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詠詩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們賭局的見證人。
而在和邵詠詩熟絡一點后,西蒙對他便不那么冷淡。
之前因為邵詠詩那平均分以下的外形條件而產生的輕蔑和偏見,在交談深入之后,逐漸消失。
“哦,快開始了!”邵詠詩看到舞臺幕布后有人影晃動,不由得喊道。
加斯佩克和西蒙也馬上打起精神來。
他們是在非常靠近舞臺的位置。
這里全是站席,沒有座位,但票價比座位還貴。
不過還是很值得——因為能近距離接觸到表演者,近距離欣賞到那些或勁爆或優美的表演,感受美輪美奐、獨具匠心的舞美效果。
當然其實還有更好的位置,不過那些都是受到特別邀請前來的,音樂界、娛樂圈的重要人物,社會名流,超模、名媛,籃球、冰球、棒球明星等。
不止是他們發現了,附近的觀眾其實都注意到,舞臺后影影綽綽,卻又看不太分明。
西蒙凝視片刻后說:“我本以為會有伴舞。現在看來,沒有伴舞,倒是有一支交響樂團。那邊是什么?好像有不少人,或許是合唱團。”
“WOW,酷,這首歌應該會很有氣勢。西蒙,你等著被震撼吧。”加斯佩克笑道。
“看我口型,NOWAY!(不可能!)”
“等著瞧。”
就在這時,鋼琴聲響起,將西蒙到了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不知為什么,僅僅只是幾個簡單的音符,按理說還根本聽不出好壞,但他們的耳朵就被牢牢地抓住了。
或許是因為,寫這首歌的人,叫做海明威吧。
很快,小提琴和別的樂器也匯入進來。
小提琴用單音符演奏,快速而節拍穩定,讓人腦海中浮現出軍隊前進的感覺。
驀地,一個顯得輕靈、就像圣女在向懵懂的世人宣講神之旨意的聲音響起。
“Hereweare,Ridingthesky”(我們在此,翱翔于天際)
僅僅只是這么一句,就讓隔得近的觀眾,渾身打了個激靈。
一些人,比如西蒙,甚至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就像是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你在飽食之后,懨懨欲睡。
這時忽然有人將一塊小冰塊塞進了你的脖子后面。
濕漉漉,涼颼颼,讓人一下子就精神抖擻起來。
“史詩!”加斯佩克和西蒙幾乎同時低呼。
說完他們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同為懂音樂的人,所謂知音,便是這樣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
僅僅只聽了一個開頭——不,甚至連開頭都還沒聽完,他們就作出判斷,這是一首史詩風格的曲子。
何謂史詩風格的曲子?
大氣磅礴,立意高遠,震撼人心,讓人情緒激昂。
往往讓人頭皮炸裂,心潮澎湃。
當然,海明威的這首歌,究竟能不能當得起“史詩”之稱,還得再聽。
不是所有號稱史詩的,就算得上真正的史詩。
就比如說,“史詩”,絕非是寫一段歷史(包括架空歷史),就能叫做是史詩的。
而必須有那般氣勢,要足夠恢宏。
描寫的雖是人的悲歡離合,但超脫于人的悲歡離合。
要讓讀者看到更宏大、高于其上的東西。
在里讓人感受到更高的意志,對天意,對命運,對神靈有所敬畏;或者讓人感動于人類的一些普世的東西。
某種精神,某種特質。
“史詩”一詞,最初指的是用詩歌來記錄歷史事件,詠唱英雄贊歌——這兩者往往是同一回事。
因為在上古時代,所謂歷史,往往就是英雄史。
比如,著名的蘇美爾史詩“吉爾伽美什”,可以說這是西方文明的源頭,包括一些后世宗教信仰的雛形、包括洪水滅世的傳說等,都能在這部史詩里找到影子。
比如寫古希臘文明的“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
比如北歐文明的薩迦。
這些史詩的主角,都是英雄。
吉爾伽美什,奧德修斯,阿喀琉斯,埃阿斯,拉格納,哈拉爾…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英雄。
這些人物,往往是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但卻是把諸多同時代其他人的英雄事跡都安放在這少數幾個英雄身上,將他們半人半神化了。
“史詩”的歷史觀,是英雄推動歷史進程。
而其內容,往往是恢宏大氣,介乎于現實和幻想之間,情緒高昂,贊美人的偉大品格和事跡。
當然其中的記載也不乏悲愴,不乏悲劇事跡。
但總體的意境,往往是奮發向上的,體現了人類的一些寶貴精神——不屈不撓的抗爭,對抗命運的悲壯,挑戰神靈的英勇等。
而“史詩音樂”,當然不可能像文學作品那樣,畢竟載體不同。
但同樣的,需要讓人感受到那些飽滿的情緒——悲壯,奮發,勇氣等等。
如果僅僅只是恢宏大氣,而無法讓人產生情緒共鳴,那算不上史詩。
或者可以稱之為“史詩音樂的拙劣仿品”。
海明威的這首歌,究竟能不能算得上真正的史詩?
此時他們都充滿期待。
“Pain挺thenightwithsun”(和太陽一起照亮著黑夜)
“YouandI,Mirrorsoflight”(你我如明鏡之光)
“Twinflamesoffire”(似兩團孿生的火焰)
“Litinanothertimeandplace”(在另一個時空被點燃)
聽完這幾句,西蒙和加斯佩克都深深地沉浸了。
這幾句歌詞,其實有點云里霧里,不知道在說什么。
但是顯得很美,而且押韻。
而段曉晨的聲音,圣潔、空靈、大氣,與音樂旋律非常的契合,充滿史詩感。
這一段的音樂里,突然襲來的鼓聲、重音和正常八度的鋼琴聲共同演奏了主旋律,沖擊力極其強烈,給人感覺非常震撼。
如果說,像西蒙和邵詠詩、加斯佩克這樣的專業、半專業人士在聽了個開頭之后,就猜得到這是史詩音樂。
那么普通的觀眾,在聽到這里,也基本上能明白這首音樂是屬于史詩風格了。
緊接著,音樂進入下一個階段:只有鋼琴在繼續演奏,而別的樂器基本上淡出。
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在蓄勢。
又像是在黎明前的黑暗,像是狂風大雨前的黑云壓城城欲摧,像是決戰前的片刻安靜。
然后鋼琴聲淡出,大提琴、小提琴和包括風笛在內的幾種管樂器加入演奏。
然后鋼琴聲又匯入,制造了聽覺上的層次感。
段曉晨的聲音唱道:
“Iknow誘rname”(我知你名字)
“Iknow誘rface”(曉你容顏)
“Yourtou插ndgrace”(懂得你的感性與愛慈)
“Alloftimecannoterase”(這些時光都無法抹去)
“WhatourheartsrememberstaysForeveronasongweplay”(我們的心永遠停留在那首我們一起演奏的歌里)
唱到這,段曉晨的聲音驟然上揚,音樂的節奏也突然加速,小號聲響起,似乎是在奏響高亢的沖鋒號。
每個人都明白,有什么即將來臨。
他們期待著這即將來臨的,又有些擔心——因為一切都將發生巨大的變化。
在不知不覺中,每個人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
就在這時!
合唱團的聲音迸發。
“Burnthepageforme”(請燃盡我的過去)
“Icannoterasethetimeofsleep”(因為我無法遺忘那些沉睡的過往日子)
這一聲乍響,讓現場的歌迷個個頭皮發麻,似乎身體里有什么破碎了,有些什么東西從身體里流淌出來,隨著音樂的旋律起舞。
在這一刻,他們感到被完全支配了,身不由己地匯入這合唱中。
而專業人士則聽得更加分明,那鼓聲密集,如同戰場上指揮戰士進攻的鼓點,將旋律推向了最強音,最高朝。
這一刻,正是音樂家在用嫻熟的技巧,進行層層鋪墊,逐漸帶動起聽眾的情緒之后,突然將人的情緒帶到了最高峰。
加斯佩克閉上眼睛,一聲呻吟般的嘆息。
西蒙陶醉地搖晃。
邵詠詩瞪大眼睛,眼角有霧氣。
史詩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