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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四章 海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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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他抵達火藥庫的時候,旁邊的幾個負責看管火藥庫的水手,不約而同地沖過去。

  格拉斯高聲呵斥道:“你們要干什么?”

  艦長在船上,有著如同法國國王一樣的權威,等級森嚴,這些水手們平日里連正眼瞧艦長的勇氣都沒有。

  反對艦長,就是叛亂。

  要么,絞刑。

  要么,流放。

  這是船上的第一條規矩。

  若是以往,他這么呵斥一聲,一些水手就會被嚇的尿褲子。艦長一怒,至少三十鞭子,炎熱無比的東南亞,挨上三十鞭子,就算不死,半年之內也生不如死。

  然而,一個胳膊上有文身的健壯的水手,直接一拳撂倒了格拉斯。

  “艦長閣下,我們已經戰敗了。”

  “我們只是公司領工資的雇員,我們可以作戰,但合同上并沒有說我們要為公司殉葬的條款。”

  “如果您覺得戰敗是屈辱,那您可以跳海自殺。或者,用火槍和刺劍自殺,都行,為什么要拉上我們呢?”

  “我們只是公司的雇工,我們奮戰到底了,應該投降了。公司給我們的那點錢,不足以讓我們做出這么偉大的犧牲。”

  旁邊的另一個抓起格拉斯的頭發,提起腦袋,狠狠地砸在了船板上,將格拉斯砸暈了過去。

  這幾個水手里,既有荷蘭人,也有爪哇人,還有兩個華人。

  然后這幾個人靜靜等待著投降,成為俘虜。

  大順這邊的水手攻過來的時候,這幾個荷蘭船上的水手扔下手中的武器。兩個南洋的華人水手,用閩南官話喊道:“我們投降,這是艦長。他想要炸火藥庫,把大家都弄死,被我們砸運過去了。我們投降!”

  先沖進來的幾個大順的水手一看這架勢,冷汗直冒,心道真要是點了火藥庫,老子的命可就沒了。

  然而冷汗才出了個頭,領頭的一個眼珠一轉,給旁邊的伙伴使了個眼色。旁邊的伙伴迅速站到了艙門處,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確定外面暫時沒人之后,這個領頭的忽然舉起斧子,朝著那幾個投降的荷蘭船上的水手砍過去。

  身旁的伙伴也立刻明白了領頭水手的意思,頓時也不管對面是荷蘭人、爪哇人還是華人,悉數砍死。

  然后又拿斧子砍下了昏倒的格拉斯的腦袋,領頭的說道:“這廝和這幾個水手,想要引爆火藥庫,幸得咱們幾個來的及時,都給砍死了。”

  身旁的伙伴也忙道:“娘的,幸好咱們跑得快,趕來的及時,要不然這一船人不都得死?大哥砍死了荷蘭艦長,當是頭功啊。”

  領了頭功,也就意味著要擔責任。這領頭的卻不怕,身邊這幾個都是心腹弟兄,便道:“我便領了這頭功,大人自有賞銀。弟兄們這嘴巴,可都嚴實點。看看旁邊有沒有活口。”

  說著,四散看了看,確定沒有活口后,摸了摸格拉斯的尸體,把懷表之類的貴重物品塞進褲襠里,說道:“到了岸上,當了錢,均分。”

  說罷,提著格拉斯的腦袋笑道:“這紅毛鬼,老子借你個腦袋,領個軍功。”

  這幾個人沖的最快,砍的最猛,提著腦袋,拔下了格拉斯的制服作為證據,興高采烈地朝著最下層的船艙跑去。備戰的時候,水手的私人物品都要放在最底層的船艙里,聰明的都知道要沖的快點,說不定能翻出來一些銀幣。

  雖然水手的錢,基本上到手里就是喝了、抽了、或者嫖了,但說不定有些有家有室的,舍不得花,便能存下一些,便宜了自己。

  然而等他們沖到下層貨倉的時候,已經有穿著呢絨軍裝的軍官在那了。

  領頭的暗罵了一聲,知道來晚了一步,好東西怕都沒了。好在自己弟兄們運氣不錯,白撿了一個艦長的腦袋,提著腦袋就爬到了甲板上,大聲喊著:“娘的,這紅毛鬼艦長要炸火藥庫,虧得我們弟兄幾個發現的及時,給砍死了。”

  僥幸未死劫后余生的大順水手們,看著提起的腦袋,罵道:“殺得好!”

  也有人喊道:“老哥,你可是撿到了個大功勞,說不得得有個百十兩賞銀。鯨侯可是在船上呢,他賞賜的時候可不摳摳索索的,到了岸上可得請我們喝酒啊。”

  提著腦袋準備領軍功的水手大笑道:“這是小事。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鯨侯在船上呢,這賞銀絕少不了。好的喝不起,等回了威海,門口那家酒館的遼東燒刀子,我管夠。”

  甲板上頓時傳來一陣叫好聲,他自提著腦袋爬回了天元號,剩下的水手或是將荷蘭人的尸體往海里扔,或是在扒荷蘭人的衣服,亦或者將受傷的同伴往回抬。

  幾個爬桅桿的好手,爬到桅桿上,扯下了東印度公司的旗幟,宣告著圣·米迦勒號已經徹底被占領。

  荷蘭人最后的尋找尊嚴的希望,伴隨著飄落下來的VOC的旗幟,終于化為了一場泡影。

  試圖阻擋射擊視界、掩護圣·米迦勒號的兩艘荷蘭船,被七艘戰列艦列陣轟擊,已然失去了戰斗能力。

  圣·米迦勒號的姊妹船哈勒姆號,被另一艘戰列艦抓住,還未開始肉搏,就主動投降。

  更遠處的戰斗,遠沒有這里激烈,絕對的數量優勢和正確的戰術應對,讓很多荷蘭船只在確定逃走無望后,主動降下了公司的旗幟。

  尤其是當看到圣·米迦勒號上的旗幟落下后,很多船主動選擇了投降。

  下午四點半,戰斗已經結束。

  八艘荷蘭軍艦中,六艘被俘,一艘被擊沉,另一艘基本也沒有修的價值了。

  剩下的一些輔助船,或是主動投降,或是見勢不妙,溜走了。

  海面上四散漂浮著落水的人、尸體,木板、船帆。

  散開的艦隊慢慢朝著天元號靠攏,放下的小船在海上搭救那些落水的水手。

  天元號上,劉鈺身邊站著幾個主動投降或者被俘的荷蘭艦長,為了避免刺激他們,劉鈺在賞了那個水手200兩銀子后,將格拉斯的頭放了起來,沒有露出來。

  這幾個荷蘭艦長低垂著腦袋,忐忑不安。

  荷蘭的艦隊副司令在確定艦隊司令格拉斯已經陣亡后,主動站出來向劉鈺表示了祝賀。

  “侯爵大人獲得了一場暢快的勝利。僅僅從戰役來看,并不足以載入史冊。貴國八艘戰列艦,和眾多的巡航艦,以多打少。”

  “但在戰役之外,從此之后,東南亞屬于貴國了。我想知道,貴國開戰的理由,是什么呢?”

  劉鈺對這些俘虜比較溫柔,充滿善意,因為拿下了南洋,沒拿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合作,等于把飯吃到了胃里,但卻把小腸給割了。

  這些俘虜也是將來談判的籌碼,而且說不得日后還得常見呢,若是能把荷蘭東印度公司重組,這些人以后便是“自己人”了。

  面對荷蘭艦隊副司令的詢問,劉鈺隨口道:“因為你們瞧不起天朝。”

  “天朝如此富庶雄大,你們要是真的瞧得起天朝,當初老子在威海編練海軍的時候,你們就該有所反應。”

  “比如,突襲威海衛軍港,將才成雛形的海軍全都擊沉俘獲。突襲軍港,這是你們的看家本事。”

  “又比如,不想打,那就早點撤出東南亞,準備退路。”

  “再或者,公司有些遠見,增調軍艦提前支援巴達維亞,在巴達維亞堆個二三十條戰艦,防備我們。”

  “可你們呢?既不突襲威海衛,也不撤出東南亞,還不增兵。這不是瞧不起天朝是什么?”

  “就我個人來說,覺得挺屈辱的,覺得你們根本不重視我們、瞧不上我們。”

  這個理由,是如此的有道理,以至于讓荷蘭的艦隊副司令一時間無言以對。

  大順有軍艦,又不是什么秘密,當年伐日本的時候,荷蘭人就知道大順有法國人幫著建造的戰艦。

  想著荷蘭人對中國人特殊的“可笑的驕傲”的傳聞,荷蘭艦隊的副司令連忙道:“侯爵大人,其實我們是重視的。但是…您要知道,阿姆斯特丹最新的戰列艦,是四十年前建造的。我們也沒有冒犯貴國的舉動,上次在伶仃洋惹到了侯爵大人的是英國人,我們并沒有對天朝有任何的冒犯和不恭。”

  “而且,不宣而戰,將嚴重影響貴國的外交信譽。”

  劉鈺擺擺手道:“怎么能是不宣而戰呢?你們放心,12月10號,有人已經在海牙遞交了戰書。絕對不是不宣而戰,我在歐洲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好了留在那的人,下達宣戰書的時間。”

  “戰爭理由,是奪回祖先的遺產。南洋地區,自古以來就是天朝的勢力范圍。這是一場遺產戰爭。”

  “對了,你們手里肯定有東印度公司的股票吧?”

  荷蘭艦隊副司令面如死灰地點點頭。

  “很不幸,我現在宣布,東印度公司即將破產。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們要奪回的遺產,從東邊的班達安汶,一直到西邊的錫蘭,以及你們在印度的一些堡壘。”

  “沒有東印度的東印度公司…哈哈,有趣。可惜,我看不到消息傳到阿姆斯特丹股交所時候的擠兌風潮了。這是我特別特別想看的一件事。”

  “郁金香事件我大順朝尚未建立;南海泡沫和密西西比泡沫的時候,我雖已出生長大,奈何沒去成。這一次我也沒機會去看,但想著這場股災是我促成的,心里特別有成就感。”

  “當年我去弗里斯蘭,去見你們的奧蘭治的威廉,居然直接駁斥了我改變貿易模式的建議。他成了奧蘭治親王,第一件事就是驅逐天朝的使節團,讓我感到很憤怒。”

  “來而不往非禮也,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他扔我一身屎,我也只好還他一個糞坑。要怪,就怪他。我是在他對我不敬之后,下決心留了宣戰書、決定開戰的。”

  “你想回荷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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