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公司是真特么黑呀!
沒搭理柳米的呼喊,彭向明直接上了趙建元的車子。
不過上了車之后的他,臉上的那股氣憤,卻是立刻就消失了。
上輩子他雖然一躺就是九年,幾乎沒有什么太多的社會經驗,但歪在病床上那時候,還是看過也聽過不少娛樂小說的。
別的就不說了,美國好萊塢那邊的經紀公司,也相當強勢,但人家的抽成是多少?百分之十!甚至美國的經紀人干脆被稱為“百分之十先生”。
球員經紀人啊轉會啊什么的,據說也很多黑幕,但人家好歹也有個年輕球員的保護,在球員年齡多少多少歲之前,合約最長只能簽三年!
這樣一來,就算有壓榨,也算有個極限。
現在這倒好,新人約直接要70%,而且一簽就是八年!
自己這算是帶著工作機會主動投靠了,他們只要拿出專業能力過去談下來合同,就直接跟著分錢,居然還要40%!
這簡直就是剝皮吃肉還要敲骨吸髓!
當然不能就這么簽下這種賣身契。
車子開出去也就五六分鐘的工夫,趙建元一個勁兒的扭頭看彭向明,但彭向明卻只是目視前方,絲毫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果然,柳米的電話很快就追過來了——
“彭向明你干嘛?不滿意就談啊,你跑什么呀!”
就這一句話,彭向明一下子就又表現得激動了起來——
“我能不跑嗎?我怕晚一點她能把我給吃嘍!”
“瞎扯什么蛋呀,你以為就你覺得經紀公司狠呀?就你知道經紀公司黑?那你不想想,大家都知道的事兒,為什么大家還是都簽?因為不簽你就只能跑單幫。跑單幫什么意思你到底懂不懂啊?絕大多數的項目,沒等你知道信兒呢,人家就已經談完了,組好局了,懂嗎?你永遠摸不到真正能讓你往上一步的機會!為什么,因為你是跑單幫的!就這么簡單!”
“…”
“說話!”
“說什么呀,你不都把話說完了嘛,可我就是覺得40%太坑人了!實在不行,我先把這單活兒自己談下來,簽完合同,我再找經紀公司!”
這次輪到對面無語了。
片刻后,她才很苦惱地說:“你這人…你原來不這樣啊,你怎么那么些小算計呀?你真覺得這樣你能占著便宜嗎?你當經紀公司傻子啊?你沒有這單活在這兒擺著,人家也不給你這個價啊!”
“那就拉倒!”
“彭向明!你能別說氣話嗎?你還是小孩呀怎么著?你給我回來!”
“不回去!跟建元我倆一會兒喝羊湯去呢!夏天快來了,我倆都覺得該貼貼膘!不然到了夏天準掉秤!”
“你大爺的彭向明,你他媽愛來不來!”
彭向明還沒開口,趙建元忽然笑嘻嘻地說:“噯…噯…別罵人啊,文明社會,文明你我他。那個…柳米呀,要不我找個地兒把他放下來,你過來接一下啊?咱們再合計合計,這也不是罵幾句就能解決的事兒啊…”
他還說著,彭向明拍了他一下,眼神制止。
這就有點偏離軌道了。
但電話那頭的柳米迅速就接腔了,“行啊,你找個地兒停下,我接這個祖爺爺去!”緊接著就大聲喊:“彭向明,你是我爺爺,行吧?我錯啦,爺爺!我不該罵您老人家的,您別生氣啦!我這就接您去!”
趙建元笑得肩膀直抽抽。
彭向明也有點無語。
其實吧,感覺柳米這丫頭也挺野性的,有時候忽然上來那么幾句話,能噎死人,這方面來講,其實她戰斗力也不算低了。
當然,論花式懟人不重樣,字句相連機關槍,還是齊元更厲害一點。
反正倆都不是省油的燈,要不然也不能撕到現在。
趙建元還真是找個路邊把車子停下來了,正兒八經給柳米報地方,隨后就拽著彭向明下了車。
倆人在路邊站著,他遞過煙來,說:“冷靜點,冷靜點!我知道你今天有點激動,擱誰都肯定激動,我也扛不住。不過呢,我這不旁觀者清嘛!咱畢竟沒經驗,就算最終不聽人家柳米的,不按她那辦法,多聽聽建議,總沒壞處。”
彭向明知道自己現在很冷靜。
他接過煙來,在掌心里磕著,擺擺手,拒絕了打火機,只是低頭無語。
激動?是,肯定是有些激動。
但他絕對沒有置氣的意思,更不可能是什么沖動。
病床上的九年,把他身體里的屬于少年人的那一份火氣,早就給消磨干凈了。
他現在有的,只是冷靜的思考。
40%是的確太高了,這是他真心的感覺,但是,正如柳米說的,不滿意沒關系,可以談——但是又必須快刀斬亂麻,不能拖!
所以,自己必須得年少氣盛一點。
就卡這個節點,就卡這份工作機會,哪怕把合約往下多扒下來一年,多擼下來1%,都是賺的——只是,就不得不讓柳米委屈一下了,來回多跑幾趟,受點夾板氣,估計還得氣得不行。
過后再想辦法補償吧!
可以請她喝羊湯。
也就十分鐘,瑪莎拉蒂真的找過來了。
到路邊停下車,姑娘咔咔的下來,走過來,抱著肩膀,冷冷地盯著磕煙的彭向明,好半晌,說:“你大爺的彭向明,我剛才吃了個紅燈!”
彭向明抬眼看她,繼續刺激,“紅燈…好吃嗎?啥味的?”
柳米氣得恨不得咬牙——就這就看出來戰斗力不行了,太容易激動。
趙建元趕緊當和事佬,“行啦你,你刺激她干嘛!人家柳米哪一點不是為你考慮的?你那騷話收一收!柳米,那個…”
彭向明忽然擺了擺手,打斷他,很認真地看著柳米,問:“她有多看好我?”
“啊?”
柳米聞言反倒一愣,“什么意思?”
頓了頓,她似乎明白過來,怒氣還沒消,就又進了彭向明的話口袋,認真地思索著,說:“她就是…她跟我說,她的判斷,接下來幾年,一定肯定會有幾個硬氣的小生紅起來,因為現在的屏幕上,小生都太油了,太娘了,所以她說…”
“夠了!”彭向明打斷她。
所以,其實自己的判斷有著稍許的失誤,人家真正看中的,反倒未必就是馬上到手的這份工作的抽成,反倒是想把自己推到臺前,去做個明星?
但是沒關系,只要她覺得我有價值就行!
想了想,他看著柳米,說:“你回去跟她說,就說我氣得不行,性子倔,非得要不找經紀人了,要自己去跟公司談合同。你好說歹說,才勸下我,但我頂多只同意四年,25%,再高了就寧可跑單幫!”
柳米越聽越愣,聽著聽著,她認真地打量起彭向明來。
現在的彭向明,哪里有什么生氣的樣子?又哪有剛才的混不吝?
她可不傻,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姓彭的,你剛才…跟我裝呢是不是?”
彭向明笑笑,“什么叫裝啊!我這不是想…”
“你大爺!”
彭向明無奈,“又罵人!你習慣了是怎么著?慣的你?”
柳米氣得不行,但卻沒有要發飆的意思,狠狠地剜了彭向明一眼,眼睛眨巴眨巴,氣得瞪他,卻又忽然轉身,“走了!”
彭向明喊她,“噯,我剛才說的,你記住沒?”
姑娘很不耐煩,“記住了!我不就是個媒婆嗎?兩頭說和,兩頭夾板氣!”
“那你注意點表演方式啊,別讓人看出來!”
“用你教!我才是表演系的!”
砰的一聲,車門摔上,片刻之后,V8的咆哮聲浪就響起來了。
這丫頭來得快,走得更快。
彭向明還有句話沒說完呢,看她走了,掏出手機要打電話,結果手機剛掏出來,卻發現她車子又停了,掉個頭,開回來,到路邊放下車窗,她彎著腰往外看,“你們不是要去喝羊湯嗎?能帶我一份兒嗎?我也想貼貼膘!”
彭向明一下子就放心了。
這說明她已經搞明白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哪能那么快回去呢!
三個人真的跑去喝羊湯了。
天不早不晚,下午三四點鐘,午飯點過了,晚飯還沒到,羊湯館子里就他們這一桌客人。
他們三個,已經有兩年多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氣氛略尷尬,柳米有點嫌人家這館子臟,而且感覺大家坐在一起,好像也沒什么太多可聊的話題,無非就是她問彭向明,那個戲的試鏡你到底去不去啊,趙建元問她,你那個何皇后什么時候進組啊,等等之類。
瑣碎而無趣。
這要是換了齊元,肯定不是這個氣氛。
她對這一類的館子,比彭向明和趙建元都熟。
羊湯上來,要了兩份餅,四個小涼菜,就和著一吃,吃完了抹抹油嘴,柳米很快就閃人了——可能她也覺得自己跟這個場景有些格格不入。
回去的時候,在校園里正好碰見齊元,她一鼻子就聞出倆人身上的羊湯味了,簡直暴跳如雷,“你倆去喝羊湯了?居然不叫我!”
趙建元笑嘻嘻的,似乎不打算解釋,這就要開溜,但彭向明卻又偏偏忽然想起一個事情來,先用一句“回頭請你喝”給打發了,然后問她:“我記得有個小白胖子,以前一直糾纏你來著,還糾纏過我,你留他聯系方式了沒?”
齊元愣了一下,“你說那個經紀人呀?留了,我倆聊可好了!那小胖子其實挺有意思的!噯你別說,他還真簽著人了,現在手底下帶了三個人呢!”
彭向明眼前一亮——哪怕擱在半年前,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用得上經紀人呀,當然那時候就隨便應付幾句,就把人家打發了。但現在想想,如果能聯系上,至少也能多一個獲知消息的渠道,多個對比不是?
那小白胖子,年紀不大,在原主留下的記憶里,他從去年春天就開始出現了,也沒別的,就是在學校門口瞎溜達,跟個星探似的,發現他覺得合適的學生,就上去問人家簽沒簽經紀公司——人家亮過經紀人執照的,專業的,不是騙子——只不過年后好像就沒怎么見他了,原來是已經順利地開展業務了。
“那你聯系聯系他,就說有單生意照顧他,別的別說,讓他來一趟,聊聊!”
“好啊!肯定沒問題!”
說話間齊元就掏出手機,扒拉一陣,開始打電話。
巧了,他就在不遠的地方跟人談事情呢,接了齊元的電話,立刻就趕過來了——從此前的糾纏就能看得出來,他真的特別想簽下齊元。
盤亮,條順,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演技有最低保證,就這幾個條件放在一起,齊元幾乎是所有經紀公司都不會拒絕的那一類。
當然,簽約歸簽約,能拿到多少資源,那是另外一碼事。
三個人跑到校門口去等他,等他下了出租車,簡單寒暄幾句,轉頭就又進了那家羊湯館。
齊元想喝。
就在這小館子里,彭向明直接擺明車馬,把不久之前跟柳米的經紀人祝梅剛說過的話,又再說了一遍。
不過還沒等他問這邊的底價,齊元已經咋呼起來了。
她眼睛賊亮賊亮的,“人家要了?真要了?真的假的?”得知準確消息,興奮地在彭向明肩膀上連著拍了好幾個大巴掌,旋即又嘆息,“虧了虧了,這頓不算啊!這頓不算,回頭你得單請!不,這頓飯我掏錢,我請我們胖哥!”
當然,這都是題外話。
等她的插科打諢被安撫下去了,彭向明繼續單刀直入,眼睛看著對面這位名叫孔泉的小白胖子經紀人,直接問:“你就直接說,如果我把經紀約簽給你,你能給我什么條件!什么待遇!”
小白胖子的眼睛里明顯閃爍著興奮的光。
感知到彭向明的談話風格,他舔了舔嘴唇,同樣沒有廢話,“30%!六年!我從簽約那一刻起,全心全意給你服務!你去打聽去,整個國內,沒有哪家經紀公司能給你這個價!”
彭向明嘆了口氣,靠上椅背。
孔泉繼續說:“第一,我有經紀人執照,我花一年多考下來的,我的專業能力你不用質疑,而且我已經有經驗了,因為我是個小經紀人,我是自己的公司,我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演員,所以我的談判總是在特別艱苦的爭取,所以,你別看我年輕,我的談判經驗其實很豐富!我能幫你爭取到最大利益!”
“第二,我就是個皮包公司,沒什么資源也沒什么人脈,但反過來說,只要你簽進來,你就是我的核心,你就是我的太陽,我圍著你轉!而你是什么?你是創作型人才,你這種,賣的是貨,不是人脈!你既然能拿下三國的主題歌,說明你的才華很硬,你懂我的意思吧?而且一旦電視劇播出,你這里的創作邀請,不會缺的,所以你需要的,不是人脈,不是資源,是一個全心全意為你服務的人!”
“這一點,大公司給不了你!但是我能給你!”
“咱倆是天作之合!”
“噯,元兒,你也該簽進來,你倆關系我知道,鐵得很,他是創作型的,雖然跟演員不搭邊,但他這種類型,是極容易拓展人脈的,有了他的創作在,相信我,我立刻就能把我的人脈給打開,到時候,我保證把你捧上去!我給你,咱不說什么行業慣例新人約了,六年,50%!你打聽去,我絕對最低價!”
“…”
聽著聽著,趙建元實在沒忍住,插嘴問了一句,“你這還帶摟草打兔子的?要不你瞧瞧我,看我值幾個錢,一起收了唄?”
孔泉嘿嘿一笑,“別鬧,你天生就是當老板的料,當啥導演呀!”
趙建元讓他說的愣了一下,然后才回頭看齊元。
齊元縮脖子。
彭向明正要開口說話,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走出門去接電話。
“梅姐說了,抽成可以降到35%,但六年的時間不能再短。另外,她好像看出點什么來,非說要跟你當面談。”
“嘖…我就知道你那點演技不夠使。”
對面的柳米似乎頗有些懊喪,沒吭聲。
彭向明尋思了一陣子,問:“你覺得呢?”
柳米說:“我覺得差不多就行了,我去接你,咱再約個地方,你跟她好好談一談,咱爭取談到個30%,就真的很低了。就我知道的,她們公司最冒頂的幾個人,也就是20%,行情就這樣。再說了,咱要的是個機會,不就是沒出名之前少賺點兒嘛!實在不行,中間你要是實在煩了,違約金咱掏了,自己買斷經紀合約,不就成了?撐死了能多少錢?”
這還真是有錢人說話牙縫里都帶著美元的氣息。
彭向明張了張嘴想說話,又停下。
腦子飛快地轉動。
“你說…我要是不簽經紀公司,就真的會吃很多虧嗎?”
對面沉默片刻,最終嘆了口氣,“你不簽…行啊,也有人不簽的,還有人不簽經紀公司,只是找一個有經紀人執照的,據說給的提成連百分之十都不到,但那得是什么人?”
“一是頂級的大腕,人家不缺人脈不缺資源不缺戲,頂級的大制作,先得在人家手上直接濾一遍,才能輪到其他人聞聞味。”
“但是像這種人,人家本身就是人脈啊!人家在金字塔的塔尖上呆著呢,當然不需要搭理塔底下的民間疾苦。但你可以嗎?”
彭向明沉默片刻,問:“你剛才說一,那二呢?得有二啊?”
柳米隨后說:“有啊!不缺錢的,已經賺到了大錢的,或者沒有上進心的,也沒啥物質欲望的,一年隨便接幾個角色,其他時候人家就貓著喝酒,反正也夠活著了,還挺自在,你能比嗎?”
彭向明不說話。
他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挺有物質欲望的。
想賺錢。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柳米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就這樣吧彭向明,別擰巴了,你擰巴的我難受。不就是一點錢嘛,不至于呀!”
“噯,柳米,你說,我要是個天才的話,就是說,嗯,怎么說呢,比如哈,我確信我以后能寫出來很牛逼的作品,而且一直寫,再比如哈,我…我特別會編故事,也特別能導,我能做出好玩意兒來,那我是不是就不需要經紀人了?”
柳米沉默片刻,道:“也需要!”
“為什么?”
“你都那么牛逼了,你總得有點身份吧?你是藝術家,難道跟人錙銖必較去?跟人一個0.1%一個0.1%的那么磨?總得有個人替你跑腿,幫你耍嘴皮子吧?”
“有道理!你等我一會兒!別說話!”
說完了,他轉身回到羊湯館里,一屁股坐下,直接打斷了桌上幾人的聊天,問孔泉,“四年,10%,干不干!”
“我…”他一臉驚詫,“四年?”
“直接說,干不干!不干我就簽別家了!”
小白胖子張口結舌,然后撓頭。
“我叫你一聲哥,20%行不行?真的底褲都沒了!”
“10%!”
小白胖子又撓頭,“我豁出去了,15%,五年!”
“好!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