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久出一年半之久的李素,終于回到了成都的侯府安樂窩。
李素喘息平穩而粗重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大腦一片空白。
所謂的“平穩而粗重”,就是每一聲都那么粗重,很平均。
真懷念啊,都一年半沒見到侯府門口的黑曜石鑲嵌眼耳四肢的鎮宅兇獸,沒用府中的黑曜石貼面浴池泡過澡了。
農歷十一月份的寒冷天氣徹底舒筋活血地泡泡,聊點吟詩作對的風雅之事,沒有更放松的了。
“別鬧,累了。”李素緊了緊自己的手掌,把妻子推開,免得蔡琰偵探似的翻來撿去。
“哼,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人家知道你辛苦,又沒攔著。都是朝廷的右將軍了,別偷著來,光明正大領回家當妾。”
蔡琰嘟著嘴,也不翻找了。
李素直接無語:“我冤啊,說什么呢。剛才你又不是沒體會,一看我就是養生蓄銳很注意身體的好吧。”
蔡琰狡黠一笑:“跟你鬧著玩呢,再說,去年年初,剛成親前,你去了兩個月朱提,回來也這樣。說明男人養生兩個月和養生一年半都一樣,別以為我好騙。”
我勒個去!這種破事兒都總結經驗記在小本本上的嗎?也太可怕太有鉆研精神了吧。
李素有些心中發毛。
幸好蔡琰很知道把握尺度,剛一敲打又給個甜棗,拿捏得死死的:“別的我也不管你,只是再有常年出遠門,能不能帶人家一起嘛。上戰場可以不去,但你在南鄭一住五六個月,自己也寂寞。”
李素吁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的嘛,當初以為王允自尋死路,與我們無關。誰能算得到大王如此忠義,非要親自救駕?又如何猜得到大王會受箭傷?還要抵御董越樊稠他們的猖狂反撲,一次次拖延,每次都得在漢中多住一兩個月,拖著拖著就半年了。”
李素這番話著實發自肺腑,也算是為他這小半年來對本陣營大局走勢把握的微微失控的反省。
人智猶有盡頭,歷史改變越來越大、蝴蝶效應推演分支越來越多,已經無法機關算盡了。
蔡琰跟他交心多年,對其情緒還是極為了解的,她當然聽得出李素嘆息中發自內心深處的微微憂慮。
那一瞬間,一年半分隔的委屈都消散了,她只是溫柔地伏在李素身上,輕聲安慰:“夫君是大義所在,一定會順利的。一時算計不清也沒什么好怕的。對了,我看這次帶回來的那些侍婢,有兩個著實可人呢,你居然沒…”
李素:“哪有,當初挑人的時候,年長身段出落得好的,我都讓給大王他們先選了,我只挑會琴瑟笙簫、舞樂精湛的小姑娘,不求姿色。還不是想著給你找些伴,你閑來無事,撫琴時也好找她們伴奏伴舞。”
李素說的絕對是真心話,因為他跟蔡琰還沒過刺激有新鮮感的時候呢,尤其分開了一年半,小別勝新婚,有更多新發現。
他后世也看過不少心理學,也有自己的批判見解,他知道,男人跟女人在剛剛媾和之后的一年半之內,保持新鮮和激情感,是很正常的,無論這男人好不好色,都可以做到。
難的是一年半的持續陪伴之后,激情和多巴胺沒了,是否還能堅持下去。
蔡琰聽說那些小姑娘只是奏樂伴舞的,倒也來了點興致,畢竟她癡迷音律也是到了一定程度了:“是么?說說唄,誰鼓瑟鼓得最好?用的風瑟還是雅瑟頌瑟?到時候我也找兩個給我伴奏。”
《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體,所以周漢古瑟也是分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五弦的風雅頌瑟給不同的詩伴奏。
后世李商隱詩里的“五十弦錦瑟”現實中是不存在的,只是一個傳說,最早見于《漢書.郊祀志》。說是漢武帝封禪泰山的時候,司馬相如在《封禪書》里寫了一則傳說:泰帝(太一神)曾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泰帝悲禁不止,故破其半為二十五弦。所以人間的瑟最多到二十五弦,五十弦是仙界素女用的。
蔡琰平時最喜歡鼓雅瑟,就想找倆伴奏風頌,有點像后世吉他獨奏的人,喜歡找個低音部的貝斯手。
李素卻是聽得頭大,他跟蔡琰成親那么久,還聽不出風雅頌瑟的音色差別呢,誰讓他是個渾身沒有半根雅骨的俗人。他只能撓撓頭:“那個誰…還有那個誰…鼓瑟都不錯,明天你領走調教去吧。”
“什么叫那個誰?沒有名字嗎?你敷衍我。”蔡琰嘟著嘴不依,跟流氓兔撓墻似地推搡追問。
李素:“那些都是郿塢里放出來的婢女,無家可歸了,誰知道原來叫什么名字,你給她們重新取名字好了。”
蔡琰:“那你平時怎么使喚她們的?”
李素:“咳嗽一聲,招招手就行了。我不喜歡指名道姓讓人伺候,就是想看她們誰閑著誰樂意就來。何必勉強那些不樂意的呢。”
李素的想法其實很樸素:他又不是缺女人,而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姑娘各有各的遭遇,那些雖然家破人亡但依然自尊自立的,就這樣篩選出來,當樂隊養著,以后放出去就是了。
“行,那明天我自己挑。”蔡琰拍拍手,把浴池的塞子拔了,讓婢女進來給李素擦干就寢。
一年半的夫妻分別,導致李素好幾天都沒有出府辦事兒,就宅家交作業了。
幸好他的實際肉體年齡才二十一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再累只要飽飽睡一覺,起來后就又是神清氣爽,不會把疲勞帶過夜。
直到回成都后的第八天,荀攸派人給他送了個信,說是計劃要給周瑜發貨的三十萬石軍糧和三萬五千匹蜀錦,還有配套的兩百條四百料大貨船、護送的水兵水手、補給物資,全部準備停當了。
李素這才揉著后腰去府上辦公。
“不愧是天府之國,籌措物資就是快,這幾年的田不是白種的。”
感慨之余,李素親自帶著隨從和諸葛兄弟,騎馬去南安縣,查問審核了一下,然后讓太史慈領著船隊發往宜都,先交給趙云。趙云會在荊州再籌十萬石,一起運上。
這么龐大的船隊,光是水手就有三千人,護衛士兵又有兩千人。順流而下五天能到江州,七天到宜都(因為過三峽的時候特別快,千里江陵一日還)
因為要確保到貨時還有三十萬石,所以實際上起運時發貨了超過三十五萬石,那五萬石是供沿途水手和衛兵吃喝損耗的——
其實光是開船的人吃不了多少,全程往返兩個多月也就一萬多石,只占損耗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是給沿途險灘拉纖的民夫,以及連拉纖都沒法通過的江段,需要碼頭工人裝卸盤灘導致的損耗。
由此也可看出陸運和水運的損耗差距有多大。李素這些年讓國淵在金沙江岷江各處險灘設置的盤灘屯田點,養著的那些百姓,就是為了這一刻存在的。
要讓蜀地的物資充分支援全國戰場,關鍵還是繼續興修水利啊。
包括李素這次發貨,荀攸把起運點設置在南安縣而不是成都,讓所有物資裝船前都先往南安集中,就是因為大渡河與岷江交匯的地方至今沒法過船。
發貨船隊走了之后,李素就順勢跟荀攸、諸葛瑾聊起來年的種田規劃。
李素站在岷江之畔的山上,看著腳下滔滔江水形成的渦流,擺出一副在地圖編輯器上畫圈的縱橫捭闔姿態,描摹道:
“我原本計劃明年就讓大王北伐,可因為今年的陳倉之戰意外,不得不多拖一年。十萬大軍不便全部歸農,又無事可干,諸公以為,咱花一年時間,用上十萬民夫,把這個山鑿開,讓沫水從此往南匯入岷江,如何?”
李素站的這座山,后世就不存在了,因為唐朝的時候被鑿成了樂山大佛。
荀攸和諸葛瑾不懂水利,不知道李素說的原理,只能虛心求問:“這有什么用呢?右將軍可是希望也跟都江堰一樣,修一處可以容納數千水車、工坊密集的縣城?會不會勞民傷財靡費過多?”
李素微微一笑:“水車只是一方面,關鍵是航運之利。現在成都的貨無法直入長江,就是卡在這個點。岷江一路從北往南流淌,而沫水在此處卻是從南往北斜著匯入岷江。
這個交叉點是個銳角,沫水的水流要迅速由往北轉向往南,就形成了嚴重的漩渦,船只到此都會被卷進去。
如果我們在沫水注入岷江之前,提前百丈,把沫水南岸的山鑿開,形成多條引渠,讓沫水提前緩緩轉向,以一個平緩的鈍角跟岷江融合,漩渦就不存在了。而且水流的流速也會變得非常可控。每一條引渠兩岸,都能密布水車,形成紡紗繅絲、碾米鍛鐵的工坊,工商之利,也不亞于一個新的都江堰。”
荀攸愣了半晌,不知道說啥。
李素這個想法,施工距離看起來確實不遠,也就修幾百丈的河道。可問題是中間有山,海拔高度還是很可觀的,要把幾個小山包削出峽谷來,最高的地方怕是離開江面足有三十丈高呢(樂山大佛有71米高)
李素卻挺有信心,畢竟唐朝時候也能整治岷江和大渡河航運,他為什么不行。他好歹還能試試黑火藥鉆孔打炮眼,把山體整片卸下來呢。試試總不虧,就算效果不大,最差也就是跟唐朝人差不多效率。
荀攸想了想:“先規劃起來倒是沒問題,反正等大王回了成都,大軍也集結起來了,自有定奪。”
讓作戰部隊閑著,還不如客串一年工程兵種田。
劉備應該臘月就能回到成都了。
PS:過渡章節…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