身呈巨漢狀,下半身則霧氣繚繞的人形靈體從令牌中鉆出。
“遵法旨。”
七名掌天力士立刻在這山澗中忙碌起來。
捏土成壇,捉云成布。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山澗之中,一處九重高的法壇憑空而起。其上幢幡林立、旗幟飄搖,浩浩蕩蕩。
四名老道立刻走上法壇,最左邊的道士當即從袖中摸出一疊五顏六色的彩紙迎風灑下。
老道立刻雙手并攏,十指如同蓮花一樣地綻開,口中喝道,“變。”
山風呼嘯間,只見飄落在空中的彩紙立刻變為一個個百身作彩衣的童男童女。
一眼望去,怕不是有兩三百人之多。
原本就不算很大地山澗之中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這些彩紙幻化出來的童男童女剛一落地,就齊齊拜倒,沖著法壇之上的四名老道喊道,“拜見仙師。”
老道立刻揮了揮手,這些童男童女們就已起身,在這略顯擁擠的山澗中跑動起來。
不消片刻的功夫,三百六十五名童男童女們已經按照周天之數占據各個方位,盤膝而坐。
最年長地老道士望著這些童男童女,笑呵呵的說道,“子城這手幻化之術可是越來越精妙了,這羅天大蘸倒也有模有樣的。若是能找到一顆蜃珠煉化了入身,怕不是能做一個幻中仙了。”
灑下彩紙的老道立刻回道,“小師叔說笑了,我這算什么羅天大蘸,說出去怕不是要被同道們笑死,只是權宜之計罷了。至于幻中仙,弟子更是想都沒想過,這蜃珠之名也只是在故事傳聞中聽有過,但千百年來,現世里又有誰見過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并指成劍,朝著法壇下方的指去。
就見下方擺出羅天大蘸的童男童女早已準備好,只等開壇了。
老道當即一正神色,沖著身邊的三位老道士說道,“師叔,可以開壇起陣了。”
身前最老的道士立刻點了點頭,沖著三人說道,“那就開壇吧,老道已經快有一甲子都沒有起過壇了,不想臨老還能再來一次。”
懷念的神情中,老道輕輕整了整儀表。就見一股云氣自他腳下蔓延出來,瞬間彌漫在法壇之上,隱隱有經聲從其中傳來。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凈天地神咒聲中,法壇四周里堆積的穢氣郁氣隨之而散,整個山間如同被暴雨沖刷過了一樣,充滿了清爽新鮮的味道。
起壇有言,神靈不降穢惡之地。
片刻之后,經聲消失,云氣散去。
老道士頭戴蓮花冠,手扶玉浮塵,身披紫絳衣,腳踏登云履。清氣繚繞間,更是顯得仙風道骨,風姿卓越。
旁邊的三名老道眼見自己師叔已經準備好后,立刻從各自的懷中摸出了一張青銅澆筑成的鬼神面具,然后戴在臉上,如同羊癲瘋一樣的法壇邊緣手舞足蹈起來,活似鄉間的神婆神漢跳大神一樣。
先前說過,這元皇派原本就是脫胎于巫鬼道派的門派,其門中法術亦多參雜了巫鬼道的特色,哪怕是這丐中丐版的羅天大蘸,也免不得有些巫祭之色。
閑話莫提,這邊。
如同仙人入世一樣的老道,晃晃悠悠的走到法壇中間,就見他隨手一揮,袖中頓時飛出無數的法器。
銅鈴、符簡、位牌、章表、法尺、寶塔一類蘸壇所用法器盡數落在法壇之上。
他顫顫悠悠的從懷中摸出一張如同金箔打造成的詔書,就要將其展開。
旁邊正手舞足蹈的老道士眼見他的舉動后,當即發出一聲慘烈的喊聲。
“師叔,不要啊!”
叫喊中,就見他一步撲了過來,死死的抓住老道士的雙手,口中連連勸道。
“小師叔,我們只是驅散那恒安城上的香火愿力就行了,請來“雷府蕩魔誅邪大元帥”即可,怎么也用不到這《元皇天王詔》啊!您快快收起來,給孩子們留一點家底吧!”
“是啊,師叔,收起來吧。咱元皇派不比從前了,多少也得給派中留點壓箱底的東西吧!這城中有海家的那位劍仙,只要我等助他驅散了這城頭的香火愿力,三陽會的妖人定是逃脫不得。論起殺伐來,他手中的白帝劍可是比我們這《元皇天王詔》不知道要犀利多少倍啊!!!”
哀求之中,老道稍作思索了下后,終是將這金箔般的詔書收了起來,轉頭取出一張遠比普通符箓寬大的多的紫色符箓。
他面朝南方,拱手揖禮,口中朗聲道,“九天應元府,無上玉清王。化形而滿十方,談道而趺九鳳.”
老道每誦一聲,壇下的三百六十五位童男童女也跟著誦念一聲。
洪亮的聲音在山澗中不斷回蕩,一股奇特的韻律就在這誦詠聲中往天空上浮上去。
飄在法壇之上的紫色符箓立刻發出一聲聲響的亮雷鳴聲,道道電芒在這符箓上不斷流轉蔓延。
等到老道士誦詠完《普化寶誥》后,身前的紫符已經徹底化為一道閃電在法壇之上游走。
老道士艱難地跪下,沖著眼前的雷光說道。
“稟雷府蕩魔誅邪大元帥。今世有妖人,聚攬香火,殘害萬民,以致浩大北地,百里無一人,千里無雞鳴。然妖人邪法強橫,無人可敵,弟子元皇派張志超斗膽懇請神尊臨世,誅邪除惡,拯救蒼生。”
他話音剛落,眼前的雷光立刻破空而去,直上蒼穹。
恒安城上空,忽然一道炸雷響起,整個城池好似都被震得晃動起來。
原本就烏云密布的天空之上,天穹好似將要塌下來一樣。
道道雷蛇竄動的烏云中,忽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好似眼睛一樣朝著下方的恒安城望來。
只見城中尸橫遍野,穢惡的香火愿力更是凝結成了一尊詭異之像,散發出無窮的怨氣、血氣、戾氣。
空洞后的神人好似被眼前的景象震怒到了一樣,億萬的雷光就在這烏云中翻涌出來。
震耳欲聾的雷聲中,一道怒喝之聲遠遠傳來。
“誅。”
怒喝中,就見滿天烏云開始滾動起來,好似海面上的漩渦一樣。
無盡的雷光在漩渦中間不斷凝聚,恐怖的壓力直奔恒安城而來。
蘭人英抬頭望著蒼天,只覺得自己好似被煌煌天威鎖定住了一樣,竟是動彈不得。
“不!!!”
蘭人英的怒吼聲中,盤踞在恒安城上方的詭異之像已經變化作一輪三色交織的太陽,朝著滿天烏云散發出無量的光輝。
陽光照耀,漫天的烏云頓時好似被激怒了一般。
聲聲恐怖的雷鳴中,一道細弱指粗的電芒忽的從烏云間的漩渦中落下。
蘭人英望著這道細小的電芒,好似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樣。
他怔在原地,任由海先生橫刺豎砍,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頭頂的三色太陽當中。
眨眼的功夫,自天上落下細小電芒就與這輪緩緩升起的太陽碰撞在了一起。
兩者接觸的一瞬間,無窮的光亮就迸發了出來。
整個天地間一片刺目的白光,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海先生只聽的一聲慘叫,當他回過神,勉強能夠看清事物的時候,才發現天空上密布的烏云已經消散開來,那尊由香火愿力形成的詭異之像也不見了蹤影。
身前不遠處的蘭人英更是已經變成一塊焦炭。
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周身電芒不住閃爍,發出陣陣滋滋的聲響。
海先生一步上前,身外的白帝劍立刻落入他的掌間,就待徹底了結掉這個妖人時。
只見地上焦炭一樣的尸體忽然掙扎的坐了起來。
青白紅三色光芒在蘭人英的身上不住流轉,他望著走過來的海先生,如同老鴉一樣的吼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毀掉我的大計嗎?”
“三陽不滅,終將永生。”
怒吼聲中,蘭人英忽然拽住自己的腦袋,如同撕開燒餅一樣,徑直將自己的腦海扯了下來。
他焦黑的身體立刻化為一道三色交雜的光輝,裹挾著他的腦袋,破空而去。
海先生立刻御劍追了上去。
只是以往堪稱迅猛絕倫的速度竟然追不上遠遠飛去的腦袋,他剛剛飛出百多里,就已經不見了蘭人英腦袋的蹤影。
海先生猶未死心的沿著頭顱飛遁去的方向追去,在趕了好一會兒后,他終于知道蘭人英的頭顱是往哪里而去的,
烏山,也正是三陽會的總壇所在之地。
中午時分。
三陽會總壇的弟子們正在總壇間巡邏時,忽的就見一道三色光華自遠方破空而來,眨眼間便落在了乾陽峰上。
正當他們忙不知所措之時,乾陽峰上的云頂天宮里,那尊由三位天尊形成的詭異神像忽然消失在大殿之中,出現在落入乾陽峰上的頭顱之前。
神像望著蘭人英的腦袋,三張快要認不出形狀的嘴巴忽然自祂扭曲的面孔上浮現出來。
祂怒吼道,“逆賊,你竟敢竊取三陽的光輝。”
蘭人英望著眼前的這尊詭異的神像,口中卻是不屑的說道,“逆賊?竊取?哈哈哈,好徒兒,這三陽會可是為師傳給你的,現在只是物歸原主,何來竊取一說。”
“為師能給你的,自然也能取回來。”
說話間,蘭人英的腦袋就已經帶著三色光輝飛了上去。
三位天尊融合成的神像立刻動了起來,就要將這個竊賊啃噬殆盡時,蘭人英身后的三色光輝立刻交織在一起,融合成為一道更為熾亮的光芒。
無色無狀。
神像之上閃爍著的三色光輝立刻如同遇到了天敵一樣,飛速的融入在這無色無狀的熾亮的光芒中。
祂頓時驚慌失措起來,只感覺自己都要融入到這光芒中。
蘭人英,不對,應該說是蘭人杰仿佛神智有些癲狂的吼道,“徒兒,你們莫要反抗了。在為師選中你們的那一刻起,三陽神尊就注定降臨于這大地之上。你學的,念的,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師精心安排的,為的就是現在。”
怒吼聲中,蘭人杰的腦袋已經貼到神像的面上。
他就像是往面團里硬塞盡去一塊石頭一樣,徑直往神像的腦袋上鉆了進去。
片刻的功夫,神像詭異的臉龐就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正是蘭人杰的面容。
他感受著體內不斷侵蝕上來的香火愿意以及三位徒兒們混亂不堪的意志,神色里一片癲狂。
他低吼道,“乖徒兒,莫要在掙扎了,與為師一起禮贊三陽吧!”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三陽救世,光復明宗。”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三陽救世,光復明宗。”
連綿不斷的頌唱聲中,無盡的熾亮光芒立刻從蘭人杰的腦后流淌下來。
這具神體中所蘊含的三陽神光立刻融入這道熾亮的光芒中,往一種不可思議的奇妙境界轉變著。
蘭人杰整個人如同升華了一樣,種種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感覺不斷從身體中傳來。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發生了變化,蘭人杰俯視著眼前的山河萬物,從未感受過世界竟是如此的清晰美妙。
祂不由自主的沉浸在這種感覺之中,下意識的輕輕一吸。
整個烏山中的三陽會弟子立刻化為一灘飛灰,血肉精氣信仰連同自己的一切都被這位三陽神尊吸入了體內。
蘭人杰對此卻仿然不知,依舊沉迷在這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感覺中。
等他在回過神來時,這才發現整個烏山一片死寂。
他眼前立刻回蕩起剛才的情景,將整個事情的過程完完整整的呈現在他眼前。
“這就是神靈的力量嗎?若想知,便能知?”
蘭人杰正這般沉思之時,忽然,一股比之饑餓還要強烈千百倍的沖動忽然從心底升騰而起。
“好餓啊!!!我要,香火。”
他剛剛平復下來的神情立刻變得猙獰起來。
“給我,給我。”
蘭人杰當即低吼起來。
烏山百里外的小鎮中,聚集在此的三陽會信徒們忽然好似聽到了一陣接一陣的呼喊聲。
“禮贊三陽,禮贊于我。”
低吼聲中,這些信徒們下意識的沖著烏山的方向祈禱起來。
聲聲不斷的禱告中,這些閉目祈禱的信徒如同融化的蠟燭一樣,迅速的消融成一縷縷血肉精氣,飛入烏山上大口張開的詭異身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