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最長的一夜(三)
“是你。”
“是我。”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
“我已經來了。”
“胡鬧，你知道你來這里，意味著什么？！我已經注定完蛋，銀子她只有你們了，在所有的孩子中，她最期待的就是你！”
聽到這怒斥，面具下的鄭禮松了一口氣。
畢竟，這已經是自己出生前的老梗，接下來的臺詞他已經忘了怎么接。
至于江海逸說的那些，他如果不是早就想清楚，又怎么會站在這里。
他思索了一會，才繼續說道。
“沒有我暗中幫你，你早就被抓了，尤其是最近頻率太快，整個城市的刑偵力量都開始投入，如果沒有那些模仿犯牽扯警方精力，沒有我幫你誤導調查方向，你肯定已經入網。”
“我知道。從在道場撿到那個‘正義殺人魔’的歷史記錄卷宗，我就知道你知道了。我就是有一點困惑一直想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又是從何處知道，”
話語很繞口，鄭禮卻聽懂了，為了避免再度“古龍”化，他很直接的說道。
“從那個傻女人哪里。那天她興沖沖的跑過來和我們說，昨天居然睡了一個完整的好覺，身體狀態可能在好轉的時候，我就發現情況不對。接下來只是順藤摸瓜的事情，只有那個單細胞傻蛋，才以為天上會掉餡餅，還拉著我多喝了兩杯。”
鄭禮聳了聳肩，不管是謝鷹還是銀子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太過純良，他們根本不會懷疑身邊人，更不提自己的家人了。
完全破掉的容器，如果突然裝上了水，怎么看都是外來的，也只有魔劍能夠汲取受害者的生命力，強行給銀子姐續命。
也幸虧兩人都不擅長懷疑家人，以謝鷹的一貫能力，自己也早就該露餡了，能夠掩蓋到今天，已經算是超出了預期。
也托他難得的愚鈍，拖到了今天，正義斬首魔的傳說已經成型，計劃的成功率上升了不少。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要來！你知道我會是什么下場？！這種事情你怎么敢直接牽連進去，我本來以為你足夠聰明！”
“呵，顯然我還不夠聰明，至于你的下場.......最好最好，成功率不到5%，你作為銀子姐唯一的靈刃，成功拖著她強行進入神話，能不能治愈銀子不提，你是肯定完蛋了。”
從某種層面上，對江海逸的覺悟，鄭禮還是有點欽佩的，為了一個家人存續下去的可能性，就這么賭上了一切。
“我們的社會，不用允許這樣的神話生物誕生，可不提存在了。時遷城會在確定情報后上報人類議會，議會通知四靈執行處罰，最快四十八小時，你就會被四靈執行‘除名’，排擠出整個靈刃體系，和劍主、靈刃斷開誓約，所有一切歸零。呵，這才是四靈制度存續的意義吧，畢竟經歷了太多的背叛。”
僅僅就鄭禮所知，四靈和靈刃體制，并不是人類的第一種超自然力量體系，也不是成長最快的，甚至不是上限最高的。
只不過最終選擇這條道路，是因為這是整體最穩定的，強者和社會依存度最高的。
強者需要弱者，弱者能夠成為強者，這樣的機制，最能夠團聚所有力量的，并集群整體化邁進的。
“偏向負面的黑神話是被允許的，但我這樣的黑神話一旦成立，仿效者必然無數，社會動亂將會持續數年，因此，就算成功了，我被從根源上抹除也只是時間問題。”
最殘酷的話語，確是從平靜的魔刃口中說出，從踏上這條路那刻起，他已經知道這是最好下場了。
不，準確的說，他一開始只想著成為魔刃，殺幾個活著就是浪費糧食的混蛋，汲取生命力為銀子續命......至少，能夠讓她走的時候，舒服一點。
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被發現依舊只是時間問題，誰都知道，沾了血的魔刃遲早走向滅亡。
如果不是正義斬首魔的“正義”屬性，讓調查人員有些懈怠和推諉，或許在自滅前，自己已經被逮捕。
現在有了那么一絲徹底治愈銀子的希望，還多虧在自己在道場撿到的“斬首魔事件”歷史卷宗.......這么說來，自己走到這一幕，還真是眼前人引導后的結果。
“似乎，我應該感謝你，至少現在可能性不是零了。你現在來見我，肯定是有話要對我說，要利用我了吧。可以，只要我能夠做到，說吧。”
“哎呦，還真是讓我驚訝了。我一直以為你在防備我。”
“是的，那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現在你來了，只可能是為了銀子，那么，隨意利用我吧。”
“嘖嘖嘖，你不會真的暗戀銀子姐吧。放棄吧，沒戲的，她女兒幾十年前都能夠打醬油。”
“果然還是個小屁孩，什么都和情愛扯到一起，家人的分量，和那根本不在一個天平上。”
“我當然懂，家人......”
鄭禮惱火的一揮手，卻被江海逸冷然的打斷。
“你不懂。你懂的話就不會出現在這里。銀子對你的期待，比其他幾個徒弟加起來都多，你真以為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兔子有多大分量。謝鷹的上限擺在那里，而你.......你完蛋了，她才真一點希望都沒有。你知道我們相處的時候，她每天說的最多的是什么嗎？”
“‘小鄭禮這樣’、‘小鄭禮那樣’、‘小鄭禮能不能給我拿個后羿的頭銜回來’、‘小鄭禮的天賦真的是情報處理類’，說說看，你有認真回應她的期待嗎。”
“她將你視作最親密的家人，你將她看做什么，一個母性溢出的蠢女人？你有把她當家人，在她面前展示全部的真實嗎？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什么讓你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
鄭禮張開嘴，半響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只能搖了搖頭，擠出了一句。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或許你不信，我至今沒有殺生過。專案組的嫌疑犯畫像，也是準神話戰力起步的大佬，我一個新手賽入圍的菜雞，想扣帽子身上，都很有難度。”
看到鄭禮主動轉移話題，江海逸搖了搖頭，也沒有跟進的打算，畢竟，他們關系也就那樣，不是銀子姐作為紐帶，根本談不到一起。
“這可不是我知道的秘密警察的行事風格。僅僅只是因為和我出現在同一地，他們就會毫不猶豫殺死你的。”
鄭禮聳了聳肩，沒有繼續答話。
兩人沉默著，等待著.......在兇殺現場，在尸體旁邊等待著。
外圍，已經隱隱約約有警鈴的聲音了，窗口外，還有咔嚓咔嚓的閃光聲。
不僅僅有警方來了，直播時受害者的面容暴露，肯定有知情者說出姓名，很多不怕死的網友們離得近，性命那有直播來的重要。
江海逸并不知道鄭禮刻意把自己留在這里是為了什么，但就如他說的，“只要為了共同最終目標，隨意利用我吧。”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鏡頭聚焦此身，他也隱隱約約有了感覺和猜測。
鄭禮開口了，再度變為機械的合成音。
“正義殺人魔，是一個虛構的神話人物，是一個概念，要讓他成真，需要一個指向性的目標。而這個直播，還有外面的鏡頭，都讓越來越多人認可‘你就是正義斬首魔’，這個概念聚焦到了你身上。”
“英雄偉績，神話事跡嗎，接下來......？”
“請‘正義斬首魔’先生，在鏡頭前，去履行您的正義，完成你的偉績和傳奇。而你也知道，對我們人類中大多數來說，沒有什么比殺死宿敵阿特爾人更加正義了。而我恰巧知道在不遠處的金色海巖交易市場，有那么一批精銳的阿特爾戰士在，其中有好幾位都是戰場上的‘英豪’，其手上的人命無數。”
“他們這個時候還在那里，是因為他們看守一樣重要的東西，那是我們時遷城的重寶，請替我們奪回來。順道，把這個放在上面。我們要讓更多的人，認可你的‘正義’。”
一個簡單的十字形人工靈器上鑲嵌著兩個靈晶，是明顯手制的特殊人造靈器，江海逸問都沒問，就直接收起來。
他拿起弓弦，緩緩走向大門，面對外面的鏡頭，默默的走向南方。
而他的背后，也多出了一個剛剛開啟的直播腕表鏡頭，“正義斬首魔在線斬首”直播間瞬間爆炸，正戲開鑼，在線人數狂增。
外面已經混亂一片。警車圍堵的松松垮垮，躲在后面的地方警察蹲防喊話，邊上的熱心觀眾閃光燈不斷，甚至還能看到“斬首魔好帥”之類的支持牌子。
他緩緩走向人群，人群卻緩緩分開、后退。
突然，一跳，就直接飛越了警車，從樓道之間來回起落，飛梁走壁的跨向了下一個目標地，那同處白露區繁榮街區的友誼大道。
那里，是整個城市最出名的靈性材料交易市場，同時，也是時鯨事件的起點。
而依舊在房間之中的鄭禮，卻自嘲笑了笑，同樣消失在陰影之中。
“呵，我在怕什么？我怕的，挺多的。但今天過后，大概是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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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盆冰水潑在了謝鷹的頭上，讓他猛地驚醒。
他下意識的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了一個板凳上，房間里只有燭火點點，而周遭，是虎視眈眈的同僚們。
由于突然的停電和混亂，紀檢九處的并沒有能把謝鷹從白露區帶回秋風區，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他們臨時征用了一家旅館。
現在，斬首魔事件大火，他們自然要臨時提審一下斬首魔的“幫手”。
“幾點了？”
但渾身濕漉漉的謝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質問。
“我說，幾點了。”
鷹眼中，是銳利的目光，他瞬間就掌握了情況，不滿的皺起了眉。
“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嗎？你現在是嫌犯！”
虎一咲叉著腰，得意洋洋說道，她可是剛剛立功的當紅炸子雞。
可嫌犯理都沒理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房間中的一角。
那里，有人正打開“斬首魔”的直播間，斬首魔正在其中大殺特殺。
阿特爾人的腦袋和肢體在一起飛，而看著那個同事握拳叫好的姿勢，顯然非常的政治不正確。
但從大部分黑袖章帶笑看戲的神情來看，這樣的“不正確”大概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正確”，甚至，正義。
但看到這一幕，謝鷹卻瞬間爆炸，他的異能再度被引爆，無數的靈感從腦海中一晃而過。
為什么金色海巖市場會有這么多阿特爾人傭兵和軍人？其中還有大使館的武官，他為什么不和大使一起去監獄？難道這里有什么東西，比大使和神骨還重要........對了，神骨？！
當他看到斬首魔推開擋路的尸骸，把一個靈能激活器放在了一個銀色的集裝箱上的時候，所有的思緒徹底炸裂。
“靈能激活器只能激活靈性材料，他放在那里是什么意思........我艸，神骨？混蛋，我們都被那個阿特人耍了，我們根本不知道神骨真正的模樣，監獄里的那個可能只是假的！神骨，神之骨，本來就不該能放進箱子吧，當時怎么沒人質疑？”
如果神骨這么巨大，巨大到可以改造成集裝箱，不好隨便移動，也只能讓阿特爾人精銳看守了，但斬首魔是怎么知道的？他那來的情報？
“哦，我有幾個新顧客，是外務部的，最近談筆大生意，賺了不少。呵，可以給螢火再換個胎了。”
可以給超級房車換胎的中介費？那是多大的一筆生意。
“這就是你的超級大生意？鄭禮，從一開始就介入其中嗎........不，不，外務部那群家伙的辦事效率我是知道的，多半是他引導外務部找到神骨線索的？！是他從一開始以情報為誘餌，引導這一切發生的？！他到底為了什么，為何一定要神骨進入城市？”
為了什么？這樣的疑惑只存在了一秒，直播間中，那斬首魔持有的淡綠色靈弓，就告訴了他答案。
“海逸師范？！銀子姐？”
那淡綠色的長弓，已經不限于刀劍的使用方式，全力全開的準神話殺戮者，汲取了無數生命力和靈能精華的巔峰魔刃面前，沒有幸存者。
第一次，謝鷹如此的痛恨自己的異能，它瞬間撕碎了一切僥幸，把真相血淋淋的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霎，淚水默默的從臉頰落下，鐵鷹已經有了決定和覺悟。
選擇了什么？呵呵，還用問嗎，如果有第二種可能，鄭禮會做的這么絕？
房間之中，往日憨甜的少女音分為刺耳。
“哈，你們看，總和我吹，這鐵鷹也只是虛有其名，剛意識到自己被抓了，完蛋了，就哭了。”
謝鷹卻看都沒看她，當淚水落地的一霎，他抬起頭時，面容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淡和冷漠。
“鄭禮，他人了？”
“鄭禮？呃，你要打擊報復舉報人嗎？啊，我不該說的。”
實在看不下去了，同僚們把笨老虎拉下去了，誰都不是傻子，尤其是身經百戰的黑袖章，現在已經有人隱隱約約覺得情況不對了。
謝鷹沉默了一霎，接著說出了事實，一個被異能推導出的陽謀，一個鄭禮期待有人說出來的事實。
“現在，不管發生了什么，都不能殺死鄭禮。只是沾染了時鯨氣息的骨粉可以引來這么多時鯨，時鯨神骨一旦激活絕對會發生超級大災難，甚至可能是摧毀整個城區的空間震。這個時候，我們不能.......絕對不可以殺死白露區現任代理區長，鄭禮！”
與此同時，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看著不遠處的屠殺現場，鄭禮正在把握著一個白色的小令牌，這是他不久前，從幽靈店主那里交換的小禮物。
“二十四節氣之白露令（39章曾出場）？白露區區長的權證靈器？二十四鎮守和城市的契約之物？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