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帶著陳化吉回到火堆旁的時候,迎來的是一圈驚訝的眼神。
牛三刀望著李楚,“小李道長,你這是把邪祟捕獲了嗎?”
“說什么呢,你見過笑得這么溫暖純真的邪祟嗎?”陳化吉一挺胸口。
“確實…”牛三刀點點頭,“看你的氣質,應該是主動投誠的。”
“你在侮辱一個朝天闕門下的風骨!”陳化吉怒道。
“這位少俠,也不是我要侮辱你…”牛三刀鄭重道:“你說話之前能把給小李道長捶肩膀的手先放下嗎?”
“那怎么行?”陳化吉改捶為揉,認真道:“小李道長斬殺邪祟如此勞累,我們當然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來貢獻力量。”
“我也要摸…不是,我也要貢獻。”那邊的小姑娘立刻站起來。
“倒也不必…”李楚起身閃開他們所有人的手,“時辰好像差不多了,我先將血魔晶放進去。”
說話間,他已然掀開了那裝得滿滿的行囊,露出一座小山般的血魔晶。
他對此是見怪不怪了,這比上次在恐怖山谷的收獲還要少一些,他享受的只是制造過程。
但周圍幾人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全都長大了嘴巴。
“小李道長…”牛三刀怔怔地看著他,“你這是滅了此間邪祟的滿門啊。”
“不至于,這里的黑暗很限制行動。”李楚略有遺憾地說道。
不是…
眾人心里更加迷惑了。
你這滿臉天黑路滑、沒有殺爽、意猶未盡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看上去真得好變態啊喂。
就在他們愕然僵住的時候,李楚一把將全部血魔晶投了進去。
牛三刀這才反應過來,后知后覺地高聲喝道:“不要…”
但是已經晚了。
一蓬陡然炸起的蘑菇云帶著耀眼的赤芒升空,除了李楚以外的所有人,都被那股氣浪掀飛了幾個跟頭。
一瞬間,第二重天地幾乎全部被照亮了。
原本每一簇火堆之間的距離都很遠,幾乎是不可能互相感應到的。可是這一刻,那濃烈的火光卻放射到了每一個角落。
即使在蘑菇云落下以后,仍然籠罩了周邊幾個火堆的范圍。
就仿佛…李楚升起的是一個太陽。
在這光明的范圍內,修者的愕然倒還好說,其中的邪祟是直接傻眼了…
以往見到火光都是退避三舍,現在你直接來個陽光普照,咋搞?
除了慘叫著死去,貌似沒有另外一種比較體面的退場方式…
登時。
四野之間,慘叫連連。
而天空的黑云幾乎被照破,陡然旋出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中似乎有一道光影投下,籠罩了火堆旁的人。
“那是秘境第三重的圣光接引,少爺…”一位齊家家將呆滯地看向齊可修,“好像趕不上了。”
“讓他去吧…”齊可修搖搖頭,“我只是有些好奇,他那般人物…在華胥古國的投影里,會成為誰呢?又能不能…拯救華胥國。”
“不是說那華胥國里男人極難所作為?”另一名家將道,“想必他也相差不多。”
“英黎、英黎?”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李楚睜開眼,看到身邊的景色已經大變了。
方才那一道強光籠罩了他們幾個人,似乎有什么強大的力量將一部分神魂從他們體內抽離。當時他感覺到自己有能力阻止這種抽離,但是因為那股力量很柔和,所以他沒有制止。
因為他意識到,這有可能就是秘境第三重天地的進入方式。
有些秘境的確不會需要全部的神魂與肉身進入,也可能會對人的形態進行改變,經歷過幾次秘境之后,他已經有了些許準備。
這里似乎是一座囚牢。
四周是山洞一樣的洞窟,但洞窟盡頭卻是一座黑鐵鑄就的牢門,顯示這不是一座簡單的山洞。
有些繁雜的記憶涌進腦海里,就像是又一次穿越一樣。李楚一時沒有急著去梳理,而是將目光投向牢門。
那里,一個身披甲胄、豎著朝天發髻的英氣女子,正在叫著一個名字。
英黎…
李楚意識到那貌似就是自己。
本著穩妥起見的原則,他還是先答應了一聲,“誰?”
“是我啊,最愛你的武嵐啊。”那女子毫不避諱地叫道。
“…”李楚覺得有些怪怪的,但還是湊到牢籠邊。
走起路來,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奇怪的寬袍大袖…一種類似于紗裙的服飾。
莫非自己是個女裝大佬?
這個發現令他一陣悚然。
但隨即觸發的相關記憶又令他安定下來,自己并非變態,而是這個國度里,男人就是穿這些。而女人,則像外面那位武嵐一樣,負責戰斗,衣著簡潔。
當全世界的男人都穿女裝的時候,那么女裝便不能稱之為女裝,這也是一種哲學。
李楚便如此釋然了。
“怎么了?”
李楚看著那女子的臉,雖然涌現出一些相關的記憶,但直覺上還是有些陌生。
“我是來勸你的啊…”武嵐嘆口氣,道:“唉,首座大人雖然太過分,但是…你又為什么如此執拗呢?”
“你覺得我哪里執拗?”李楚忽然反問。
腦海中的記憶一時太多,他無法準確提煉出有效信息,必須要想辦法讓她給出更多提示才行。
“你死活都不肯去春華盛典獻舞,還不夠執拗啊。”
武嵐道:“那可是一年一度全國最盛大的聚會,整個華胥國的國民都會前來參加,讓你單獨登臺獻舞,這是多大的機遇?要不是你身為華胥國第一美男子,又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恩寵?數十年都不曾有過啊!”
“可你…你還偏偏要拒絕,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武嵐長吁短嘆地說道,似乎英黎做的是什么極度難以理解的的人類迷惑行為。
原來如此…
李楚腦海中浮現出相關的場景。
于是他又搖搖頭,“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即使他們囚禁我,你回去吧。”
“別啊…英黎。”武嵐雙手扒住欄桿,“你不知道,我花天大的價錢買通了守衛,才能獲取這次來探監的機會,就是為了好好勸勸你,你別讓我白費苦心啊。”
“看來的確如此。”李楚毫不留情道。
“你說說…”武嵐皺眉道:“你們男人,又不能習武、又不能打仗,整天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能靠美色超脫眾人,登上春華盛典,已經是你人生所能達到的巔峰了,你有什么不滿意?”
李楚轉回身,干脆不再理她。
一個是因為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少開口為妙,以免說多錯多。再一個,他覺得這人思想有問題。
“英黎、英黎…”武嵐又叫了幾聲。
這是似乎那頭有守衛叫她,說是時間到了,武嵐只得最后一垂頭,“英黎,你好自為之吧…”
“反正不論如何,只要你能活著出來,我第三夫人的位置,永遠給你留著!”
李楚連手都懶得跟她揮一揮。
武嵐走后,再結合一些從前的歷史與逸聞,李楚大概梳理了一下此時的境況。
在這個世界,兩萬年之前的那個古老時代,通常稱為荒古。
那個時代經歷了龍族統治、人族崛起、佛道魔各自發源…等等天地大事件,具體經歷的時間不詳,但是荒古時代絕對比后面兩個時代加在一起還長。
兩萬年前到萬年前之間這個時代,通常稱為上古。
這個時代里人類已經成為了世界的主宰,但是尚未形成大一統的王朝。
在荒古時期那場毀天滅地的劫難中生存下來的諸多部落,好似火種一般,漸漸發展成許多小國。
而其中,華胥古國就是當時一個比較有名的國度。
萬年以來,則稱為近古。
先前那諸多國度被難以名狀的巨力打亂以后,這次開始聚合成了大一統的王朝。
王朝經過歷次更迭,最終來到了如今的河洛王朝。
近古先不提。
先前已經聽聞,陳扶荒是占據了上古華胥國遺留下來的秘境,改造成為了自己的。所以在他這處秘境里,有關于華胥古國的投影,也不算太奇怪。
而如今的華胥古國,與后來的人間國度也大有不同。
華胥國師女子為主的國度,男子天生體力強于女子雖是定數,但華胥國里卻流傳著一種傳承的煉體功法,稱為《華胥經》。
這種煉體功法極為強大,且唯有女子才能修行。男女之別,自然無法和修者與凡人的差距比較。
所以在華胥國里,一直是女人負責戰斗,自然也以女子為主。
譬如華胥國君、國教首座、柱國將軍這些國樞之位,自然也都是女子占據。
當然,也有些許男子會選擇修行《華胥經》,只是欲練此功,勢必要做出一些不得已的犧牲。
大概就是…區區二兩肉何足掛齒。
而美貌,對于這里男人來講,則說不好是福是禍…
牢房中有鏡子,李楚對著銅鏡看了看,自己的臉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難怪會成為什么華胥國第一美男子。
在他的記憶里,自小就有許多女子不懷好意地打量自己。長大以后,更有各路達官貴人拋來橄欖枝,只要他點點頭,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是他對于男女之情并不敢興趣。
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妹妹,為了照顧妹妹,承擔了許多生活的重擔。
隨著妹妹終于如愿長大,并且拜入國教首座門下學藝,本以為會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誰知國教中突然傳回消息,說妹妹死了。
英黎不相信。
他冥冥之中能感覺到,妹妹并沒有死,而是在某處忍受著煎熬的痛苦。可是沒有人告訴他該去哪里找妹妹,于是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反抗。
比如拒絕在春華盛典上獻藝。
在理清了記憶之后,李楚對于這種苦情長兄的身世設定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無語。
他嘗試著運轉了一下靈力。
似乎…還在?
這個發現讓他稍稍放下了心。
雖然純陽劍等裝備都沒有帶進來,但是只要靈力尚在…當初他只用一把二兩銀子的鐵劍,不也在十里坡所向披靡,殺的眾多燈籠怪哭爹喊娘。
他看了看四周,正在想要怎么逃出去的時候,鐵牢那頭又傳來了腳步聲。
“英黎?”
這次是一位披散長發、身著錦衣的女子,相貌較先前那位武嵐柔和一些。
“滄空?”李楚嘗試著叫出她的名字。
“是我啊,英黎。”名叫滄空的女子展顏一笑,“我是最愛你的滄空啊。”
“你來做什么?”李楚問。
“我不是來勸你的。”滄空湊近鐵籠,小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絕不會因為國教首座的威逼而改變。”
李楚回憶著她的身份。
滄空也是自己的眾多擁躉之一,不過比武嵐那種什么也不懂的戰士要好一些。她是一位文官,近來似乎還頗受華胥國君的寵愛。
“我來是告訴你,關于長梓的消息的。”滄空又道。
李楚險些就脫口而出一句我不感興趣。
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長梓就是“自己”牽掛的那位好妹妹,要是表現的太冷漠,未免會惹人懷疑。
于是他拿出自己最大的情緒,淡淡地說了一句:“什么?”
“咦?”滄空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這突如其來的冷漠是怎么回事?
自己難道是舔到馬蹄子上了?
不過該說還是要說。
“你知道嗎…”她壓低嗓子道:“首座瘋了,她要搞新華胥國!”
“新華胥國?”李楚皺眉。
“不錯,國君這兩天一直因為這件事而憂心忡忡。”滄空緩緩說道:“據說是先前首座向天占卜,得到神明啟示,天地傾覆、華胥亡國!”
“為了要拯救華胥國,國教首座決心要施行一個大計劃。這個計劃具體是什么還不知道,但是應該很恐怖…她帶國君進入過一個神秘所在,回來之后,國君做了幾天噩夢。”
“而今天我偶然聽國君提起,長梓那孩子…似乎也在那里。”滄空說道。
“哪里?”李楚直接問道。
他個人雖然對什么妹妹沒什么感情,但是他忽地感受到冥冥之中的一股波瀾。
似乎…
去拯救那個妹妹,也是自己應該做的任務之一?
而現在,已經觸及了這條故事線。
這莫名而來的啟示,讓他覺得有些有趣。自己進入在這投影中,果然是有任務的。
而有任務,同時就意味著…有獎勵。
雖然眼前的一切場景可能都是虛假的,到時候給出的獎勵一定是真實的。華胥古國距今如此之久,能夠留存下來的獎勵,必然不是凡物。
“你別急嘛,我當然可以告訴你…”滄空忽然轉過頭,有些害羞道:“只是…先前我跟你說過很多次那件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我與其他女人不一樣,我是真地愛你。只要你點下頭,我可以立刻拋棄那六個夫人,和你遠走高飛…哪怕是違逆首座幫你救出長梓,也在所不惜…”
滄空說完,突然又聽見一道風聲,她拿眼一瞟牢里,發現里面已經空空如也了。
再抬頭,就發現英黎那帥絕人寰的面孔已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誒?”看著那淡然中帶著些許凌厲的眼光,滄空驀然覺得,眼前這個英黎似乎不大一樣了?
這無形的威壓是怎么回事?
“國教首座是吧…”
李楚看著滄空,只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