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怨氣

　　“聽梧桐細雨，瑟瑟其葉，這一句是不是能再往回收一點？我覺得你收的還是不夠，還是唱的太開了，再收回來一點，在這里已經是最后的收尾，要拉回來，不能再打出去，一點都不要，這跟前面那些蓄力的段落，還不太一樣…我的感覺哈…聽梧桐細雨，瑟瑟其葉，隨風搖記憶…”

　　時間是六月二日，地點則是位于周宇杰音樂工作室內的一號錄音室。

　　周宇杰的個人專屬錄音室。

　　說這話時，彭向明是周宇杰新歌鳳凰于飛的制作總監。

　　燕京電影學院那邊，在進入五月末之后，所有的課時就都已經結束，非大四學生，開始正式進入考試月，而大四的學生，則即將開始畢業離別季。

　　對于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彭向明倒是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擔心，所以最近這幾天，周宇杰這邊先是要錄伴奏，他就過來幫忙協商編曲，后來要趁熱打鐵開始錄音，他就又過來監制。

　　嗯，經過幾輪碰撞與探討，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嘗試，最后周宇杰還是幾乎完全采納了他的“原版編曲”，并再一次由衷地贊美他的“才華”。

　　然而，盡管對于彭向明的“才華”，他一直都不吝贊賞，可一旦走到一起工作之后，彼此之間的一點小沖突，卻也幾乎是無法避免的——紅到周宇杰這個層面的人，固然會有愛才惜才拉攏人才的心，但他內心的高傲，也是很明顯的。

　　而彭向明固然已經展現出了一定的音樂才華，卻遠遠達不到“鎮住”他的級別——年齡、資歷、成就，彭向明沒一樣能拿得出手。

　　當然，分歧歸分歧，工作歸工作，友情歸友情，他還不至于把合作時候產生的一點分歧，帶到事后的交往中來——他的情商可是不低。

　　這個時候，聽了彭向明的想法，周宇杰就微微有些皺眉，于是彭向明就知道，他應該還是有不同意見的。

　　不過沒關系，彭向明作為監制，只是負責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愿不愿意采納，只看周宇杰自己的判斷。

　　這首歌，彭向明是監制，但他自己才是制作人。

　　周宇杰的思路，來自于他歌唱事業多年走到現在，積累起來的對音樂的直覺。而彭向明的判斷，則是來自于腦海內的原唱。

　　顯然后者會更成熟一些。

　　摘了耳機，在錄音室里來回走動幾步，周宇杰又走到最角落里，對著墻角，低聲地哼唱——這是參與到他的工作團隊之后，彭向明才發現的他的一個小習慣。每當遇到某個地方他自覺唱的不順心，或者是被監制挑剔了，他都習慣走到他這間錄音室的角落，對著墻壁低聲地唱。

　　他自己說：“我錄音室的墻角住著一個比我更厲害的我，他能告訴我我唱的好不好，夠不夠好！”

　　他這一轉頭，就是十幾分鐘。

　　忽然的某一刻，他回過身來，走到麥克風前，又戴上耳機，沖彭向明點點頭，翹起一個大拇指，說：“再收一點的確感覺會更好！”

　　并隨后道：“OK！再來一遍！”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哪怕聲音天賦、歌唱天賦達到了周宇杰那個層次，也一樣對每一首歌，都要用心的練，用心的揣摩，找了內行來，一遍遍幫自己梳理和打磨一首歌的情感、唱腔，等等。

　　當然，天賦是前提。

　　也就兩天的功夫，鳳凰于飛在兩人的一遍遍打磨下，漸漸成型。

　　至少彭向明這個二把刀的水平，已經是挑不出任何的問題了，覺得他唱的效果，絲毫都不比自己腦海里的原唱差了。

　　周宇杰顯然也是很滿意。

　　一遍遍聽最終錄出來的版本，他用力地拍著彭向明的肩膀，工作期間的一點小矛盾小沖突，全都消失不見，一遍遍地說：“你的音樂直覺，是頂級的！”

　　彭向明不好意思接這句話，只好呵呵地笑。

　　中午在那里又蹭了一頓工作午餐，他的這份監制的工作，就算是徹底結束。他要告辭離開，周宇杰就堅持非得讓他的司機去送，彭向明推讓兩次，眼看實在推不掉，這才坐了他的大MPV，讓司機直接送自己回學校。

　　路上稍微有點堵，不過這車很穩，彭向明無聊之下摸出手機刷微信，進幾個群瞧了瞧，沒什么感興趣的話題，就漫無目的的往下拉。

　　忽然又往回拉。

　　停住。

　　跟周舜卿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發過來的那一句，“其實我不笨！”

　　彭向明一直都沒回復。

　　想了想，他點開對話框，輸入一條信息，發給她：“過幾天找你試個歌！”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回復，就關了屏幕。

　　跟大宋風云之平娘傳簽的合同里，配樂是不用著急的，需要等電視劇的剪輯版出來之后才能著手，但那一共三首歌的制作，卻是可以提到前面來做的。

　　彭向明選擇完全照搬。

　　片尾曲就用紅顏劫，插曲么驚鴻舞和菩薩蠻也都不錯。

　　他當然優先選擇周舜卿來試試。

　　首先是她夠便宜。

　　三首歌，一首六十萬的片尾曲，兩首四十萬的插曲，到彭向明這里的制作成本都已經是固定的，那歌手的演唱費用越便宜，他當然就賺得越多。

　　其次是，他也的確特別喜歡周舜卿的嗓子。

　　感覺上她那個嗓子，唱紅顏劫這種歌，應該是手拿把掐的靠譜。

　　當然了，別的因素也不是沒有，跟一個那么漂亮的女孩一起合作，一邊工作一邊還能欣賞美色，賺了錢做了事的同時，還能賞心悅目，何樂而不為呢？

　　再者么，找她哪怕再錄一首，周玉華那里都得承自己的面子。

　　她雖然已經早就退出歌壇了，但影響力猶在，人脈也還在，雖然一時半刻自己未必用得上她來幫什么，但多留一份人情，終歸不是壞事。

　　萬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不過么，找周舜卿來試唱這個事兒，也就是先這么走著，到現在制片方那邊都還沒把錢打過來，工作是暫時沒辦法真正開展的。

　　車行平穩，彭向明在后座上癱了一會兒，又摸起手機，點開微信，找到了安敏之的對話框，點開，輸入：“今天來一趟，饞了！”

　　等半天，也是沒有回音。

　　結果眼看車子已經到了學校門口，彭向明沖司機道了謝，正要下車，微信卻叮咚響了一聲，他下了車，目送車子開走，往樹蔭底下躲了躲，點開。

　　安敏之：“不去！前天不是跟你說了，我最近在籌備新戲。”

　　彭向明站在原地回復：“這又不耽誤！”

　　過了一會兒，她的回復過來了，還是語音。

　　有些怨氣的樣子。

　　“怎么可能不耽誤！你一折騰就是一夜，每次我都感覺自己快被你折騰散架了，好幾天都緩不過那股勁來！”

　　片刻后，又來一條語音，聲音越發激憤。

　　“少爺，我快四十了，你當我是小姑娘呢！就算小姑娘也禁不住你那么個折騰法呀！我昨天在家癱了一天你知道嗎？都散架啦！”

　　即便只是面對著手機的屏幕，彭向明臉上還是露出一抹訕訕的模樣，想了想，還是打字回復她：“哪有那么夸張，什么就折騰一夜了？真折騰一夜的話，別說你，我先得死了！再說了，早上起來你不美滋滋的嗎？”

　　她很快就回復過來一段語音：“真不行！少爺你饒了我吧！我最近真的在籌備新戲啊，你沒弄過你不知道，攢（cuan）組很累的！何況這次投資不小！前天晚上讓你折騰那倆鐘頭，我到現在還沒歇過來呢！真事兒！”

　　又過一會兒，她又換打字：“過幾天吧好不好，這才剛兩天啊！”

　　彭向明嘆了口氣，收起手機。

　　然而忽然又有電話打過來，他以為是安敏之，結果掏出來一看，居然是周宇杰，接通了，就聽周宇杰說：“向明，到學校了沒？”

　　“到了到了，謝謝你周哥！車真穩當！”

　　周宇杰哈哈一笑，“不是不是，是這么回事，你前腳剛走，我們大旗唱片的何總就來了，人家還正好是奔你來的，要不，我這就給小李打個電話，讓他回去再把你接過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