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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等死吧,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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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心思當然也不能和劉鈺說,李淦心中天朝的邊界,是馬六甲。

  在那里關上門,劉鈺當初的恐怖預言,也就不會成為現實了。

  在那之前,也正好需要一個被信任后、權責看似極多的樞密院,來制定周密的計劃。

  如今正要嘗試讓樞密院做戰略指導,李淦便讓劉鈺擬定一份名單。

  一部分是在威海輔佐李欗的,一部分是調入樞密院的參謀,另一部分便是主管此次后勤輜重的,先把這幾個部門搭建起來,待戰后再進行修補。

  這一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海運后勤,懂行的、提前計劃過的、能和海商們直接溝通的,也只能從海軍里找人。

  找個不懂行的,去瞎指揮,實在沒有必要。而且海運比之陸上運輸簡單的多,征準部后勤操辦需要勛貴大將主持,征倭這種后勤量和海軍自有的體系,也根本不需要一個級別這么高的坐鎮。

  很快,劉鈺草擬了一份名單。

  樞密院也在這一場征倭之戰中,簽發了第一道命令,印上了樞密院的公章,命令名單上的人星夜來京。

  第二道命令,則不是樞密院能下的,而是需要皇帝擬圣旨,命令李欗暫掌海軍事。

  海軍很特殊,之前為了效率,都是劉鈺一手操辦的,所以是個三不管的地方。六政府管不到、天佑殿管不到、海軍更不是樞密院的直屬下級,自也管不到。

  唯獨能管到的,也就是皇帝的圣旨。

  皇帝心里也清楚,海軍肯定會有疑惑,若是劉鈺執掌這么久,從零建起,忽然換將軍中連點疑惑都沒有,皇帝反而要懷疑劉鈺是不是故意作偽。

  毫無聲息,更加可怕,那得對海軍掌控到了何等程度?

  所以也讓劉鈺寫了幾封信,說明情況,告誡海軍要遵守命令。

  只不過,皇帝的圣旨要先到,劉鈺的信要隨后到。

  皇帝還是要看看海軍的疑惑不解和質疑能到什么程度。

  幾番操作下來,皇帝笑道:“朕算是第一次打這么輕快的仗。無需事事巨細,也無需什么都操心。樞密院日后運作起來,就當如此才是。”

  隨后皇帝又問了一個似乎很奇怪的問題。

  “劉愛卿,以你之見,兩萬大軍集結天津,若松江、廣東有變故,二十日內可到乎?”

  “回陛下,若風向正對,二十日多了。后勤補給,以京城倉米,亦無問題。”

  皇帝點點頭,只覺得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這一次徹底落了地。

  南方穩固,則天下安定,財米銀錢穩得住,朝廷就不會垮。

  只要海軍還捏在手里,江南就像是山東、廣東就像是河南,再不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若有民變,正可迅速撲滅。

  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盧摯壘,笑問道:“盧愛卿,這征倭一事,是不是看起來像是市井里羽扇輕搖、強敵灰飛煙滅?你有何感觸?”

  從始至終,盧摯壘都沒提出過什么有建設性的意見,不是他沒有謀略,而是他跟不上時代的變化。

  但聽完了整個伐倭之戰的謀劃,他心里還是翻騰起來了滔天巨浪。

  此時此刻,他想到的,正是許多年前劉鈺嚇唬皇帝的那番話。

  倭國如此,如果有外敵效仿,對大順用呢?

  皇帝之所以要力排眾議、大建海軍,難道當初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畢竟不是當初年輕的劉鈺,說話是有技巧的,臨皇帝一問,他便道:“陛下,臣以為,必先施仁而可成王霸。若倭國施以仁政,百姓愛戴,縱鷹娑伯有計,千余軍馬,只怕也是無用。”

  “是故倭國之鑒,有內有外。”

  “其外者,建海軍、改陸軍,此末也。”

  “其內者,當興仁政、愛百姓,此本也。”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廢話,實際上和劉鈺當初嚇唬皇帝的話是一個意思。

  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向。

  他沒直接說萬一有人自海上來,有外部勢力稍加仁政收民心,里應外合之類;亦或是本土的有心之人起事,借助外部勢力的幫助。

  而是繞了個圈子。

  事兒是一個事兒,可在盧摯壘的嘴里說出,可比劉鈺當初說的要文雅的多,也好聽的多,味兒完全變了。

  皇帝不會覺得盧摯壘迂腐,而是也聽懂了盧摯壘的弦外之音,側眼看了看劉鈺,又看看盧摯壘,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聲。

  在他看來,劉鈺就是個標準的絕望派。

  當初那番話的出發點,是說:沒救了,續一年是一年,土地兼并這胎里的病,從秦漢到現在,哪個皇帝也治不好,大順也不多個啥,再說當年保天下口號一喊,妥協太多,病根更深。

  既是沒救了,那就不如造海軍,多續一年是一年,也免得將來被夷狄打敗,大順腦袋上扣個堪比靖康的大帽子。

  你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青史留名,莫留個“順亡于泰興”的評價就好。

  但盧摯壘,則代表了朝中的另一派,充滿希望。

  只要能興仁政,很多事是可以解決的,只要把內因解決了,外部的襲擾都不是問題。只要能把內部治理好了,以大順的體量,夷狄根本沒戲。大順如果每個皇帝都興仁政,是可以江山萬代的。

  這種心態的不同,李淦可以感覺到。

  在劉鈺看來,大順就是個到處漏水的船,只能修修補補,晚一點沉。

  在盧摯壘看來,大順就是一艘正常的船,只要船長不胡亂開撞上礁石,這船一萬年也沉不了,要是沉了,那就是船長不興仁政胡亂開船。

  于皇權和勛貴的角度來看,皇帝覺得劉鈺過于悲觀。

  尤其是這些年就沒提出過什么關于內政的意見,要說他不懂,皇帝覺不相信。

  就文登改革、土佐仁政這兩事就能看出來,這人絕對懂。

  可是懂,又半句不提,好容易提個漕運改海運的建議,那也是隨后就裝傻,再不提了,顯然是內心覺得沒意義,辦不成。

  至少皇帝是這么想的,皇帝也是真的沒想到劉鈺心狠到“君子遠庖廚也”,在這等著運河黃淮出大災徹底斷了運河河道,再去解決。

  在皇帝看來,劉鈺的解決方案就是對外擴張。

  讓人口去蒙古墾荒、去伊犁種麥、往東北鯨海使勁兒移民、打下南洋讓窮的活不下去的有條下南洋的路。

  大順早晚是死,但可以晚一點死。但就算死,也要肉爛在鍋里。

  這話劉鈺從未明說過,也不可能有膽子明說,可皇帝卻從劉鈺這些年的作為感覺出來,朝中最有闖勁兒、最朝氣蓬勃的那個,實際上才是朝中最絕望的那個。

  皇帝也知道,劉鈺這一套治標不治本,可相對于朝中和一些大儒們的想法,這似乎又是個唯一可行的方案。

  顏元的均田、黃宗羲的破一統再封建、李塨的三十年地租贖買…聽起來都挺好,但做起來哪一個都比移民墾殖難上一萬倍。

  就拿這里最簡單的李塨的“三十年地租贖買”的想法來說,李淦心想要是朝廷有這本事,什么事辦不成?

  劉鈺的辦法雖然費錢費力、治標不治本,但怎么看都還有可行性。

  此時見盧摯壘也看出來了問題,只是沒有像劉鈺一樣那么敢說話而已,這是聰明人的說法,和劉鈺那種愣頭青完全不同,遂問道:“愛卿所言本末之說,朕亦同感。只是愛卿有何良策治本?莫要空談,前朝失天下不就失于空談嗎?仁政朕可以施,本朝正稅本也不多,但是百姓依舊苦,是何原因你非不知。學堂官學歷代也建了不少,教化仁義也一直在做,愛卿既談標本,那么蠲免錢糧是本?是末?若蠲免錢糧之類的手段都是末,本又該如何做?”

  盧摯壘一時語塞,皇帝嘆息道:“倭國之鑒,當有三處。”

  “其一,封建斷不可行。如今西洋諸國已在南洋,若行封建,必與西洋人勾結。”

  “其二,海軍必要大建。海上運糧運兵,百倍輕省于陸地,海疆萬里,若無海軍,則處處可亂。”

  “其三…嘿…”

  說道其三,皇帝忍不住苦笑一聲,半晌道:“其三,當施仁政。內若無亂,外敵何懼?當真如盧愛卿所言,若倭人仁政愛民,鷹娑伯之土佐計,甚用沒有。”

  說罷,又看著劉鈺道:“鷹娑伯執意攻倭,這是在給本朝為鑒吶。愛卿用心,朕今日方知。”

  “征倭于戰,經愛卿之手,不過二百萬兩的小事,尚不及改土歸流平叛所耗;伐倭之鑒,吾當細察,莫使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

  “秦人之事,時間相隔。遠不如一衣帶水的倭國更叫人警醒吶。”

  聽到皇帝這么感慨,劉鈺趕忙道:“臣并未想這么多。”

  “呵…”

  皇帝似笑非笑地呵了一下,瞥了劉鈺一眼,問道:“治本、治末。鷹娑伯可有治本之策?”

  劉鈺把頭快要搖成撥浪鼓了,心道大順沒救了,等死吧,早晚的。

  路走到這,其實已經走不通了。

  跟上第一次工業革命搞工業化,能救華夏,但…大順必死無疑。

  工業化的痛苦,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外部市場相對大順的體量,還是太小了,哪怕就現在不工業化,只要西歐各國放開關稅真搞自由貿易,就大順現在的生產力,足以把整個西歐的手工業沖垮。

  這胎里的病,也算是自百家爭鳴后,一切美好都歸于三代之治、終極理想是復古的原因前面的路太可怕了,所以還是企圖恢復舊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從而恢復舊的所有制關系和舊的社會,或者是企圖重新把現代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硬塞到已被它們突破而且必然被突破的舊的所有制關系的框子里去。

  何心隱的萃和堂是如此;顏元的井田王政是如此;李塨的三十年地租贖買公田制依然;黃宗羲的破一統而再封建均田還是如此。

  只能在這個圈里打轉,走不出去了。

  換個洋氣點的名字,儒家發展到此時此刻,面對新時代的曙光和黑暗,其指導思想只能是“經濟浪漫主義”:要消滅資本主義的矛盾,唯一的途徑是反動,使社會重新回到理想化的小生產方式中去。

  萌芽長成的大樹太可怕了,要吸血吃人腐骨蝕魂,那我直接把萌芽砍了不就得了?

  什么叫理想化的小生產方式?既要理想,又要小。

  那便是,仁義之下的井田制,仁義之下的行會制,仁義之下的鄉賢鄉村。

  其實也挺好的。

  只是這句話是有兩個要素的。

  “理想化”加“小生產模式”。

  后者,小生產模式,好說。

  前者,“理想化”這三字等同于扯淡。理想化的仁義,帶來的就是現實的不仁義。

  這是為什么日本非要鎖國、非要搞一土一作制、非要壓制商人的原因;是為什么前明一開始就把天下設計成一個幾乎不流動的大農村。

  這也是為什么劉鈺極端、極端害怕國子監的儒學學生去歐洲的原因,更是非要派威海一批沒學過儒學仁義的人去革命老區巴黎的原因。

  啟蒙思潮派別很多,但儒生的儒學仁義的文化基因,注定了他們天然最親近法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學派中的經濟浪漫主義,也就是空想小資社把萌芽快要長成的大樹非要塞回胚芽里的派別。

  那是讓正統資本主義,以及正統科社馬恩聯合一致,恨的牙根癢癢的派別,而上一個獲此兩家聯合反對之殊榮的,還是正統封建主義。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文化基因決定派別親近。

  不是仁義不好,而是正統資本主義是真不仁義,吃人的效率可比小農經濟四百年才循環的速度快多了。

  一旦接受,融匯中西,仁義加天然親近的“經濟浪漫主義”,這路就要徹底走歪了。

  劉鈺不想讓大順出現這種“恢復舊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從而恢復舊的所有制關系和舊的社會”的路上,那就只能盡可能對外擴張,用對外擴張來分擔初步工業化的痛苦,把痛苦轉嫁給外部一些。

  逐漸把這個可以把大順的命要了的怪胎養起來,在有能力吃人之前,不要讓皇帝和朝廷看到它的獠牙。

  這也是為什么他沒拿到外部市場之前,遲遲不敢在紡織業上動心思的原因,寧可投入巨大的錢財搞蒸汽機、搞鐵路等久遠費錢的計劃,也不先搞看上去更容易一點、更容易掙錢的紡織業。

  沒有外部市場,賺的錢都是內部的錢,小農也小手工破產分分鐘的事兒,皇帝為了江山穩固,定會把紡織機全都砸個粉碎。

  皇帝所說的“治本治末”,對象是大順這個封建帝國,這一點劉鈺可以確保,誰來了也沒辦法,等死就好了。

  見劉鈺在那猛勁兒搖頭,李淦心中一沉,隨后又輕松起來。

  心道莫說你們沒有治標治本的辦法,便是秦皇漢武、唐宗明祖,又有誰做到了江山永固呢?

  苦悶散去,倒是看得開了,笑問劉鈺道:“鯨海移民、南洋求活、墾殖蒙古、遷徙西域,這都是治標之術,對吧?”

  劉鈺也笑起來,補了一句道:“說不定科學院可以搞出畝產十石的辦法,也未可知。”

  “哈哈哈哈哈…若真能搞出來,朕賞他紫禁城騎馬、一品文服,以此功封個子爵也不為過。”

  皇帝只當是個笑話,大笑過后,全然不信,心里只是琢磨著移民治標的方法,便揮手叫人先散去,只叫劉鈺和江辰每日朝會散后在此輪流當值,若有急事再行召見商議共商。如非急大之事,可直接遞書于盧摯壘,天佑殿自會按流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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