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跟我走吧!”
年輕人雙手牢牢的抓住院墻,一雙明亮的眼眸緊緊盯著院落內的美麗的姑娘,不由得大叫道。正在采桑的女孩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看到那掛在自家墻壁的男孩,男孩笑著,眼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更加清澈。女孩皺起了眉頭,不悅的看著他,說道:“我都不認識你!為什么要跟你走?”
“因為我看上你了!”
男孩笑了起來,他輕易的翻下院墻,站在女孩的面。瑾退后了幾步,她打量著面前這個高大的年輕人,隨即看向了屋內,大喊道:“父親!!”
男孩的面色逐漸變得惶恐,看著匆促而逃的大男孩,瑾大笑了起來。
那一天,邯鄲的百姓們笑呵呵的看著一位中年男子掄起鋤頭,氣喘吁吁的追著一位年輕人滿大街亂跑。
男孩常常會出現在這院墻上,哪怕父親往這墻壁上放在了荊條,也不能阻擋他。男孩就坐在墻壁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周圍,將很多有趣的故事講述給桑樹下的女孩,女孩大笑著,認真的聽完他的故事之后,女孩就會將父親喊來。終于,有一天,男孩請求道:“請聽完我的話,不要喊你的父親。”
隨即,他緊張的念起了自己剛學的詩。
“關關和鳴的雎鳩,棲息在河中的小洲賢良美好的女子,是君子好的什么來著?”
“詩都念不好,還想娶我女兒?!”,不知何時,中年人出現在不遠處,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鋤頭。
從那之后,男孩來的次數變少了,女孩總是在桑樹下等著他,他每次到來,都會給女孩念上一首詩,他的進步非常迅速,不只是能念,甚至能寫,還為女孩寫了很多詩。終于,在一個晴朗的中午,男孩笑著敲響了女孩家的大門,中年人審視著他,這一次他沒有再追趕他。
“你能照顧好我的女兒嗎?你家境貧窮,甚至沒有可以幫助你的親人我如何放心的將女兒交給你呢?”
“我不愿意讓女兒跟著你受苦,你還是離開吧。”
男孩失落的走出院落,而女孩卻拿出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小刀,抵在自己的脖頸上,朝著憤怒的父親,說出了不嫁給他,寧愿去死的誓言。
他們成家了,可是他們非常的貧窮,男孩孤身一人,沒有可以幫助他的親人,女孩的父親雖然與女婿的關系不好,卻給與他們一座馬服山的院落,讓他們在這里生活。男孩從岳父那里借來了一輛車,女孩抱著家當坐在車上,他們沒有牛馬,男孩笑著拉起了車,他們開開心心的來到了新家。
男孩不肯務農,他有著自己的遠大志向,他就在院落里磨練武藝,讀書學習,女孩也不生氣,瑾獨自承擔了家務,負責打理家中所有的事情,包括耕作,很多人都瞧不起男孩,憐憫瑾,瑾的父親也是憤怒的前來,再次拿上了鋤頭男孩憑借著自己的才學,被委派為官吏。
他做的是很小的官吏,只是負責在鄉野收租。
大概是看到稅賦的不合理,這位小小的征稅官在心里思索著制定更好的稅賦制度,他在發現國內貴人的親信不肯交稅之后,他憤怒的殺死了這些人,男孩的這些行為,使得投奔他的人越來越多,有個暴躁壞脾氣的趙人做了他的馭者,有很多豪杰愿意服侍在他的身邊。
他也因此被貴人舉薦,成為了趙國內炙手可熱的大臣。
那個時候,男孩也變成了男人,他抱著瑾,指著馬服山的高處,說道:“我遲早在這里種滿棗樹!!”,很快,他們就有了孩子,可是讓男人生氣的是,他們的孩子不喜歡吃棗,只喜歡吃桃。男人想著或許馬服山一半種棗,一半可以種桃。男人逐漸展現出了其他方面的才能。
例如訓練士卒,例如統帥。
聽聞強大的秦國來攻打趙國的時候,群臣惶恐,男人站起身來,傲然說道:“狹路相逢勇者勝!”,那個時候,瑾送別自己的愛人,瑾沒有哭,她堅強的告訴良人,若是您戰死了,我不會忘記要祭拜您。在劣勢的情況下,男人帶著趙國的軍隊,將秦軍打得幾乎覆滅這是趙國很久都不曾取得的勝利。
男人因此而成為了趙國的封君。
所有的一切都變了,男人蓄起了長須,他變得威嚴,肅穆,趙人非常的尊敬他,可是他們不知道,就是這個威嚴的男人,常常會拿著鋤頭上山親自照顧樹苗他對瑾的感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們的孩子漸漸長大,那是一個非常調皮的男孩,非常的頑劣,毆打同鄉的孩童,整日舞刀弄棍,桀驁張狂,不干人事。
男人就在家里準備了一根木棍,在接下來的時日里,他也不知打斷了多少根棍子。
男人既負責軍事,也負責財政,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終于,男人也病倒了。
在離開之前,他緊緊握著瑾的手,告訴他,要照顧好自己,請別忘記了自己 趙括這段時日里,去了不少的城池,幾乎走遍了整個趙國,這讓他非常的疲憊,在說服各地的百姓之后,趙括不愿意打擾明年的春耕,于是乎,在這個寒冬,他返回了馬服。馬服已經開始準備明年的耕作,這里幾乎沒有什么抵抗情緒,他們在看到趙括之后,非常的開心,趙括終于也能放松一下。
馬服的生活是那樣的美好,有藝,有母親,有善,沒有頑劣的趙康,趙括也不知道,趙康這是隨了誰的性子,如此的頑劣,肯定是在年幼的時候就被狄給教壞了!!趙括還是住在原先的府邸里,他去祭拜了平公,杜。他還抽出時間去祭拜了其他那些長輩和朋友,藺相如,樂毅,邯鄲造,虞卿,龐公,田公,許公 在這些人的墳前,趙括總是有些悲傷。
他沒有能完成這些人的期望,他還是滅亡了他們一生守護的趙國,可是,趙括很希望他們能原諒自己。坐在這里,他能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講述折磨自己的那些痛苦,講述自己所面臨的艱難選擇。他可以隨心所欲的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只是想要取得他們的諒解。
他很思念這些人。
馬服有著家的溫暖,趙括也常常會外出幫助鄉人準備耕作,與從前那樣,馬服的鄉人只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趙括就仿佛回到自己年輕時的樣子,不同的是,自己很多的朋友,卻都已經不在了。趙母回到馬服之后,常常會牽著善的手,走在馬服各地,她的性格變得跟孩子一樣,難以捉摸,大吵大鬧。
不知為什么,她總是待在院落內的桑樹下,不愿意回去休息,藝勸她回去,她只是哭著,說她還要再等一等。
母親流淚的次數越來越多,趙括對此卻有些無能為力,唯一能讓趙母止住淚水的只有善,趙母哭泣的時候,善也跟著大哭,趙母就不再哭泣了。最近這些日子里,趙母總是吵著要上馬服山趙括沒有辦法,只好讓藝帶著母親上山,趙母在山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方才回家。
這一天,趙括正在幫著鄉人修建水車,趙括從當初那個不知農事的少年,也成長為了一個老農,還是一個合格的匠人,他懂得如何修建水車,他正在與鄉人們安固著水車,就看到善哭著跑來了,善擦拭著眼淚,渾身都是土,趙括急忙上前,保住她,“發生了什么事情?”
“大母母親讓您回去”
恍若一道驚雷在趙括腦海里閃過,那一刻,趙括沖了出去,他的速度那么快,有好幾次,他都險些摔出去,他狼狽不堪的沖到了院落里,善跟不上他,哭著被落在身后當趙括走進內室的時候,趙母艱難的呼吸著,渾身微微的顫抖著,藝臉上滿是淚痕,她叫道:“母親有些不對”
“母親母親”
趙括跪坐在母親的身邊,他緊緊的抓住母親的手,仿佛是察覺到兒子到來,趙母張開嘴,想要交代些什么,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醫,醫呢???”,趙括大吼了起來,藝說道:“已經去叫了”,趙括趴在母親的身邊,“母親母親我來了,我來了。”
趙母輕微的呼吸著,緊閉著的雙眼,卻是掉落出了淚水。
趙括驚恐的看到母親越來越安靜,母親慢慢的熟睡趙括哭著,他抱著母親,大聲的叫著,可是無論如何,他都鉆擋不住時間,趙母不再動了,她那布滿皺紋的手,牢牢的抓住兒子的手趙括將母親摟在懷里,失聲痛哭,藝抱著善,兩人也是哭了起來。
趙括覺得痛苦,覺得窒息,他無法接受。
雖然心里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當兩個趙括的記憶融合在一起的時候,趙括腦海里占據著最多的,就是這位母親的身影,從小時候抱著自己教自己說話,再到抓著自己的肩膀讓自己走路無數次在父親舉起棍子的時候將他護在身后,與憤怒的父親對罵。
無數次的說教,無數次的擁抱,親吻。
每次出征的時候,母親總是笑著送走他,而當他回來的時候,母親是唯一一個不關心他戰績的人,母親只是在意自己有沒有受傷,他還記得初次出征燕國,母親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哭的失聲。他記得母親一次次鼓勵自己,你是馬服君趙奢的兒子,是英雄的兒子,我很開心,因為我擁有兩個英雄。
趙母逝世了,悲痛欲絕的趙括抱著她的尸體,他不愿意承認這一點善抱著父親的后背,她哭著,她從來沒有見到父親如此傷心的樣子接下來,就是要發喪,要安葬趙母。趙括走出院落的時候,他神色恍惚,整個人仿佛都已經死掉了。他看著那些聽聞消息,前來吊喪的鄉人,卻什么都沒說。
趙母逝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馬服,馬服鄉人一一前來送別,趙母對這些鄉人很好,無論是在趙奢活著的時候,還是他逝世之后,趙母都是這樣,她按著趙奢的遺囑,每年只要一點點足夠讓她們母子生活的賦,其余什么都不要。而且因為她的年齡,馬服人都會親切的喊她一聲母。
不只是在馬服,就是在邯鄲,也是這樣,新來的邯鄲郡守喚作騰,他當初棄暗投明,帶著韓國士卒投效秦國,之后擔任官職,立下了不少的功績,最后,秦王將他安排在邯鄲郡,大概也是想讓趙人知道,選擇正確道路的人就算不是老秦人也可以得到重用。騰非常清楚趙括與秦王的關系,也明白趙母的逝世意味著什么。
他將這則消息傳向了咸陽,而自己則是帶著群臣來為趙母吊喪。
趙括依舊沒有緩過來,可是他還是按著趙國葬禮將母親安葬了,就安葬了父親的身邊。趙母下葬的那天,趙括再次大哭,他幾次沖上去,馬服鄉人無奈的將他拉開,成熟穩重的馬服君此刻仿佛又變成了當初那個頑劣的年輕人,倔強的喊著母親,因為他太過強壯,六七個年輕人才勉強攔得住他。
母親離開了,趙括似乎也流光了自己所有的淚水。
藝抱著他,每天都在安慰著他,趙括呆滯的坐在床榻上,拿著幾顆從母親枕下找出來的桃,一動不動。
趙母站起身來,迎著遠處那耀眼的光亮,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桑樹下,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后背不再佝僂,臉上的皺紋也消散了,她緊張不安就站在這里,左顧右盼,在等待著什么。電腦端::/
很快,從墻壁上冒出了一個大男孩,大男孩雙手抓住院墻,坐上了院墻,他一如既往的微笑著,他看著趙母,叫道:
“瑾!跟我走吧!”
“好。”
s:這一章,我寫了很久,我很擔心寫過去的故事會讓書友們覺得我在水,思索了很久,還是決定這么寫。因為我要講述的故事啊,是關于很多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