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飛來峰隱在一片縹緲的云霧之中,遮擋了山上山下的所有視線。
峰上的修行中人也早早封了山門。
近來不接待外客。
上一點年紀的人應該記得,二十年前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飛來宗封山五天。
峰頂白云不散。
若有修者在此還會發現,這白云連神識也無法穿透,分明就是法陣凝成的仙霧,隔絕一切音畫。
霧里。
雨宮琴音汩汩流淌。
來自天南海北的修者們已然列好隊伍,站在后山的一片空曠廣場上。
廣場邊圍著飛來宗的諸多弟子,說是觀禮,也是給本宗同門加油,算是一點小小的主場優勢。
飛仙城、飛升觀、飛天門、飛來宗,四家弟子站在中央。
瓊姬左顧右盼,不時瞄兩眼李楚,再瞄兩眼陸展眉,最后怕人發現似的一扭頭。
陸展眉則昂首而立。
平心而論,她論容貌本該是不遜于瓊姬的一名清冷美人。可她氣勢實在太過凌厲,尤其眼角眉梢,仿佛蘊著劍氣,使得任何人看她,都很難生出愛美之心,只會有敬畏之意。
最后一位柳扶風,則是漫不經心,垂著頭,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他的父親、飛天門四門主柳莊,正遠遠望著他,神情復雜。
四人的正前方,飛仙城的沈二富懸空而立,左手正托著一尊高山似的模型。
方才曜鼎真人已經簡短地講了一些廢話,現在比試即將開始。
“諸位!”
“我手中所托這尊法器,名喚山岳之容。”
“乃是當年祖師飛道人煉化了西域一座萬仞高山制成。”
“它的威能,就是可以將整座山岳的重量收攏與一點,釋放出來可以穿金碎石,十分恐怖!”
“這次比試,當然不需要你們對抗整座山岳之容。我們會在其下劃分出四條道路,均勻分散這座山岳的重量,你們越向前行,就會越發艱難。”
“而比試的內容,就是看你們誰能扛住所有壓力,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若是都能走完全程,那就看誰走得更快!”
說到此處,他瞥了一眼瓊姬。
少女朝他揮了揮小拳頭。
沈二富一笑,繼續道:“我對于山岳之容的操縱,絕對公平、公正,不會有所偏頗,這點將由曜鼎真人、無根長老、柳門主共同監督。”
其余幾人微笑點頭。
這種場合,也不會有誰耍滑頭。如果真耍手段,也絕無可能瞞過這么多高人的眼睛。
當然,瓊姬定是有優勢的。
這座山岳既然是飛仙城的法器,她之前肯定在其中感受過,甚至經過特別的訓練也說不定。
另外…
她還是在西域諸國都小有名氣的白虎少女。
即天生仙體之一,白虎御體!
四象御體在諸般仙體中算不得最強,但絕對是最實用。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就是隨著她的成長,內養白虎神魂、外煉白虎精魄…殺伐無敵!
現今的她,看上去是一個明艷的少女,但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只人形兇獸。
即使是非完全體的白虎體魄,也是多少煉體者苦修一世而不可得。
更遑論尋常修者,許多都會忽略煉體這一項。
飛仙城提出這項比試,就是想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以己之白虎、攻彼之疲軟。
當然,這種程度的優勢,完全在其他幾家宗門的接受范圍之內。
話說完,沈二富朝另外幾位長老施禮,之后叱一聲:“給我大!”
掌心那座小山滴溜溜飛向高空,迎風暴漲,轉眼間竟變大了千倍萬倍,化作一座幾乎籠罩飛來峰的高山。將下方所有人,都瞬間籠罩在一片陰影里。
當然,這還是受到了限制。
山岳之容若是大到極限,要超出飛來峰許多,那樣的話,峰頂的法陣就籠罩不住了。
即便如此,也足夠將其全部壓力釋放出來了。
沈二富身為山岳執掌者,一拂袖,轟隆隆隆——落下五道長長的巖壁!
這樣做,正好隔開四條通道。
通道一頭是四位弟子,算是入口。另一頭靠近觀禮的諸門派前輩,算是出口。
按照以往的經驗,參加試煉者在山岳之容的壓力下,外貌多半不會很雅觀。
現如今的年輕修者都是偶像派,絕沒有誰想將那樣的樣子留在世人眼里。
隔開窺視,也算是人性化的考慮。
只是如此一來外面的觀戰者只能看見最終結果,更加刺激。
“四位參加比試的弟子,可以走進石壁隔開的道路中。”沈二富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眼看過去,這通道不過短短百余丈,似乎幾步就能邁過。
但其中有什么玄機,就只有這四位弟子能感受到了。
四人都沒什么遲疑,一起走了進去。
轟——
一探入這幽深的通道,頓時就能感受到濃重的壓力,這種壓力從上方重重地垂落,仿佛是要將你瞬間壓垮!
而且這種壓力,用真氣也難以抵擋,只能用體魄硬抗!
曜鼎真人和曜斂長老并肩站著,臉色都不太好。
昨晚讓趙良辰去問了下,李楚有沒有修行過煉體之術。
結果趙良辰回來說,李楚練過鐵布衫。
二人額前同時一片陰影。
這還不如說沒有來的直接一點…
就算他有媲美化龍修者的實力,在完全沒有修行過煉體之術的情況下,體魄也可能比不過一位專精煉體的神合境修者。
陸展眉和柳扶風的實力藏得很深,但想來就在神合巔峰,突破了化龍的可能性很低。
只要他們專修過煉體之術,那李楚很可能就比不過。
事實上,按照目前的情報來看…他們確實都專修過。
更遑論白虎少女了。
她應該是已經預定這一次的頭名。
曜鼎真人與師兄對視一眼。
曜斂長老小聲道:“誒,這開局一戰若不出意外,我們飛來宗又要排在末尾了啊。”
曜鼎真人也點頭道:“是啊,時也命也。”
“可悲。”
“可嘆。”
“唉——”兩個人同時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他們背后站得最近的趙良辰,聽到他們的話,小心插嘴道:“可是我們不每年都都末尾嗎?掌門真人和師尊…不至于如此掛礙吧?”
“咦?”曜斂長老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似的:“我徒兒說的有道理啊。”
“也是。”曜鼎長老捻了捻胡子,“早都習慣了嘛。”
兩人又相視一笑,豁然開朗。
身后趙良辰若有所思。
從“唉,我是廢物…”
到“耶!我是廢物…”
這個過程,大概就叫做成長吧?
“只是希望那李楚小輩,不要因為這一次的失利覺得愧疚就好。”
曜斂長老又道:“他那個年紀,正是勝負心強的時候。當年我在那一屆四飛大會里拿了末名,因此道心動搖,在青樓了待了一個月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曜斂長老又道。
“呵呵,你那又動又搖的玩意是道心?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曜鼎真人冷笑兩聲,道:“不過我倒覺得他與飛來宗有緣,比試結束,不如勸他留下來。”
“我也覺得。”曜斂長老表示同意,“看他容貌,與我年輕時別無二致,就知此子與我有緣,若是肯轉投我飛來宗門下,那是極好的。”
曜鼎長老強忍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朝曜斂長老吐口水的沖動,撇過頭,不看他,而是看向趙良辰。
“依你對他的了解,此事是否可為?”
身后趙良辰道:“掌門真人自己問他不就好了,他不就在那呢。”
“哦?”
曜鼎真人轉眼一看,李楚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前。
他招招手:“誒,李楚小友,我正有話要問你。”
李楚施施然走過來,朝二位前輩施禮,而后道:
“曜鼎真人,可有見教?”
曜鼎真人見他容貌氣度、彬彬禮數,越看越喜歡,笑瞇瞇張嘴,正要問什么。
頭頂忽然閃過一道電光。
等等。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對勁?