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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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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步走進了大帳,兩旁是準部的貴族,一個個披著甲,如臨大敵。

  有些人惡狠狠地蹬著劉鈺,有些人則想到了阿爾泰山北麓一戰,不敢直視劉鈺。

  大帳內坐著一個人,也就三四十歲,胖墩墩的,和大策凌敦多布長得有些像,終究是沒出五服的叔侄。

  那應該就是噶爾丹策零,年紀還不到四十,身材壯實。

  至于不怒自威之類的東西,讓別人看看也就罷了,劉鈺這種在京城勛貴圈子里長大的人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再怎么有威嚴,天朝大皇帝這個名號,現在還是全天下帝位中最有分量的一個,劉鈺見的多了,自然不以為意。

  噶爾丹策零也暗暗打量了一下這個把準部逼到滅國的年輕人,想著自己二十四五歲的時候在干什么,暗暗贊許劉鈺的膽識。

  雖然他并沒有扣押劉鈺的心思,可劉鈺真的敢來,也有些讓噶爾丹策零驚嘆。

  仆從奉上了奶茶,噶爾丹策零先發出了疑問。

  “準噶爾,小國也,素無與大國開戰之心。喀爾喀部,亦為蒙古。天朝地處中原,四方皆為夷狄。所謂,王者不治夷狄,我實在不知道大國為何要來攻打我們。”

  “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遠者不追。四夷只要上貢即可,夷狄的爭端,天朝不要介入,這難道不才是天朝嗎?”

  劉鈺一聽,心道噶爾丹策零的文化水平不低啊,王者不治夷狄都懂?

  他也不想爭辯這等事,只道:“那是宋時的天下觀。宋帝北打不贏金人蒙古,西打不贏西夏,南打不贏大理,自然說甚么王者不治夷狄。非不治也,是不能也,不能卻要裝成不治,實是掩耳盜鈴之腐朽。”

  “如今天朝出兵,非是要來攻伐你們,而是來拯救你們。”

  一眾貴族聽到劉鈺說天朝是來拯救他們的,一個個怒上心頭,喝道:“準噶爾雖為小國,亦有數萬勇士。葉爾羌臣服、哈薩克膽寒,就是羅剎人也不得不從亞梅什湖撤退。若是你們不來攻,用什么拯救?誰又能威脅到我們呢?”

  劉鈺哼哼一笑,反問道:“連成吉思汗的帝國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你們憑什么認為準噶爾部可以天長地久呢?”

  “北方的羅剎人,你們可以逼退,但是你們能攻的下他們的都城嗎?土爾扈特人難道就和你們差很多嗎?他們在羅剎人那里怎么樣呢?羅剎人在歐羅巴開戰,土爾扈特人哪一次不需要派遣士兵跟隨?”

  “若不歸天朝,等到日后羅剎日強,你們還能擋得住嗎?你們現在擋得住,將來呢?”

  “你們臣服于天朝,還可以信奉自己的黃教,擁有自己的牧場。若是你們被羅剎人征服,會是什么樣呢?”

  “天山以南的葉爾羌汗國,暫時臣服你們,可是日后不會反叛嗎?如果他們反叛,你們還有活路嗎?”

  “這些事,我便是不說,你們也應該知道。況且,今日的事,是你們不得不臣服。就算你們在賽里木湖打贏了我,天朝人多,財富百倍千倍于你們。我手里那樣的軍隊,很快就可以再組建十萬人。”

  “就算一個換一個,難道你們還有活路嗎?你們若是打的贏,可以選擇朝貢就好。可既打不贏,說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站起身,看著周圍的一圈準部的貴族,問道:“你們誰覺得有本事打贏這一仗,大可以和你們的大汗說說。”

  “說起來,這件事也簡單。你們只需要在賽里木湖把青州軍擊敗,我們深入這么遠,無處可逃,一旦潰敗就是全滅。然后你們再迅速攻打輪臺,把西路大軍擊敗。”

  “當年你們的祖先綽羅斯·也先,不是打出了土木堡嗎?你們若有這本事,攻下輪臺、哈密、再打過星星峽,不就得了?”

  “來,來啊,誰有這本事,現在站出來說說?你們的汗想必也樂于把軍隊交于你指揮。怎么都不說話了?”

  一群首領貴族全都低著頭,恨得牙根癢癢,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在阿爾泰山北麓一戰,已經把許多人的脊梁打斷了。

  那不是一場大敗那么簡單,而是徹底讓他們所認知的世界顛覆了。

  步兵結陣輕松抗住了騎兵…這仗,已經沒法打了。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這不僅僅是一場失敗,而是一場讓他們徹底喪失了自信的打擊。

  就像是以前知道,太陽很熱,但只要躲在山洞里,就照不到太陽了。

  可忽然有一天,卻發現太陽光居然能穿越山洞…阿爾泰山北麓一戰,給很多貴族的感覺,就是這樣。

  大小策凌敦多布都敗了,誰又敢說自己的本事比他們還要強?大策凌敦多布的手段,誰人不知?誰人不服?

  可即便善謀如他,也敗在眼前這個年輕漢人手里,這還打什么?

  噶爾丹策零見劉鈺幾句話就鎮住了這些驕傲的屬下,嘆了口氣。

  “劉將軍,我們既然邀請你前來,就是真心想要談一談的。我們不想去投靠羅剎人…”

  話立刻被劉鈺打斷。

  “這不是你們想不想投靠的事,而是你去問問羅剎人,他們敢不敢收留的問題。羅剎人正在和法國人打仗,馬上又要和土耳其打仗,他們會為了你們,與天朝開戰嗎?”

  “羅剎國的特使就在軍中,要不要我派人把他請來,我不聽,讓你們密談?”

  很不禮貌地打斷了對話,噶爾丹策零卻無可奈何,面對咄咄逼人的劉鈺,實力加身,哪怕沒有大義,也沒辦法直視。

  “土爾扈特人的日子并不好過。可是喀爾喀部呢?漠南的蒙古部落呢?他們依舊擁有自己的牧場,天朝也不需要他們的兵去四方征戰,每年還有賞賜。”

  “如果你們繼續抵抗下去,毫無勝算。陛下仁慈,但也不會一再容忍。喀爾喀人不喜歡阿爾泰山的牧場嗎?哈薩克人不喜歡伊犁的草原嗎?葉爾羌人不喜歡天山以南的綠洲嗎?你們繼續反抗,不是天朝要把你們滅族,而是這些人都會盼著你們滅族。”

  “我希望你們能夠慎重考慮。”

  噶爾丹策零很是不爽劉鈺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動輒就滅族滅族。

  他的脾氣也終于上來了,喝道:“滅族!滅族!我倒要聽聽你們憑什么要讓我準部滅族!”

  “失敗了,可以再來。打不過,可以先逃走。”

  劉鈺呵了一聲,盯著噶爾丹策零道:“你問我怎么滅族?難道這還不簡單嗎?”

  “是,天朝的大軍不能一直駐扎在這,也不能一直去只能游牧不能耕種的地方。可是,我想問問,你們要往哪退呢?”

  “哈薩克人一直被你們欺壓,這時候必然是希望你們都死絕的。你們死了,你們的部眾牛羊就歸屬了他們。他們愿不愿意讓你們滅族?”

  “向北,羅剎人抓到你們,便會送到我們這。況且,你們的部眾,能夠攻下羅剎人在額爾齊斯河的棱堡群嗎?”

  “葉爾羌人到底有沒有真正地臣服你們,你們自己心里應該也清楚。如果把殘余的部眾待到天山以南,會是什么下場,這也不必我說,對吧?”

  劉鈺伸出手,朝著東邊虛指了指道:“真要是你們繼續頑抗,喀爾喀部跟隨大軍抵達阿爾泰山以北,阿爾泰山以北的牧場全部歸屬于他們。”

  “天山以南,全部歸屬于葉爾羌舊部,允許黑山派、白山派治理,只要首領臣服即可。”

  “伊犁駐守幾千軍隊,修筑棱堡,每年遷人墾殖。”

  “天山周邊、阿爾泰山以南的牧場,分給漠南蒙古,他們的人口這些年不斷滋生,牧場本來就不夠。”

  “天朝的大軍當然不能在這里久留,但是哈薩克人、葉爾羌人、喀爾喀人、漠南蒙古們,很樂于占據你們的牧場,殺死每一個流淌著綽羅斯一族血脈的人。甚至你們想臣服,都沒有機會。你們死了,部眾牛羊牧場便是他們的;你們臣服,反倒還要分走一些牧場。”

  “滅族,真的很難嗎?我不覺得。”

  幾個首領貴族把手里的酒碗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罵道:“你怎么這樣惡毒?”

  只是稍微想想,便知道這個辦法的狠毒。

  草原部落最大的敵人,不是天朝,永遠都是草原上的其他部落。

  天朝的大軍不可能一直作戰,也不可能在不能耕種的牧區永遠駐扎下去,可是其余部落卻可以。

  到時候,男人全部處死,女人掠走生孩子,牛羊搶走,準部就真的要一個人都剩不下了。

  面對惡毒的指責,劉鈺不以為意,推開身邊的酒碗道:“我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現在我們是敵人,我不是客人。如果你們臣服,日后我們同朝為官,自然是要和你們喝酒吃肉的。但現在,我要走了。”

  “我只給你們兩天的時間。兩天之后,我希望在我的大營里看到你們。如果看不到,我會進軍伊犁。你們有本事,就在戰場上擊敗我。”

  “如果你們兩天后既不去我的大營,在戰場上也不能擊敗我。那我可以告訴你們,準部滅族,已成定局。綽羅斯家族,一個男丁都不會留下。”

  “斬草,除根。”

  說罷,徑直走到了帳篷的門口,撞開門口的衛兵。

  貴族們一起看著噶爾丹策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樣的情況。是抓住他?扣押他?還是任他離開?

  噶爾丹策零沉默許久,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喝了一大碗酒,把酒碗朝著地上一摔,無能狂怒。

  準部的士兵沒有阻攔,劉鈺跳上戰馬,回頭喊道:“兩天!就兩天的時間。我在營中備了酒肉。若是等不來,咱們就在戰場上見。我的耐心已經沒了,也不想拖延下去了。”

  說完,縱馬撞開前面的準部士兵,在那二百人的護衛下,瀟瀟灑灑地離開了準部的大營。

  出了大營,衛兵們回頭看了看準部大營無人追出,都松了口氣。

  “大人神勇。”

  “哈哈哈哈…”

  笑的同時,劉鈺扭了扭濕漉漉的身體,想著剛才噶爾丹策零摔酒碗的聲音,心道他娘的,我還以為你這是摔杯為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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