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以你的專業知識來判斷,你認為他確實失憶了?”神情冰冷的美人看完那一疊醫療檔案,將之放在老舊的辦公桌上,水蔥般的手指輕輕敲著桌上的透明玻璃,陷入沉思。
“怎么說呢,顏總,我不是精神科的,對心理學了解不多。不過根據我的判斷,是這樣的。”白胖、微禿的中年笑著回答。如果杜采歌在此,定能認出,這位正是每天到他的病床前問診的住院醫生。
“你能證明他失憶了?能不能確定他失憶到什么程度,哪些還記得,哪些不記得?”
中年醫生兩手一攤:“這個誰也沒法保證。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家機構能夠去證明一個人失憶了,醫院不行,研究所不行,諾獎大佬的實驗室都不行。我也不能確定他失憶到什么程度,只能您自己去判斷。”
辦公室里,幾位醫生的目光都隱隱約約地落在那位顏總身上。
不是因為她漂亮——雖然她確實有著驚人的美貌。
而是因為,她的照片登上過許多財經雜志、時尚雜志的封面,那張美艷的面孔是互聯網上辨識度最高的面孔之一。
她是大華國互聯網領域的女王;她出生豪門,卻與家庭決裂,白手起家,短短幾年就身家巨億;她不是明星,勝似明星。
你或許沒聽說過她的名字,但是在蔚藍星,大華國,你絕對用過她公司旗下的互聯網產品。
顏穎臻此時輕輕蹙眉,有如西子捧心,有種楚楚動人的魅力。
當然,這些魅力不僅僅是來自于她那冷艷的面孔,更來自她的蒂凡尼紅寶石吊墜耳環,淺綠色的愛馬仕當季外套;來自于她那養尊處優而養成的氣質,常年身居高位、指點江山而形成的自信。
“顏總,”見對方久久沒有開口,白胖的住院醫生試探道,“杜先生很快就要出院了,你想不想去見見他?”
顏穎臻抬起頭,涂著淡粉色唇膏的嘴唇輕啟:“不用了。”
她輕盈地起身,淡然說:“謝謝你,高醫生,我記住你的人情。有空再聯系!”
“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白胖的住院醫生卑微地彎腰,笑容滿面。
顏穎臻拿起包,向幾位醫生點頭致意,然后轉身輕快地走出辦公室。
當她來到走廊上,助理和兩位保鏢立刻緊緊跟上。
“回去。”
年輕貌美的助理詫異地問:“回去?可是您…”
“回去。”顏穎臻輕輕重復了這兩個字。
助理不再言語,立刻打電話給司機。
杜采歌坐上寧悅蓉的小車時,她和她那位同事都已經換上了一身便裝。
那位男警察用審犯人的目光盯著杜采歌,仿佛在說:小子,你給我當心,不要糊弄我!否則有你好看的!
杜采歌心虛地低下頭。
其實作為地球華夏國最年輕的10億俱樂部導演,勉強算得上是社會名流,他在地球上時,與警務系統的許多高官都有過接觸,并不至于看到警察的就冒冷汗。
只是現在,他懷揣著一個天大的秘密,身為一個剛剛穿越過來、還沒完全適應,連自己的身份都沒弄清楚的穿越者,自然會忐忑不安,有許多擔憂,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其實并不想搭乘對方的車,但是寧悅蓉并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去哪?”寧悅蓉沒有回頭,輕聲問道。
“去我家。”杜采歌小聲說,在那名男警官的虎視眈眈下,他縮著頭像一只被拔了毛準備丟進油鍋里的鵪鶉。
“你家在哪?”
杜采歌掏出那張門禁卡,掃了一眼后說道:“雨溪國際”。
“具體地址?”
額,似乎在這個世界,導航還沒有普及。
這就尷尬了。
“…是啊,”杜采歌小聲反問,“我家地址是什么?”
“這也忘了?”
杜采歌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小聲地回答:“抱歉,真的忘了。”
寧悅蓉的車里,散發著清新的香味。仔細分辯,應該是空氣清新劑混合著洗發水味。
味道柔和,令人感覺很舒服。
然而杜采歌卻坐立不安。
寧悅蓉發動了汽車,駛出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從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旁邊經過。
勞斯萊斯幻影的后排,車窗搖下,坐著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看著這邊,目光似乎沒有焦距,表情冷漠。
杜采歌與她視線短暫地交錯,兩臺車相對而行,漸行漸遠。
杜采歌收回目光,看著寧悅蓉。
寧悅蓉穩穩地駕駛著,看她那篤定的模樣,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地址…杜采歌心下稍安,至少不用流落街頭了。
他錢包里那點錢,全部交了醫藥費。
估計寧悅蓉還幫自己墊付了一點,這個要想辦法還的。
杜采歌的目光落在寧悅蓉汽車方向盤的標志上,然后掃過那些內飾。
作為一名導演,擅長用鏡頭語言講述故事,他非常注重這些細節。
汽車是斯柯達的,配置比較低,這位寧警官的經濟似乎不大寬裕。
副駕駛的車窗前擺著一個小擺件,底座上伸出兩根彈簧,連接著兩個人偶。
其中一個是漂亮的成年女性,穿著旗袍;另一個還不到那女性的胸口高,看模樣是八九歲的清秀小男孩。
再看看人偶的相貌,杜采歌可以大膽推斷,這兩只人偶是以寧悅蓉與她的兒子為原型制作的。
小車晃蕩,兩個人偶也跟著左右搖擺。
杜采歌問出了口:“寧警官,這是你兒子么?”
“是啊,一個討嫌的臭小子。”
“挺帥氣的小家伙,長得像你。”
“謝謝。”寧悅蓉表現得云淡風輕,馬屁照單全收。
然后便是長時間的沉默。
直到杜采歌感到有些尷尬,絞盡腦汁想找個話題來打破沉默的時候,寧悅蓉才漫不經心地開口:“要不放點音樂吧。杜先生,你喜歡聽什么音樂?”
杜采歌并不確定,這個世界的音樂作品是否和地球上一樣,他謹慎地回避了選擇:“我都可以,隨便。”
寧悅蓉似是自言自語道:“我挺喜歡林可的歌。他的作品首首經典。”
杜采歌禮貌地笑了笑。
他注意到,那位男警官的目光如同鷹隼一樣緊盯著他。
寧悅蓉說:“你喜歡他的作品嗎?”
杜采歌只好說:“不好意思,我對這位歌手不熟。”
這一剎那,他注意到寧悅蓉似乎通過后視鏡與那位男警官交換了一個眼神。
杜采歌不由得有些忐忑。我哪里說錯話了么?
寧悅蓉再次沉默下去,也沒有再提播放音樂的事。
在沉默中行駛了十幾分鐘,杜采歌感到汽車在減速、靠邊。
“馬上到了。”寧悅蓉說。
杜采歌向車窗外看去,注意到了“雨溪國際”四個鎏金大字。
回到他住的小區了。
那天晚上,他就是跌跌撞撞從這里出來的。
當時他以為是遇到了陷阱,沒想到竟然是發生了更離奇的事——穿越。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
小車在道閘前停下,寧悅蓉探出半個身子取出一張停車卡,然后道閘升起,小車繼續前進。
行駛的速度很慢。
寧悅蓉顯然對小區并不熟悉,一直在觀察樓棟信息。
過了好一會,她將車停在5棟前面。熄火,拔鑰匙。
“到了。”寧悅蓉率先下車。
“寧警官,都已經到我家了,就不用送了吧。”杜采歌鉆出小車,趕緊說道。
寧悅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住幾單元,幾樓,幾號房?”
“這…”杜采歌不得不承認,他那晚的狀態很不好,而且離開得太匆忙,不可能再回憶起這些信息。
那男警官說:“走吧,我們送你上去。而且難道你就不請我們喝杯熱茶?”
杜采歌只好跟上寧悅蓉的步伐。
他粗略觀察了一下小區環境和自己住的這棟樓。
這應該是個高檔小區,綠化面積很大;房屋的質量,從外面看起來也相當不錯,造型美觀,外墻維護得很好。
他們走入二單元,電梯正好停靠在一層。
進入電梯后,寧悅蓉按下“5”。
哦,原來我住5樓。杜采歌后知后覺。
電梯緩緩上升。
到了5樓,“叮”的一聲,電梯停靠。
門打開后,寧悅蓉率先步出。
杜采歌帶著上戰場的悲壯表情跟上。
話說,原主是一個人住的,還是與人同居?結婚了沒有?有沒有小孩?
要是開門看見一個陌生女人抱著我痛哭,那就尷尬了。
不過大概率是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否則,如果原主結婚了,醫院應該會通知家屬。
而且原主應該是無業。醫院沒有通知他的工作單位,這兩天也沒有公司或單位的人打電話來問情況。
來到504門口,寧悅蓉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杜采歌取下鑰匙,先觀察了一下門鎖,然后選了幾片最有可能的鑰匙,一一去試。
坦白說這情形有些怪異,一個人竟然不知道自家的鑰匙是哪片。
不過寧悅蓉和那位男警官都沒說什么。
試到第三片時,杜采歌轉動鑰匙,門開了。
他松了一口氣。
推開門說:“請進。”
進門后,他抓緊時間打量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他的狀態不好,視線模糊,光線也不太好,沒怎么看清。
現在仔細一看,屋里的裝修是非常豪華的,但不是那種暴發戶式的粗放式豪華,而是非常精致、又兼具大氣,讓杜采歌覺得很有審美情趣的豪華。
在不懂行的人看來,或許會覺得這裝修很簡單啊。
懂行的人才知道,這些設計、這些燈飾、這些高檔木柜、這些裝修材料價值幾何。
杜采歌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來不管哪個世界的我,都是這么有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