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陳泉接著說,“車禍那件事,你知道嗎?”
寧悅蓉只是略一思索,便回想起來,“知道,那是04年初的事吧。”
“那件事對他的打擊,比你們想象的大得多,幾乎完全摧毀了他。”
寧悅蓉感到不解:“怎么會呢?那件事,雖然讓他名聲受損,也賠了些錢,但不至于摧毀他吧?相比之下,還是攝影丑聞對他的影響更大吧?”
“具體的情況,我不能告訴你,那件事的真相,絕非報紙上猜測的那些,也不是法庭上說的那樣。”
寧悅蓉還想再問,陳泉已經起身,表現出送客的姿態,淡淡地說:“就到這吧,寧警官,我能透露的就這么多了。”
寧悅蓉當然不滿意這一點收獲,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還想搜集更多信息,就必須拿出什么來打動對方。
她迅速地思考后,組織起語言:“陳醫生,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杜采歌今天和你說話的語氣非常奇怪?”
陳泉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色彩,優雅地緩緩坐下:“看來你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寧悅蓉對陳泉之前的態度有點不滿,因此稍稍賣了個關子,微笑道:“你是不是覺得,他今天跟你說話的語氣,非常謹慎、乃至提防?”
陳泉緩緩點頭:“我是覺得不太對勁,他今天的態度,給我什么樣的感覺呢,好像我是一個陌生人。我們之前花了那么長時間建立起來的信任,形成的共情,似乎一瞬間就土崩瓦解了,這很不正常。還有,他的語言風格也有很大的不同。恩,這很不正常,不應該這樣。”
說到最后,她用力搖頭,表示了不解,“寧警官,你了解到一些什么呢?”
寧悅蓉看著陳泉,其實非常佩服對方那種溫潤而又堅定的氣場。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就暫且擱置吧。“其實,杜采歌在那次…自殺后,出現了失憶的跡象。他記不清自己的年齡,不記得自己的住址,甚至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還有啊…”
隨著寧悅蓉的敘述,陳泉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形狀。等寧悅蓉說完,她還沉思了許久,不自覺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按壓眉心。
最后她搖著頭說:“在你的敘述中,有許多矛盾的地方。”
寧悅蓉感到有些不快,正要反駁,陳泉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溫和的微笑,“當然,我不是指你在說謊,我相信你不會在這件事上騙我。只是,杜采歌的癥狀確實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就算是長期服用抗抑郁藥,加上自殺導致的腦損傷,也不至于會出現這么嚴重的失憶。”
寧悅蓉咬了咬嘴唇,“那你愿意繼續幫他么?”
陳泉偏著頭,像是在看著窗外陰沉的天氣,又像是在回憶著什么,過了一會開口道:“我愿意繼續幫他,但必須是他主動來找我。從剛剛和他的交談來看,他現在對我的戒心很重,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到咨詢中來的。不過,他的情緒確實有好轉,如果失憶是真的,那么他有很大的可能會忘了那些讓他抑郁的事情,變得開朗起來。對他來說,這未必是壞事。”
寧悅蓉不由得點頭贊同。
陳泉再次起身:“非常感謝你的來訪,我等會還有個病人,如果寧警官你還有什么想聊的,我們下次再約。”
寧悅蓉費了那么多口舌,就是想多獲取一些信息,因此雖然也跟著起身,卻飛快地問道:“陳醫生,杜采歌欠了幾千萬的外債,這事你知道么?”
陳泉緩緩點頭:“他跟我提過。”
寧悅蓉迫不及待地追問:“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如果別人是用非法手段騙了他,我可以幫他。”
陳泉嘆了口氣:“我幫他梳理過這件事,還介紹了一位很有名的律師朋友給他,但是很遺憾。雖然他確實是中了圈套,是受害者,但是我那位律師朋友幫他仔細分析過,對方做得滴水不漏,在法律上來說,他沒有任何勝算。”
寧悅蓉很焦急:“能不能把詳情告訴我,我會努力幫他的!”
“這事關他的隱私,只能他主動告訴你,我不會繼續談論的。”
“可他遭遇了失憶!”寧悅蓉提高了音量,“而那些人還在催他還錢!可他現在根本還不起!”
陳泉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似乎很驚訝杜采歌會還不起錢。但是沉吟了一會,她還是搖頭說:“抱歉,這件事的詳情不應該由我告訴你。”
寧悅蓉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過她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提出另一個問題:“陳醫生,杜采歌的父母清楚這件事的細節么?”
陳泉欲言又止。
“這也不能告訴我么?”寧悅蓉自嘲地笑了笑,“也事關隱私?”
陳泉嘆了口氣:“杜采歌的父親已經去世了,他母親精神失常,在住院療養;他的大哥在監獄里,算算時間,再過兩年應該就出獄了。還有個妹妹,還在念高中。順便告訴你,欠債的其實就是他的父母,他是在幫父母還債。這些都不算隱私,你只要有心去查,總能查到的。”
寧悅蓉做了一個掩嘴的動作,這是她非常驚訝時的習慣動作。
頓了頓,她轉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對陳泉道別:“謝謝,那我就不打擾了。”說著向咨詢室外走去。
“等等,”陳泉叫住她,在寧悅蓉充滿希冀的目光中,陳泉斟酌著說,“不要去追尋過去了,杜采歌的過去在外人看來全是光鮮,少年成名,志得意滿,身邊美女如云,從來不缺鮮花、掌聲、鎂光燈。但其實他只是個普通人,也有許多陽光照不到的,至暗的悲傷。”
“特別是在攝影丑聞事件后,他背負了太多的壓力,承受了太多背叛,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作品問世。而之后他很快又遭遇那次車禍,被最親密的人背叛,這對他的打擊很大。我幫了他幾年,他好不容易快要走出來了,結果他家里又遭遇變故,這幾乎完全擊垮了他。他如果忘了過去,未必是壞事。”
“你要相信他,哪怕是欠了許多外債,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天賦才情,只要振作起來,很快就能賺夠錢,還清債務,過上富裕的生活。”
“我相信。”寧悅蓉飛快地說。
“那也請你相信我,他不需要有人幫他討回公道,也不需要有人幫他去與惡勢力做斗爭。他需要的,只是三兩好友,能支持他,陪伴他,陪他哭,陪他笑。”
寧悅蓉眨了眨眼睛。“我懂了。”
走出咨詢室,進入電梯后,寧悅蓉還在想:所以單位里有沒有年輕美貌溫柔,還懂得體貼人的小妹妹,可以介紹給杜采歌,拯救這只單身狗?
只不過,杜采歌的名聲可不大好。
“人形自走配種機器”,“會行走的生x器”,這就是媒體曾經送給他的外號。
將美貌小妹妹介紹給他,是不是將人家小妹妹推入火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