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創作《老男孩》的劇本。
是創作,而不是搬運,因為他打算拍的《老男孩》,與原版幾乎完全不同。
只是借鑒了其中的一個劇情模式,就是“幾個曾經熱愛音樂的老家伙重燃夢想去參加比賽”這樣一個模式。
然后搬運《老男孩》那首歌,以及同樣以“夢想”為內核。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正在伏案疾書的杜采歌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腦海中,似有閃電猛地一下照亮。
一線靈感,迸發了出來。
對哦,為何不試試這樣拍!
把原本設想的劇情,在這里改動一下,最后和現實進行聯動。
這種拍攝手法,在蔚藍星還從未出現過吧?
讓所有的觀眾,都能參與到劇情中來!
你們的選擇,決定了劇情的走向!
這樣的互動式觀影體驗,只在地球《黑鏡》中出現過,而且還是比較初級的模式。
杜采歌卻想嘗試更激進的一種模式!
杜采歌干脆停止敲擊鍵盤,不斷地圍繞著這個靈感來進行構筑,不斷添加細節。
最后他幾乎完全推翻了原來的劇本,重新創作起來。
這是一次冒險!更是一次有趣的嘗試!
估計會玩得很開心!
瑩瑩的屏幕光線,明暗不定,照射在杜采歌的臉上,將他嘴角的微笑照得滲人無比。
可如果排除光線的影響,便會發現他的微笑是如此童真而熱情,就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余任學戴著老花鏡,穿著一身很樸素的浴衣,熟練地操控放在腿上的碳纖維外殼超薄筆記本電腦。
裴元清同樣穿一身浴衣,他剛剛汗蒸了一會,現在滿身是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幾分鐘之前,還有幾位技術嫻熟,相貌甜美的女孩子在為他們按摩。
但這時已經都被暫時趕出去了。
這里是一家休閑會所,當然是正規的那種。
當然,如果你想不正規,只要足夠有錢,那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余任學肯定不會在這種地方玩那些東西。
一個資產幾百億的大佬如果在這種地方玩那些,是掉檔次的行為,真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他如果想玩,綠洲影視至少一半的女明星都會排著隊等他寵幸。
裴元清擦了擦汗,沒有做聲,靜靜地等著老板的指示。
余任學在看的是貼吧。
或者更精準一點,是在看“音樂新力量”吧。
自從上周,海明威在節目中懟了評審團,“音樂新力量”吧里就鬧翻了。
有人認為海明威是老毛病又犯了,稍稍得志就猖狂。
也有人站在海明威一邊,認為評審團確實有毛病。
“心壞了或是腦子壞了”,他們引用海明威的這句話,憤慨地說,評審團絕對有問題,余魚和謝韻姿顯然是不該輸的。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又引發了一輪爭吵。
隨后有人專門開貼,統計在余魚和鄔杏兒的對決中,以及在謝韻姿和葉紋琦的對決中,投票的情況。
當然這東西其實沒什么用。
那些留言說“我投了謝韻姿”的,誰能確定她真的投的是謝韻姿?
同理,說“我投的葉紋琦”,說不定根本沒看直播呢。
不過至少在那些帖子里,投謝韻姿和余魚的人,明顯多于投鄔杏兒和葉紋琦的人。
于是,同情海明威的人更多了,貼吧里不斷有人開貼痛罵評審團,甚至有人痛罵節目組搞黑幕。
當然這樣的帖子很快就會被吧務刪除。
接下來幾天,爭吵愈演愈烈。
而且不斷有消息靈通的“內部人士”發帖。
有人說親眼看到海明威對著節目組劉策劃拍了桌子,不告而別。
而網友們也很皮。“是的,我就是劉策劃,我可以證明是真的。”
“是的,我就是那張被海明威用力拍的桌子。”
“我是他們坐著的椅子。”
有人說海明威已經宣布離開節目了,“我表姐是節目組派給海明威的助理,她說已經確定了,海明威不會參加接下來的直播,節目組會另外找人來替代他。”
還有人說:“海明威和節目組鬧得很僵,香蕉臺內部已經發了通告,全力封殺海明威。”
諸多流言,都說得有鼻子有眼。
裴元清估計,這是節目組讓人放出的風聲,是試探海明威離開節目后觀眾們的反應。
當然他也不敢肯定海明威一定會離開。
畢竟,節目組也是有可能低頭的,海明威也有可能回心轉意的。
余任學扶了扶眼鏡,繼續認真看著。
他似乎有點冷,哆嗦了一下,用手緊了緊浴衣。
看了半晌,他抬起頭:“有些人發帖說,剛剛打開電視機,發現導師席上沒有海明威,立刻覺得索然無味,關了電視。”
“收視率估計會受一點影響,”裴元清說,“我在香蕉臺有熟人,他們之前做過調查,確實有相當一部分觀眾是因為海明威才來追看這檔節目。”
余任學點點頭,又低頭繼續瀏覽貼吧。
有什么好看的?裴元清撓了撓短發,心說,我下面有一整支團隊在盯著貼吧,做出專業的分析,都已經匯報給你了。
當然他不敢把吐槽的話說出來,只能靜靜地等待。
過了一會,他實在有些忍不住,試探地問:“老板,這是個機會啊,正好鄔杏兒的事也鬧出來了,我們要不要參與進去帶一波節奏?”
“可你提交的報告里說,雖然前幾天網民很反感海明威,但現在他們更多的是對海明威抱有同情、理解的態度。”
裴元清瘦瘦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老板你放心,我的團隊非常善于操控輿論。好的可以變成壞的,同情和理解很快就會變成厭惡和抗拒。”
“你不要忘了,之前的幾次失敗。”余任學的語氣很平淡,但裴元清卻是心中凜然。
“是,我不會大意的。”
余任學又沉默下來,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和筆記本風扇的嗡鳴聲、硬盤檢索時的震動聲。
良久,余任學搖搖頭:“這不是機會。按兵不動吧。”
“老板,為什么你覺得這不是機會。”裴元清有些不服。
他知道余任學不是那種剛愎自用的老板,適當地表示反對意見是被允許的。
當然,如果余任學下定了決心,那自己要做的就是堅決執行。
余任學把筆記本遞給裴元清,摘下眼鏡,用浴巾的衣角擦了擦,放回眼鏡盒里,慢條斯理地說:“你又為什么覺得這是機會?”
裴元清自信滿滿地說,“他只要有動作,出現在公眾視線中,被公眾討論,這就是機會。”
“和他在做什么事無關?”
“無關。正如我剛才說的,好事可以變成壞事,慈善可以變成偽善,公益可以變成弄虛作假,朋友情誼可以變成背后捅刀。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只看從哪個方面來看。只要他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就是我們攻擊他的機會。”
“恩,你說得有道理,”余任學緩緩點頭,“在新媒體這一塊,你確實是國內最頂尖的。你很懂人心。”
裴元清沒有露出太多自得之色,他覺得老板不過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他本來就是國內最頂尖的新媒體從業者,沒什么好得意的。
余任學接下來的話,讓他眉尖一跳。
“可你還不懂‘勢’,不懂把握‘時機’。”
裴元清仔細看著老板。
老板還是那張威嚴的臉。肌肉已經開始松弛,稍稍有些發福。
頭發花白,沒有焗油染發,也沒做什么特別的造型,但是剪得非常整齊。
裴元清提醒自己。
這是一個白手起家,創下數百億基業的男人。
他的成功,肯定不是僥幸得來。
你最好認真聽他的每一句話。
雖然他不一定會對你說真話。
但肯定不會對你說廢話。
揣摩了一陣后,裴元清道:“因為你覺得,這一次肯定沒法一棒子把他打死?”
“對。”余任學輕輕點頭。
“而如果這次抹黑他的努力,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那么網民對他以后的黑料就會更有…免疫力?”
“沒錯。”
“所以,要么不動手,要動手就要找準時機,把他所有的黑料一次性放出來,讓他滿身是嘴也辨不清,讓全民自發地抵制他?”
“是的,”余任學淡淡地說,“他不是明星偶像,他是一個創作者。一般情況下,民眾就算討厭他,但只要他的作品好看,還是會去看。”
“除非,有那樣一個機會,我們能把他黑得體無完膚,臭不可聞,而民眾會覺得,看他的作品是有違道德的,是不正義的,哪怕他的東西再好看也要抵制——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出手的時候。”
“我大概明白了。”裴元清是真的有所領悟。
“老板,你說我是新媒體領域最頂尖的,可在我看來,你才是啊。”他還小小地拍了老板一個馬屁。
余任學呵呵一笑,“行了,少吹兩句。繼續放松吧。”
裴元清便去將筆記本電腦收好,又打開門讓在外面等待的幾個女孩進來,繼續給他們按摩。
躺在按摩床上,技師那軟嫩卻有力的手指在他背后滑動時,裴元清琢磨著。
什么時候,才是老板所說的時機?那樣的時機,真的會到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