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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戰略相持階段

  孫策和周瑜徹底堅定了不顧其他風險、相持待變的決心,等待全國戰場的其他方向發生對劉備不利的變故。

  所以,從十一月初,一直到臘月中,估計孫策軍都只會高壘深溝、鞏固三水環繞的吳軍占領區,并且加大對漢陽西側的封堵徹底圍死周泰,不會再有其他積極進取的動作。

  與此同時,在漢津口水戰戰敗后的第二天,太史慈也帶著損兵折將的殘部回到宜城停泊,然后他本人陸路去李素的大營匯報請罪。

  “拜見司空,末將無能,本以為縱然詐敗,也能輕易抽身,不至于損失兩千余人。沒想到周瑜水戰之能如此精妙,殺招迭出,我竟用盡全力也不能抵擋,撤退時還被咬住,損失了這么多。請司空責罰。”

  太史慈是真心吸取教訓,意識到了自己的自大和差距。

  李素親手扶起太史慈:“子義不必如此,你也是多年沒遇到水戰名將了,之前對付的不是管承就是韓暹,那些人的水戰用兵只能豈是周瑜可比的?勝敗乃兵家常事。

  這本來就是我命令你去試探的,就算過程有些失控,也是難免的。戰端一開,豈有完全按計劃推演的?

  不過,你可總結出了周瑜這次擊敗你的戰術?他對各種戰船和新兵器的配合使用之法,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要打探清楚了這些,此戰就不算白打。

  反正我還要等臘月時夏水水位下降,才會有新的動作,如果這次折損兩千多人、就能摸清周瑜的戰術底細,就不算虧。”

  太史慈松了口氣,他這次回來的路上,早就把周瑜的戰法、戰術配合細節都復盤過了,就等著向李素匯報。此刻當然是一股腦兒有條有理地倒出來,爭取上司的善待。

  李素靜靜聽完,也是頗有收獲:“周瑜會用投石車和連弩,這一點是我早就料到了的,不過,他居然能揚長避短,因勢制宜,發揮到這種程度,這實在是我沒想到的。

  而且,周瑜對于開闊江河水域的防火攻心得,竟也如此精妙,既會跟我軍一樣集中使用包鐵長竿格擋小型火船。遇到吃水深的偽裝糧船的火船也會警戒、注意不立刻圍攏,這些細節都很重要…”

  這段時間,李素要好好針對性地調整一下兩個月后的決戰戰術了。

  而太史慈聽李素提到這事兒,還以為李素要清算某些小問題,連忙辯解:

  “司空,您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末將蒯祺運糧跟著我、要趁夜支援周泰?您若是說了,我也好提前有所準備,讓蒯祺別太冒進,就算敗退時,也好讓他提前走,不至于被周瑜俘獲了…”

  李素一抬手:“這不關你事,你都說了,是我另行安排,沒告訴你。我就是放任蒯祺自生自滅,好了,這事兒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該做的都做了,退下休息吧,讓士卒們也好好養傷。”

  “末將告退。”

  太史慈退下后,李素把面前青瓷茶盞里的剩茶慢慢喝完,一邊思索著事兒。經此一役,后續就應該是至少將近兩個月的靜坐相持期,所以最終殲滅周瑜水軍的決戰戰術,倒也不是很急著立刻敲定。

  趁著相持,李素也該進一步素清一下內部,觀察一下蒯祺運糧被周瑜抓之后,蒯良有沒有異動。最好是對方沒有異動,李素也不想無原則地對世家大開殺戒,那樣不好。

  另外,也應該趁機觀察一下,其他那些秋闈常科考中后授官的新人,對于蒯祺被敵人俘虜有沒有人心浮動,有沒有擔心李素借著對外戰爭鏟除異己。

  最后,還可以注意一下比常科晚考半個多月的賓貢科士子的授官工作,看看那些中舉之人誰可用誰不可用,誰依然一心為國,愿意擔負那些到軍前運糧、或者跟隨一線先鋒部隊參贊軍機的工作。

  這是一塊試金石,用好了絕對能把首批科舉官的仕途起點分出三六九等,忠心為國不怕死的能統一升得更快,想躲在后面搜刮的腐儒則會油門起步速度大減。

  而且,除了這些李素自己治下的事務,李素還該關心一下河北那邊,并州戰場上,劉備和袁紹開打應該已經個把月了。只是信息傳遞緩慢,而且戰役初期應該是沒發生什么大事,所以李素目前還沒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但是,隨著李素和孫策即將進入兩個月的相持期,河北那邊先發生變故的概率也大大提升了。

  如果關羽張飛和諸葛亮配合,能對呂布麯義文丑張郃形成優勢,那李素后續對孫策也會好打一些。反之如果呂布麯義一方優勢,李素后續決戰前就會被堆到更多壓力。

  哪家的上路崩了,下路就會更難打,此自然之理也。

  十一月初五,也就是漢津口之戰漢軍敗北后的第三天。

  己方軍事受挫的消息,也已經傳回了襄陽,讓這座荊州治所原本高漲的人心士氣,微微陷入了回調狀態。

  要說“人心浮動、士氣低落”那還不至于,畢竟漢津口之戰再往前逆推三五天,長坂坡之戰也才剛結束不久呢。

  漢軍好歹是陸戰打了個大勝、水戰打了個小敗。趙云陸路俘虜程普殲敵兩萬余人,太史慈水路只折損了兩千多,相當于趙云戰果的十分之一而已。

  只不過最后一戰是周瑜贏的,根據“用戶體驗峰終定律”,那場對人心的影響是最大的,多多少少代表了“未來的趨勢”。

  好比股票哪怕漲了三五個漲停板后,只調整了一個跌停板,韭菜也會出現“套牢的時候拿得住、漲的時候拿不住”,被莊家哄騙離場。

  大眾群氓的普遍智商,自然比散戶更低。這種時候,正好是把己方內部意志不堅定的人哄離場的好時機。

  無論是已經被新授予官職的秋闈常科勝利者,還是那些考完后還沒來得及放榜授官的賓貢生,這兩天都在襄陽城內三三兩兩抱團秘議:

  “聽說了么…雖然之前趙將軍飛馳救援當陽,擊敗了吳軍一陣,但畢竟南郡是結結實實被孫策給占了。當陽戰勝還是因為吳人貪功冒進,想多占點地方。等孫策轉入防守,怕是就難以把他驅走了,太史慈慘敗,眼下這陣仗,就是誰進攻誰吃虧,都耗住了。”

  “還好我們常科舉子都已經授官了,也不會被臨時拉去前線承擔危險的工作。聽說了么,李司空就是對蒯府君之前和蔡瑁交情不錯,而且也沒舉報蔡瑁要投敵,所以現在針對蒯家人呢,蒯祺剛當官不到半個月,就被派去運糧,被周瑜抓走了。”

  “真的假的?蒯祺出事了我倒是知道,但這是司空故意的么?蒯府君難道提前知道蔡瑁要投敵、他同謀而不出首?”

  “那倒未必,估計只是有交情吧,司空要是逮到證據證明蒯良跟蔡瑁有勾結,就不僅僅是把蒯家人派到前線執行危險任務那么簡單了。”

  在這樣的氛圍下,十一月初五這天,李素本人還沒回到襄陽(外界也不知道李素要回襄陽),總督府的功曹從事王累,率先放出了一份關于賓貢科舉子成績排名和擬派官職的消息。

  公告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因為前方戰事吃緊,今年賓貢科舉的錄取過程中,李司空親赴前線督戰,所以正式錄取授官的工作延后了數日。

  現前方損失了一批文武官員,還有被包圍在敵后的周泰所守漢陽城缺乏軍需統籌官、督糧官,淪陷區竟陵等縣也缺乏撫民官。所以,朝廷希望考中者自告奮勇,愿意到前線擔任危險職務的,可以酌情略微高配任命。

  同時,因為額外的官員傷亡,今科可以額外根據殉國官員的人數,增補錄取數名賓貢官員,就按原考試成績排名、取各郡各科第二名的考生遞補,以愿意上前線擔當文職的人優先。

  公告的最后,王累把拖延了多日的今科賓貢科錄取名單,也貼在了總督府門口。

  不管怎么說,賓貢舉子流亡北士們對自己的成績和排名還是很關心的。哪怕不想順著朝廷的意選官做,也得先看看錄沒錄取。

  當天下午,總督府門口堵得那叫一個門庭若市。

  張榜過程中最大的新聞和鬧劇,自然是某些之前很狂的士人的落榜尷尬。

  “哈!那不是那個很有名的狂士彌衡么!李司空還許他只考明算和刑律,只要這兩科成績能排在同科第一,照樣讓他中茂才。結果這兩科分數也才在茂才考生中排到三十幾名!虧這種廢物還敢那么狂,勞動司空為他單獨做了個分數統計表,簡直自取其辱!”

  (注:之前設定,賓貢科考生按照淪陷區各州考生統考,不再按州分配錄取名額。所以大漢如今還有八個州淪陷,今科賓貢取八個茂才,總分前八名都錄。彌衡三十幾名,毫無疑問是落榜。)

  “司空應該沒有挾私報復,之前被彌衡和蔡瑁牽扯的豫州名士石韜,這次不也中舉了么?可見有真才實學還是會被取中的。”

  “是啊是啊,但可惜朝廷也自承前方戰事不順利了,讓咱優先主動去前線做官,誰知道是不是心里存了借刀殺人之意…

  比如這石韜,要是上了前線,被安排到最危險的地方,死了也說不定無聲無息。這一科真是讓人又愛又恨,想做官又危險…”

  這樣的竊竊私語,讓張榜授官的大喜日子,蒙上了一層陰影。

  李素自曝其短,著實讓一批對劉備政權前途不是很看好、意志不是很堅定的舉子,動搖退縮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中舉的,就想躲在后面搜刮收稅,不想到危險的地方做官,怎么肯毛遂自薦承擔這種職務?

  張榜結束后,總督府門前廣場上的人群漸漸散去。一些中舉士子就在旁邊尋了茶樓酒肆、要個包廂密談前途規劃。

  其中一間包廂里,此刻正坐著兩個年輕舉子。其中一個正是之前有些“蔡彌同黨”嫌疑的石韜,另一個則是他的哥們兒孟建。

  孟建擔心哥們兒成了炮灰陰謀的犧牲品,也是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勸說:“石賢弟,你之前在彌衡痛罵司空的時候,多多少少沾了些嫌疑。剛才大家的偷偷議論,你也稍有耳聞。

  你要是真毛遂自薦到前線去做參軍類官職,給你分到某個最危險的校尉、都尉帳下聽用,如果被借刀殺人除掉…可要小心吶。”

  石韜拿著酒杯連續自斟自飲了三杯,舒出一口長氣,這才果斷地說:“李司空是干大事的人。你覺得,他會被周瑜區區幾場小勝就擊倒么?

  就算周瑜一直順利,說句難聽的:陛下雄踞天下之半,就是荊州丟了也還有翻盤的機會。陛下之勢,便如四百年前的強秦,就算遭遇李信遇項燕之慘敗,丟失楚地全境,也不過是再找王翦來重新收復南方。何況李司空不會傷筋動骨的。

  既然他是志在天下的,他難道不想千金市骨?我輩只要賣力做事,他報復我們這種螻蟻的收益,遠不如把我們樹立成‘流亡北士,勤于王事’的典范。”

  孟建想了想,自嘲一笑:“我本來就無所謂,我不是擔心你么,既然你連自己都不擔心,咱就毛遂自薦,同去軍前效力。”

  石韜孟建只是今科賓貢舉子的一個縮影,這批人的報國熱情好歹不算太難看,陸續招到了一些愿意到一線工作的官員,與常科的荊州本地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然,能勝任、同時又主動愿意承擔前線工作的人,終究不夠湊滿編,這期間,也有一些原本已經被授官的有識之士,或者只是單純功名熏心、想要討好領導抱大腿的荊州本地世家官員,愿意到軍前效力的。

  比如今年襄陽郡明算科的楊儀,其實他在二十天前就已經被授予了官職。但是得到總督府的新公告后,他主動跑去找王累,表示愿意換個職位、上前線一線承擔糧草調度工作。

  王累表示會把他的訴求上報,但這事兒不符合朝廷常法,得等李司空回來了親自定奪。

  流亡北士舉子紛紛向李素靠攏、得到更多高配任用的機會后,荊州本地世家的再一次擔憂和分裂也是在所難免的。

  李素軍事上示弱,人事上傾斜,很多世家大族都開始懷疑蔡瑁的選擇究竟有沒有道理。

  孟建楊儀求官的同一天,蒯良的兒子蒯鈞在聽取完了總督府的公告、打探了一些消息后,回到太守府,就想跟父親商量個事兒。

  “父親,那楊儀考明算勝過了孩兒,本來已經得官,他現在居然還希望通過請求去前線任職、加快升遷速度。那些流亡北士不如我們本地人惜命,再下去不用幾年,他們都會升得比咱快的。

  而且,堂叔之前被李素抓去給周泰運糧,結果被周瑜俘虜了,這是不是李素在借刀殺人對付我們蒯家?拿我們當成蔡瑁的同黨?要是再這樣被鈍刀子割肉,咱的富貴還能指望么?”

  “放肆!”蒯良這兩天心情本就不好,聞言怒斥了兒子一聲,然后把堂屋的門關好,才慢慢教訓兒子,

  “你懂什么,李素要是有真憑實據,早就對付我們了。可見他不是一個因為猜忌就濫殺無辜之人,我們沒有跟蔡瑁勾結,怕什么?

  至于你堂叔的事兒,我早讓人打聽了,今天已經有準信,周瑜也是體面人,不會殺俘的。總之,眼下我們不要急。李素現在沒對付我們,那就意味著至少幾個月之內、沒有新的重大變故之前,他都不會對付我們。

  既如此,坐觀李素和孫策成敗好了。李素贏了,我們堅持幫他管好襄陽,證明了我們蒯家不會動搖,以后富貴依然能保住,無非沒法傳給你了。

  要是孫策贏了…估計你堂叔被周瑜抓住后,該招的也都招了,也算是在對面‘棄暗投明’了。咱蒯家哪邊都有人,別當出頭鳥,保住富貴再說。”

  蒯鈞聽了,這才暗暗捏了把汗,心說還是父親想得周到。

  不管怎么樣,現在蒯家已經是被逼著事實上形成兩頭下注了,那就等結果開牌唄。在形勢明朗之前做任何多余的操作,都是在增加風險。

  做好本職,以待時變!

  蒯良堅定了這個信念之后,依然保持跟襄陽郡的蠢蠢欲動的世家劃清界限,不參與任何事情。

  有兩三個因為最近人心浮動而試圖聯絡蔡瑁的家族,但凡被蒯良覺察到了,或者他們主動來聯系蒯良,都被蒯良暗暗拿下證據,然后通過第三方曝出來。然后他才“不得已而為之地”動手抓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只做事,不邀功。不光不邀己方陣營的功,也要避免在敵方陣營那兒拉到更多仇恨值。

  如是三天之后,十一月初八,就在蒯良的忐忑中,他居然得到一個消息:李素從宜城當陽軍前,帶著幾千護衛突然殺回了襄陽。

  蒯良連忙帶著襄陽官員出迎,蒯良率先表情討好地問:“聽說前線戰事正急,周瑜兵勢鋒銳,司空為何竟親回襄陽了?”

  李素拍拍蒯良的肩膀:“是么?原來周瑜這么咄咄逼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來,當然是因為天冷了,宜城和當陽那種小地方,不如襄陽暖和。前線交給子龍子義他們就夠了。”

  反正大仗打不起來,李素那么驕奢淫逸的人,怎么能在野外軍營駐扎到十二月呢,太冷了。等夏水枯水斷航再出發不遲嘛。

  蒯良不明所以,愈發覺得上威難測。

  李素像是想起個事兒:“我不在這些日子,這襄陽城內的流亡北士,可沒為實授官職的事兒鬧事吧?別的有沒有什么不長眼的。”

  蒯良后脊背微微一涼,哪還顧得上“履職卻不邀功”的信條,連忙表態邀功:“司空神算,自從聽說周瑜小兒略取小勝后,襄陽確實有些意志不堅之人,所行實在無恥…不過沒關系,凡是確實犯禁的,我都處置了,案情清單在此。”

  蒯良內心已經意識到,李素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程度遠超他的預料,恐怕周瑜暫時的得意都是他設計好的。

  還特么想啥兩頭下注呢,趕緊多上一個投名狀吧。

  李素笑呵呵地接過:“你堂弟的事兒,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聽說他還活著,等擊敗周瑜后,會為他記功的。”

  蒯良:“屬下不敢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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