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啊,過了靈渠,入了漓江,江水竟然如此澄澈、兩岸山巒林木也不似南蠻煙瘴之地。我還以為,此番路上就要與窮山惡水戰天斗地、歷經艱辛才能抵達廣信,沒想到都快走到荔浦了,居然絲毫沒有毒瘴、蚊蟲、暑熱諸害。”
坐著小船和木筏,以順流而下放排的姿勢,在漓江上航行了幾十里路,魏延也一改剛剛登船時內心的視死如歸,變得輕松了一些。
畢竟在上船之前,他可是強行軍翻山了兩天,才趕到靈渠西口登船點的。當時部隊都走得精疲力竭,也被山林中的蛇蟲滋擾不堪,哪怕有花露水和蛇藥依然難受。有了悲涼的心理預期之后,上船時的心態可想而知。
結果,隨后就是在“桂林山水甲天下”的勝景中輕松航行,這個反差實在是讓沒怎么出過遠門的魏延目瞪口呆,信心也暴漲。
一開始他怕漓江是跟“瀘水”那樣赫赫有名的毒水,有什么毒蟲水蛇或者吃人的兇惡大魚,都不敢讓剛從林子里鉆出來的士兵下河沐浴清洗。直到現在發現漓江水如此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毒的,才放開了禁令。
原本因為強行軍而士氣低落的士兵們,馬上精神一振,好好洗了一下污垢和蟲漬,把虱子跳蚤統統干掉。
“真是一江好水啊,能走此路偷襲,哪怕埋骨于此,也不虧了,總好過死在毒瘴叢林里。而且多虧已經是秋末冬初,此地竟也不炎熱,天助我也。”
用漓江水洗了個澡,路過荔浦縣郊外的時候,還看到一些江邊的鄉民在澆淤田里的芋頭,遇到軍隊就直接逃跑了。
如今正是秋收季節末尾,廣西又炎熱,大部分作物可以種第二季。所以江邊的淤田還有不少芋頭沒挖。
魏延知道自己糧草不多,就停了半個時辰休息,讓士兵們因糧于敵,挖了一批荔浦芋頭煮熟,把前幾天路上吃掉的量補足,繼續前行。
漓江水勢平緩,流速不快,魏延又要節約士兵體力,不能劃船,而且能通過靈渠的小船都是連風帆都沒有的,最多分出一個士兵輪流搖櫓。
所以足足淌了兩天,才抵達蒼梧郡治廣信縣,也就是后世的梧州。
幸好一路上非常舒服,看著桂林山水吃著荔浦芋頭,士氣高漲。
蒼梧太守來達,倒還算是比較擁護刺史張津的。所以魏延突然出現在城下時,他并沒有直接中招。
魏延遠道而來,沒有帶任何攻城武器,又只有兩個曲、一千二百人的作戰部隊,攻堅是很困難的。
魏延也不傻,所以他選擇了一邊打造幾架飛梯虛張聲勢,一邊多搜刮布匹偽造旌旗假裝人多勢眾,然后親自到廣信縣城門外勸降:
“蒼梧守軍聽著,速速轉告你們太守。交州刺史張津勾結李傕、郭汜,侵襲討賊諸侯州郡、凌犯漢室宗親地盤。此宗室拱衛中樞之時,張津形同反賊。漢中王大軍萬余已經從靈渠而至!快快開城投降免得生靈涂炭!”
“趙伏波將軍的威名你們也知道,靈渠已被突破,那便是秦始皇平百越、馬伏波平交趾之勢,誰想在天下太平之前當自找的枉死鬼,盡管往本將軍刀口上撞便是!”
張津支援劉度的主力,就是從蒼梧郡、南海郡兩個郡調遣的。所以蒼梧這邊的郡兵此刻自然比較空虛,都在五嶺前線堵口呢。
交州那么多郡,并不是都聽張津亂命,比如交趾的士燮就根本不鳥他。張津能實際控制的,也就是蒼梧、南海、郁林、合浦四個郡。
廣信縣守軍一片驚慌,不知魏延虛實,連忙急報太守來達。
但來達還算給力,立刻訓話:“休要驚慌!前日還聽說使君回報,趙云旗號在富川前線,被堵在萌渚嶺,出現在此的只能是奇襲奔襲的偏師,一時之間肯定沒有攻城器械,我軍死守城池便是,立刻派出信使向使君求援,讓區都尉帶兵回援!”
魏延在廣信縣外浪費了半個上午,見來達不肯投降,也沒法強行攻城,只好繼續冒險:“上船!渡河到南岸的新寧縣,我不信到處都有來達這樣忠于張津的地方長吏。到時候就說廣信縣已經被攻下,我們是挾大勝之威來傳檄各縣的!”
魏延當機立斷,帶著人南渡漓江,去周邊的小縣再招搖撞騙裹挾。來達死守廣信不出,也不知道魏延動向,便無法阻止,只是第一時間派出信使出北門報急,魏延卻渡江往南去了。
廣信距離上游的荔浦縣足有一兩百里,但與鄰近的新寧、端溪卻分別只有三十多里和五六十里,魏延有船強行軍的情況下,一天之內掃蕩完是完全做得到的。
他所料也果然不差,那些小縣城根本不知道情況,魏延直接詐稱前線張津大軍已敗、蒼梧太守來達也已經在兵到之日投降、現在趙云派兵接收各縣,這兩個縣城居然直接就投降了。
甚至后來發現了魏延其實沒多少人,也不敢一下子降而復反——大家的心態都是“我既然已經中計投降了,那就是徹底得罪了張津了,張津看上去也沒幾天好蹦跶了,不如就跟著漢中王的討伐部隊混吧。要是張津能翻盤,就等張津真的擊退趙云,或者張津的主力兵臨城下回防了,咱再反正”。
反正當過投降派的人,投降過一天也是這么大罪過,投降過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再反正,也是這么大罪過,又不會說“投降三天就反正的人比投降二十天才反正的人判得輕”,那何必多折騰呢?
正所謂,來達不當“江油馬邈”,自有地方小縣的長官來當那千千萬萬個“江油馬邈”。
這也是為什么歷史上諸葛瞻在馬邈投降后,不得不奮死主動出戰,因為他知道鄧艾的旗幟只要在蜀漢腹地隨便來去自由,叛軍會越裹挾越多的,你必須決戰撲滅他的氣焰。
三天之后,萌渚嶺前線。
張津親自坐鎮萌渚嶺以南數十里的臨賀縣,收到了來達的告急文書。
“什么?趙云派了一名偏將走靈渠、漓江迂回,已經殺進蒼梧了?”張津幾乎是立刻從坐榻上跳起來,驚得目瞪口呆。
“使君,快快分兵回救吧!”麾下諸將無不勸道。
張津想了想:“張懌,你不擅野戰,帶兵繼續在此守住萌渚嶺險隘,區景,你帶本部兵馬回去,再集結剩余的南海郡兵,一并圍剿趙云繞后的偏師!”
張懌沒有意見,他本來就是個官二代,守五嶺山口也不累。
都尉區景卻很不爽,委婉勸說道:“部隊集結還要時間,回救恐怕也不及了。來府君所報語焉不詳,末將以為此刻后方的形勢可能與來府君所說不盡相同,還是穩扎穩打免得中了敵軍埋伏…
使君,不如我軍獻出劉度首級,向趙云求和吧。我們交州人,犯不著為了零陵人和零陵的幾個縣,跟趙云越大越狠。現在我軍跟漢中王的恩怨并不算深,還是有機會回頭的啊。”
區景會這么勸也不奇怪,因為歷史上就是他在張津主動進攻劉表、反復白給送人頭后,受不了這樣的領導,最后以下犯上殺了張津,跟劉表求和了。而劉表又表了賴恭來接任交州刺史。
張津卻絲毫沒有覺悟,一拍桌子:“放肆!這是零陵數縣的問題嗎?這是五嶺險隘的問題,要是這幾個縣讓了,五嶺險要之地都給了趙云,包括這盟主嶺天險,下一次趙云還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區景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佯笑答應:“既如此,給末將半日整頓集結人馬,立刻出發——末將絕非拖延,使君也請再打探南面情況,免得被來府君報喜不報憂。”
區景離開之后,立刻派了一個密使,從萌渚嶺小路翻山出去,直奔趙云的攻關營地,然后開了個條件,表示愿意殺了張津歸降,只要事后讓他當南海郡太守。
趙云內心還是很看不起這種賣主求榮之人的,但大戰之時,必須不拘小節,也就答應了,還說一定會去說服漢中王同意表奏的。
當天晚上,區景就直接在前線發動了兵變,先趁著出兵前辭行的機會,帶著一群下屬去拜見張津,然后果斷刺殺了。
張津一死,雖然前線還有不止一個都尉,但已經凝聚不起部隊了,大家也不知道為誰而戰。趙云趁亂攻破萌渚嶺,斬了張懌,釋放了其他交州軍軍官。
隨后大軍繼續推進,數日內拿下了蒼梧郡郡治廣信縣,把來達抓了貶官押走,沒有多造殺孽。
區景自己帶著原本的交州軍舊部,殺回空虛的南海郡,殺了太守虎旗,自立為南海太守。
其余郁林、合浦二郡表示“謹守地方,不與漢中王平賊軍隊交手”,趙云也沒借口攻打,就原樣留用了郁林、合浦太守,暫時默認他們繼續自治。
在出現新的交州刺史之前,劉備也確實缺乏外交借口讓當地人直接臣服他。而且那些地方,除了合浦的珍珠能夠進貢中樞提供財力支持,其他地方確實也不值錢,路途太遠,當地的產出和人力都無法動員支援前線。
暫時自治就自治吧,別鬧事騷擾、導致地方不寧就行。
最后,趙云按照李素走之前,轉達的對荊南名士的任用原則,向劉備表吳巨為蒼梧太守、賴恭為零陵太守,等信送到之后,劉備自會最終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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