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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誰都想不到

  李素跟關羽馬超商議之后,敲定了生產計劃,很快就忙活起來。

  在四月下旬這個農閑季節,整個臨洮縣城里幾乎所有的勞動力,和隴西郡其他幾個縣的成年男性剩余勞動力,全部被動員了起來,上山砍樹、處理板材。

  古代徭役征發光是往返趕路就容易浪費好多時間,所以能就地解決的事兒盡量就地解決,因此本地人被征發的比例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關羽和李素的規劃,是臨洮縣里凡是十歲以上的男孩都得兩人一組上山拉大鋸,女人十五歲以上當男孩使,不過考慮到女人體力弱,就讓她們做相對精細的分割木材。

  除了臨洮以外的其他隴西縣城,女人和小孩就暫時不用干活了,留在家里處理雜務吧。

  而隔壁天水郡的徭役就不用趕路幾百里過來了,反正伐木加工木材的活兒在哪里都能干,干完后直接讓人把木料拉過來。

  李素也不讓他們白干,是嚴格宣布了租庸調法規則的,反正今年的征發期限比較緊,沒有超時多少。就算偶爾有超的,或者是不該到服役年紀也來做木工的,那就減免戶調,把本該交的銅錢和紡織品免了。免夠之后就放回去,或者官方給錢給絹繼續雇傭勞動。

  李素還趁機給如今只在蜀地有生產的棉布刷了一波存在感,把原本應該給百姓發絹的報酬改為發棉布,或者是承諾等今年沓中屯田的棉花收獲后改發棉花。

  按說棉布成本肯定比絲綢低得多,但因為百姓們沒見過,而且西北苦寒之地的人不在乎紡織品的輕軟細滑,更在乎毛茸茸暖和一點,所以李素拿便宜貨買勞動力大伙兒都還挺接受的,覺得自己占到官府的便宜了。

  事實上,如果是將來棉花大規模種植、棉紡業發達了之后,那棉布的材料成本肯定連最便宜的絲絹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當然考慮到紡織的人力成本,并不能等比降到織綢緞的五分之一,所以綜合下來最終布料售價是最便宜絲絹的三成,也就差不多了——

  棉布紡織也是要歸檔一根緯線就操作一次的,所以女織工的勞動頻率并不低。但總的來說織單位面積棉布可以比單位面積的絲絹少歸檔一半次數的緯線,那是因為棉紗紡紗的時候可以捻得比生絲粗很多。

  比如要是粗一倍的話,棉紗每寸寬度只要歸檔二十根緯線棉紗,而絲綢可能得有四十根緯線生絲,那就等于女工少干一半勞動量了。而李素為了節約勞力,也是在跟諸葛芷商量紡紗機造法的時候,讓諸葛芷盡量紡粗紗。

  當然這樣做的代價也不是完全沒有,因為紗粗一倍就意味著布的厚度也要厚一倍,單位面積用掉的棉花分量就多一倍,原材料消耗更大。但李素綜合考慮之后,認為棉花只要大規模種植就很快會不值錢,權衡還是決定紡粗紗織厚布。

  畢竟棉花是直接地里長的,跟羊毛蠶絲那些動物纖維比少了一級食物鏈傳遞效率損失,便宜五倍十倍都是輕松的。而且漢末的北方人也不像后世宋、明那些朝代商業社會徹底發達后,講究奢靡折騰,追求棉布細密,他們只要毛茸茸保暖就好了,棉布織厚了正好棉襖里面稍微少填充點棉花,總用棉量差不了多少。

  按照這樣的估計,將來大批量生產的五尺寬幅棉布,大約可以賣接近一千錢一匹——對這個價錢沒概念的,可以回憶一下幾個參照物。如今的五尺寬蜀錦賣價依然要六千多錢,五尺寬的沒有花紋的素絹帛也要兩千五到三千錢一匹。所以棉布已經是絲綢的三分之一價格了。

  果不其然,西北的服徭役百姓們超期干活后,稍微拿到了官府給的幾尺棉布,以及更多的“秋收后再發棉布”的白條,或是優先給他們發明年的棉花種子,當地百姓就開心得不得了。

  “這新布真是又暖和又毛絨,穿著比絲綢都舒服。只有西羌和樓蘭人龜茲人的毛線布比這好,但毛線布可貴呢。”

  “是啊是啊,關使君李使君真是仁厚之人吶,幫忙多砍十天八天木頭,就多給好幾尺棉布。”

  這里必須說一句——漢末原本雖然沒有棉紡技術,但毛紡卻已經有了,而且就是在西羌流行的。華夏文明最早有成熟毛紡織布機械記載的,大約就是班超出使西域的時候,在養羊剪毛織布的西域多國有。

  至于北方匈奴大草原上,匈奴人雖然也養羊,但不像羌族那樣培育出了綿羊,不好剃毛搓絨,也就沒法織布(羊毛也要用綿羊之類的長毛,才能跟棉花里的長絨棉搓棉紗一樣搓成毛線。山羊的短毛沒法搓毛線,只有到了近代才能做山羊絨)

  所以,隴西的百姓們,好歹還是知道“羊毛線布料”這種東西的存在的,只是太貴了用不起。而且羌人即使學習了漢人的紡織技術,他們的毛紡器材依然是非常原始,基本上就是那個紡錘搓捻制造毛線,然后跟織十字繡似地拿擋板提縱器控制經線開合,也就停留在漢人先秦戰國時的紡織科技水平,連漢地的腳踏式織布機都沒有。羊毛布料的價格其實比絲綢還貴,但供需都很少。

  漢人則因為自己不養綿羊,沒有大規模紡毛線織羊毛布料的需求,懶得為羌人那點破產量研發機器。反正這時代也沒有專利保護制度,漢人能工巧匠就算發明出只對羌人有用的好用機器,羌人也不會付他專利費啊。

  李素則是在征發徭役伐木的過程中,親自深入民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不由很是感慨。他知道他有諸葛芷的紡紗機和織棉布機,那些東西都只要稍稍調整,就能改成對毛線毛布生產同樣適用的。既然如今西涼即將成為他的領地,給自己人逐步擴散一點技術也是好的。

  畢竟棉花的種植不可能一年內就徹底推廣開,而養羊這種活兒也不可能在西涼絕跡,既然如此,能讓過渡期那幾年里民間的羊毛也充分利用起來,何樂不為呢。

  棉花需要的灌溉還是比較多的,只能在河谷兩岸種一長溜兒,祁連山高處坡地乃至弱水、浪水右岸的大片戈壁,還是不適合種棉花的。河西走廊以東以北,降水稍少的草原,將來還是得養羊。

  李素就這么和關羽整軍備戰、瘋狂制造后勤車輛和木車床、備用車輪、可替換式槍桿箭桿,忙活到了五月上旬。

  造車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慢一些。主要是為了水陸兩用,車底要用好幾條直通頭尾的三丈長弧形厚木板制造、確保中間凹陷有船一樣的穩定中心,所以比平板車底加工起來慢多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水陸兩用才是西部大篷車的精髓,要是到了河里穩定性不好可就抓瞎了。調整過之后,李素估計到五月中旬開戰的時候,最多造出五六百輛這種大篷車。即使工期拖到六月份,也就增加到七八百輛。

  原計劃的上千輛肯定是做不到了。

  不過重新核算之后,關羽覺得打武都之前五六百輛大車也夠用了,將來去張掖酒泉七八百也能湊合,畢竟單車載重量大了那么多,一車一萬五千漢斤以上。六百輛就抵得上傳統兩輪單牛大車三千輛的載重了。

  到時候第二階段追擊的騎兵部隊不會超過兩萬人,怎么都是夠補給的。

  五月初十這天,他最后跟李素合計了一下,讓李素繼續坐鎮臨洮大本營,繼續生產任務,一直到六月初都不要停,也就是繼續開工至少二十天。

  而關羽自己,會帶著步兵主力部隊,在五天之內做好出擊準備,先逐步沿著洮河往北推進到金城城下,跟可能出現的韓遂軍稍微打幾場野戰。如果韓遂不敢出戰,那么在五月下旬也會完成對金城城的包圍,并且開始打造攻城器械,為后續的攻堅做準備。

  至于其他原本屯駐在天水、甚至漢中的二線部隊,也在五月初十這天開始北上機動,往臨洮方向集合,要求五月二十之前全軍到齊。

  李素對這個安排沒什么異議,反正他就算去了前線,也對攻城戰沒有絲毫幫助,就繼續安心生產。

  不過,就在李素安分種田的時候,隨著援軍的集結,新來臨洮的部隊也帶來了不少東部的消息,還有劉備派來給李素回信的使者,也夾雜在援軍隊伍里,跟著援軍一起抵達了臨洮——算算日子,李素是從益州出發前,三月底給劉備上的書,請求在益州交州設立三使廢除州牧,劉備是四月拿到信,四月下旬送到雒陽請皇帝討論的。

  如今五月十幾號了,距離皇帝劉協批復下旨,又過去了近二十天,消息才算傳到隴西。

  確切地說,李素直到此刻才算是正式在朝廷官場層面意義上,卸掉了益州牧的職務,改任雍州牧。

  朝廷宣旨使者和劉備的私人信使,顯然也不可能只帶來這一點點消息。李素追問劉備派來的費詩,東邊如今近況如何。

  費詩果然帶來了猛料,直截了當地相告:“曹操去年冬天設法向袁紹示弱的嘗試似乎沒有成功,進入初夏農閑的時候,袁紹找借口跟曹操稍微打了一仗,袁紹拿下了整個陳留郡,如今已經跟袁術的潁川郡、陳郡接壤。

  是陳留郡一個重要的曹操帳下屬官陳宮,主動叛變曹操作為袁紹內應,懇求袁紹占領陳留。袁紹一開始似乎是準備接受曹操的‘割讓六縣、讓出上洛王路’的建議,沒借口擴大占領。陳宮的事兒,讓袁紹有了‘順應民意’擴大占領的借口。”

  李素聽了,心中也是微微一驚:這一世,因為沒有了劉備救陶謙的蝴蝶效應,導致徐州被曹操拿下的速度變快了,也就沒有呂布襲取兗州等等事兒。

  沒想到,呂布沒對曹操動手,居然導致陳宮這些曹操內部的反對派的怨恨一直積攢下來,無處宣泄,一直等著機會背叛曹操。

  李素都不由好奇起來了:這陳宮跟曹操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那么想背叛曹操?沒呂布換了袁紹照樣投?

  曹操殺呂伯奢全家的事兒,雖然是史實,但“陳宮在中牟放曹操、跟曹操一起流亡”這事兒,完全是演義編造的啊。陳宮又不可能是因為呂伯奢的事兒才固執反曹的,多大仇多大恨呢?

  李素不由問道:“那陳宮等人叛曹,究竟為了什么?他們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叛曹了之后還不公布理由的嗎?”

  費詩:“有公布理由啊,是因為曹操兩年前攻打徐州的時候屠城的舉措,導致大名士、故九江太守邊讓譴責了他。曹操大怒之下,殺了譴責他的邊讓,從此陳宮張邈等人就懷恨在心,暗誓不與如此濫殺無辜的主公共事。只是當時沒機會,隱忍了一兩年終于等來了袁紹。

  不過,張邈畢竟跟袁紹也有舊仇,他們當初在討董的時候,就有‘一月首義派’和‘二月附庸派’之間的派系之爭。張邈當陳留太守的時候,還是靠曹操保護,才沒有被‘二月附庸派’領袖袁紹清算。

  所以現在成了張邈跟袁紹、曹操都有怨仇了,陳宮堅持投袁后,張邈兩邊都無處可歸,逃到酸棗縣,給虎牢關的朱儁守軍請降,愿意以虎牢關外數縣投誠大將軍、河南尹朱儁,由天子直轄。朱儁也果斷結納了張邈的投效,所以袁紹軍在陳宮帶路下殺到酸棗縣后,遇到了大將軍朱儁的嫡系部隊。袁紹不敢對朝廷妄動,就收兵算了。”

  李素是真沒想到,陳宮張邈這些曹操內部的定時炸彈,最后還是爆了,這個進展真是撲朔迷離到誰都想不到。

  更沒人想到早已成了空架子的皇帝劉協,居然都能在諸侯的互相攻訐中得到好處——至少那些同時得罪過袁、曹的二級附庸小諸侯,比如張邈之流,還會帶著七八千兵馬,直接交出兵權歸皇帝管,誰讓陳留郡的地盤剛好在虎牢關外呢,跟中央直轄區緊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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