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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歸己之功為天有

第(1/2)頁  馬鈞和他的西域異士朋友這套方案,之所以讓李素技術上越想越可行,就是因為他們非常貼合雒陽周邊的地理環境實際情況。

  雒陽新城用水,最大的困難就在于新城的位置比新城旁邊的伊洛水水面水位要高很多,從河里汲水上來成本太高,一百多萬人要用,不可能都靠水車提甚至是提桶。

  但是,這里面有一個盲區,連李素和諸葛亮都沒有想到——伊洛水的水面水位低,這不是一貫如此的,

  只要往上游追溯百余里,就可以發現,伊水在流出伏牛山、進入伏牛山和邙山之間時,在龍門伊闕這個位置被山夾住,上游的水位還是很高的,絕對海拔落差能比下游流入黃河那個點位高出數十丈。

  是穿山沖出龍門伊闕時,損失了大量的落差和動能,短短十里龍門谷,落差就降了二十多丈,離開山區后進入河洛平原,后續一百里幾乎沒有再降多少,是很平緩的。

  羅馬式修高架水渠的核心思路,就是“盡量別浪費河流、水源的天然落差”。

  如果有三十丈落差,要分配到一百多里路的河道沿途。天然狀態下前十里就花掉了二十丈,后一百里才分十丈。

  那么修了高架水渠之后,前十里不能讓河水下降得快,要省著點用,只降低兩丈。省下來的十八丈,分給后續的一百里用。這樣每一段流速都一樣平穩。

  這種微操,在古代很難實現,羅馬人其實也不是很精確,不過夠用就好。

  玩過“刺客信條”系列那些意大利背景地圖的玩家,應該都不陌生那種古羅馬高架水渠遺跡的樣子,知道大致是個什么落差粗糙度。

  現代真正對這種操作掌握精確的,是華夏的“南水北調”工程。

  后世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從湖北方城埡口讓漢水突破桐柏山后(就是李素現在要修博望葉縣昆陽運河的那個位置),水位海拔是147米,到北平城的終點水庫水面海拔是49米。

  總共才98米折合漢朝42丈的落差,21世紀的工程科技要實現讓河水自流1300公里遠的壯舉。那才叫一丁點天然落差都不能浪費。

  哪怕是“穿黃工程”這種高難度點,都只給你7米的落差損失額度。

  (漢水的水從黃河底下過去,過河前高于黃河河面很多,急速下降從底下穿過去。過完黃河之后還要再抬升回來,相當于連通器原理,不能放任水位降到比黃河河面還低。這個“跨越黃河的連通器”的壓力損失只許有7米。

  因為如果過完黃河后水位一直黃河河面還低的話,那就比北京城的海拔還低了,沒法繼續往北流。從新鄉到北京最后500多公里,還要靠連通器反抬挽救回來的這丁點海拔,來提供自流動力。)

  相比之下,李素現在要發掘的技術,只是依托羅馬人的勘測和設計精度,做到“二十丈落差,供一百二十里河道均勻使用。全程水面下降速度均勻一致,每段高架石渠海拔精確到尺”,這個難度要求會低得多。

  (南水北調的海拔調度精確要求,就不是精確到尺了,要精確到厘米)

  何況,李素早些年也不是沒做挖運河修水利的探索,他用鉛垂和簡易氣泡水平儀、利用三角函數關系的等比觀測支架配望遠鏡搞的“土法測高儀”,都是遠超過漢末原本“海拔測量”這一科目水平的黑科技。

  李素的海拔、測高勘測技術精度,基本上可以達到大航海時代中期、工業革命前的水平。

  否則他怎么敢提出修南陽潁川運河?否則他當年怎么敢挖掘加爆破、引導西漢水北歸故道沖向陳倉城?

  李素對水位海拔的利用,本來就是精確到當世一人的地位,而且遠超地球上同期第二名。

  只不過他之前做出的一些事跡,比如“高祖托夢劉備,地震讓漢源改道”這些,都被人認為是天命神跡,沒人去解讀里面的科學原理,不敢也沒機會解讀,都保密著呢。

  所以世人不知道李素在地理勘測方面其實有多牛逼,他的部分早期成就被歸功給神了。

  別人是“貪天之功為己有”,

  李素是“匿己之功托天有”。

  于是乎,問題就變成了:高架部分造價至少四十億,再加上沿著山修的廉價、無需架空部分,再加上測量費,精確設計勘測,整個項目,至少是五十億錢!

  但造好之后,好處也非常明顯,可以解決至少幾百年的首都生活用水問題、并且讓首都新城在選址時就完全不用冒向水災內澇妥協的風險。

  還能讓首都選址時不用占用適于灌溉的周邊耕地、選址選在相對更便于關東漕運物資支援的位置…這些好處都能收獲。

  要知道,少占用雒陽周邊的耕地,那價值可不是遠方同樣面積耕地能比的,這里面至少價值差有兩三倍。

  道理也很簡單:按照甄宓之前在長安種地、給百姓包銷新鮮蔬菜的經驗,特大城市周邊的地,未來都可以全種蔬菜,農民自己的口糧都靠外面運,他們只負責提供難以長途儲運的、易腐的新鮮蔬菜。

  如果雒陽旁邊田不夠,未來這里有幾百萬人,河洛平原兩千萬漢畝都種上了新鮮蔬菜,還不夠河南尹本地人口吃,那雒陽人在吃菜問題上就會陷入內卷。

  蔬菜會漲價到“讓雒陽最窮的那批人因為買不起、放棄吃新鮮蔬菜的念頭”為之,靠市場的無形之手價格杠桿來倒逼壓制窮人的需求。

  如果要從虎牢關外運蔬菜過來,那對不起,船只幾次倒騰轉運、碼頭倉儲等船…這些都要時間,一路上多拖延幾天,要腐爛掉多少?或許從酸棗運來的蔬菜,一大半都腐爛了,除非做成咸菜,否則運過來損耗極大。

  這就是特大城市周邊農田的額外寶貴性所在,它提供的是特大城市市民“吃到本地菜”這個剛需的唯一解決辦法。在沒有冷藏保鮮技術出現之前,對首都地區的國民生活水平至關重要。

  所以,一座百萬人口的城市,往高處干燥之地選址、把河谷耕地讓出來,收益絕不是賬面上那么多耕地那么簡單,要乘好幾倍。

  而這一切的好處,代價就是要拿出五十億,修高架!一橋飛架南北,從原本伊洛河上凌空而過,從河谷南岸的伏牛山架到北岸的邙山。

  中間本來按自然法則該快速下降的水位,逼著它不立刻下降,用石頭高架托住,把最后九成落差省到飛到邙山山坡上后再有序降,落差用在刀口上!

  另外,黃河水基本上不能用,這個選項不出意外的話不用考慮太多。因為黃河水從雒陽舊城上游的小平津渡往上、出了峽谷之后,水流就很平緩了,黃河短途內可利用的落差不大。

  要高架引黃河水,那得從小平津再往上游就引,相當于后世雒陽孟津縣的“小浪底水庫”那個位置。這個距離就比從伊闕引伊水還遠成本還高了。

  而且黃河水到了下游也比較渾濁,雖然漢末安定郡和上郡、北地郡還沒被破壞成徹底的黃土高原,但黃河水肯定也是不如伏牛山段的伊水清澈的(伊水這一段的水質,可以去看看后世雒陽龍門石窟景區的伊川水,就是那一段)

  這方面,李素也是傾向于讓未來首都人民盡量喝干凈水的,早期稍微多花點錢就多花點了。

后世21世紀,東海之濱的吳越省,為了確保“讓省城人民喝上優質水”,不也是舍近求遠,從錢塘江上游的千  (本章未完,請翻頁)

第(2/2)頁  島湖水庫就直接修高架拉專線水管到錢塘城里,也就是那個“農夫山泉有點甜”的取水地。這樣的行政決策考慮不勝枚舉。

  不過,既然是千年大計,為了穩妥,李素到時候如果決定要實施,還是會額外撥出一筆地理勘測考察費用,找很多專業的測量員把引黃引伊方案的可行性都精確計算一下。

  五十億都花了,也不差幾個億的設計勘測費,當然要優選最實事求是的最佳方案,不能拍腦門決策。對于設計師和測量員的價值,也要充分尊重和肯定。

  當然,最后真決定修了高架水渠,后續使用過程中,每年也要再給點日常清理維護費,但這個錢跟造價比,絕對是非常便宜的。

  畢竟別說羅馬帝國了,便是更早幾百年的羅馬共和國時期修的石頭高架水渠,一直到刺客信條艾叔的時代、大航海前夕,都能保存下來大半遺跡,21世紀人去意大利旅游,還能看到一些。

  堅固的石砌拱圈建筑嘛,只要別刻意搞破壞、不養護,千年不倒都正常的。

  現在,一切的決策關鍵,就回到了能不能掏這五十億、什么時候掏得出來的問題了。

  李素猶豫思索技術細節的同時,旁邊頗有大局觀的諸葛亮卻是先反應了過來,諸葛亮很果斷地勸說:

  “李師,您猶豫不決,是覺得這個方案,技術上有重大疑問么?”

  李素回過神來,謹慎評估:“有點小疑問,不大,主要是錢的問題。”

  諸葛亮一揮手,讓馬鈞先退下,同時讓工曹從事桓階也退下,不能聽后續的機密談話。

  然后諸葛亮才單刀直入地勸諫:“既然只是擔心錢,那就先把新城選址最終敲定下來吧。您也說了,這是未來國都有數百萬人之后,才要擔心的事情。

  現在您剛造新城,第一年都未必造得完,剛造好,前兩年最多也就十萬二十萬人住。人少的時候,用水怎么都好騰挪解決,讓百姓自己各想辦法便是。

  我們既然技術上有了把握,那便是有了一個兜底的下限,心里不慌了。前面也說了,雒陽人口多起來、陛下把朝廷遷回,至少都是三年之后。

  以袁紹、曹操如今的局面,三年后袁氏肯定是滅亡了,曹操能不能收拾干凈還不好保證。但到時候朝廷的財政壓力必然比現在少很多,軍費可以比巔峰時縮減。

  到時候,朝廷還怕拿不出這五十億錢么?而且也沒讓一年就拿出來。這種工程,肯定要循序漸進修好幾年。

  我看挖河和拼接高架倒是不費時間,可是鋪高架那四十里石質水槽,要加工出來,不知要采禿多少堅硬的山岳,動用多少石匠。真準備修了,前一兩年的錢,也濟不了多少事。

  只能是先拿來采買雕琢生產這些石質水槽,攢些零件。最后一年資金全到位了,再挖溝打地基、架橋拼接。”

  諸葛亮的意思很明確:這個方案關鍵是給了大家退路,知道把新城選在平緩的山坡臺地高處,沒有問題,將來可以補救。

  既然如此,補救什么時候都能補,矛盾積累到那一步、不補就會民怨上升了,到時候再掏錢也來得及,前面該快刀斬亂麻先做的事情就做了!

  有了底牌退路,心中不慌。

  諸葛亮看李素還在思考,他不知道李素是在思考技術細節,諸葛亮便很有魄力地說了一句:

  “李師若是另有擔憂,將來可以說是學生慫恿、以河南尹身份推動了這個配套工程。若是最終不諧,效果不濟,學生一力承擔。”

  諸葛瑾連忙說:“二弟你說什么呢!你有大賢之資,將來也是經世濟民之人,怎能拿前途冒險。愚兄不過魯鈍中庸之才,這些新城選址、移民遷徙、配套安置,都是我這個民部尚書的責任,出什么事兒也是愚兄之責。”

  李素在旁邊聽得反而有些怒了,雖然這些人是好心,爭相為看不見的風險提前承擔預期責任。

  李素一拍桌子:“夠了!說什么呢!這是分責任的時候么?我是在想那些技術細節,而且那幾個大秦人還沒見過呢,技術說到底是來源于他們的,馬鈞年少只是理解講述。

  一會兒總要讓馬鈞帶所有相關人來覲見,都摸一下底細,才好決斷。至于風險的事兒,輪不到你們擔心。

  我李某為陛下做的那些長遠之計、存亡繼絕之功、安邦定國之謀,還不值區區這點面子?

  我今天就算白賠了陛下五十億,甚至更多民脂民膏,修出來一個不能用的‘爛尾高架’,未來丞相還是我的丞相、公爵還是我的公爵!該與孔孟并列還是與孔孟并列!該名垂青史還是名垂青史!”

  李素最后的話可謂擲地有聲,讓諸葛亮諸葛瑾都徹底閉嘴了。

  霸氣啊,這已經到了不在乎人世間的功過得失評價,反正功勞美名溢出那么多了,也不怕扣掉一些“成就點數”。

  然后李素就敲了敲案邊懸掛的金鈴鐺串,守在門外的傳令侍從警覺地一聽到鈴聲便很職業地入內。李素吩咐他把馬鈞重新喊進來,順便讓馬鈞同伙的西域異士客商也都請來,他要一個個排查。

  傳令侍從立刻領命而去,與此同時,府上的相關侍衛也都不用交代,按辦事流程活動起來。聽說李素要接見遠來的不知底細的外國人,連閑著沒事多日的典韋都重新上崗,挎著雙鐵戟帶了幾個精銳侍衛到門口站崗,唯恐那些被接見的蠻夷有什么異常舉動,畢竟都不是知根知底之人。

  站在安保人員的立場來說,小心無大錯嘛,都形成辦公流程了。

  李素之所以堅持全部接見完再拍板,倒不是因為他比諸葛亮謹慎。

  而是他畢竟是后世之人,對漢末其他人而言,極西域之地的情況他們是兩眼一抹黑的,李素卻大致知道個脈絡。

  所以那些西域來客如果明顯有說謊隱瞞,哪怕以諸葛亮的智商也未必看得出來,李素卻有大得多的把握拆穿。

  要是一會兒李素盤問后確認這些西域異士大問題上沒說謊,那么就間接證明他們那些小細節和技術問題上說謊的概率也大大降低。

  李素不是不相信羅馬造得出精密設計的石質高架水渠,他是懷疑來遠游的這幾個人能不能做到。

  畢竟樣本容量太小了,高人哪那么容易出國?沒點奇遇或者別的理由,有點說不過去。

  萬一遇到個騙設計費勘測費、就想招搖撞騙撈一把就跑的呢?說不定只是在羅馬的時候見過那種偉大工程、或者輕度參與過,但到了異國就把自己吹成總工程師。

  好比后世部分外國人眼里,華夏人個個會功夫,但就有招搖撞騙的人利用這點,自己明明是個菜鳥,也跑去外國騙學費教功夫。

  同理,那些在國內混不下去的洋垃圾來華教英語,來了之后把自己吹得上天的更多,好像西方國家有先進的地方,就等于這個洋垃圾本人多牛逼了。

  見過高架水渠和會設計勘測統籌建造高架水渠,這里面難度差距何止天壤之別。一個徒見其表的西域人,吹吹牛逼講點膚淺的東西,就利用信息差讓馬鈞這種算是東方專業工程人士被騙的概率,也不是沒有。

  畢竟馬鈞也還是少年,說到底經驗不足。

  后世國內師范類211正經讀出來的女研究生,剛踏上工作開始教書時,被洋垃圾忽悠覺得對方簡直才華橫溢,那也要多不少。

  李素一定要嚴查這方面的風險,這才不枉他久居高位,見多識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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